第五十五章 罪恶
天刚蒙蒙亮,澶州城的南门在晨曦中缓缓开启,等候在城外的老百姓早就翘以盼,看着那厚重的城门终于打开,他们纷纷肩扛手提、推车牵牛,带着大包小包进城,打算卖掉这些自家产的土物,换成钱后再买回自家需要的必需品。
就在这些人刚刚进入城门的时候,一队铠甲鲜明的禁军以及红衣黑鞋的皇城司探子簇拥着两位年轻的官员,骑着高头大马出现在城门口,守城的士卒本来无精打采地看着那些进城的老百姓,蓦地看到这些人,顿时瞪大了眼睛。他们使劲儿揉了揉眼睛,确定不是自己眼花,正要上前询问,那些人已经到了跟前,打头的一名皇城司探子亮出一个银光亮的令牌,厉声道:“皇城司办案,尔等不得阻挠,不然杀——无——赦!”
那探子口里最后的“杀无赦”三个字仿佛是三把尖刀,狠狠地戳在守城士卒的心头,不由得心神俱裂,那还敢说半个“不”字,任由这群人耀武扬威地从自己面前过去了。怔了很久,才想起来生了这么大的事应该去禀报自己的上官,也就是这座城的主人王肇王知州。
此刻还是早市刚刚开始的时候,街上行人不多,这队由皇城司的探子和京中禁军组成的队伍驰过没有多少行人的街道,直奔知州衙门而去,片刻后就到达了目的地。带头的人显然很有经验,他也不想围住整个衙门,右手一挥,早有准备的禁军侍卫和皇城司探子“呼啦”一声分成两队,一队人停在前门,另一队人去守住后门,防止里面的人逃跑。
知州衙门前的守卒对这群人并不陌生,甚至还有人曾经合作过,但是今天的气氛显然有些不对,所以大着胆子拦在门口,明知故问道:“这里是知州衙署,你们是什么人,还不快快退去?”
那位皇城司的探子正要报出皇城司的名号,却忽然被一个将领上前一步按在他的肩头,朝他微微一笑,道:“别动不动就把‘皇城司’挂在嘴边,我们这次是协助刘使者办案,懂不懂?”
那探子还有些不懂,又有另一个人走上前来,对他微微一笑道:“皇城司名头响,还是皇城司的名头好用。”正是太子中允、都河使者刘过。
那探子更不知道该如何说了,好在刘过也没打算让他说话,他从怀里取出一卷黄绫,举在手中,高声对知州衙门前的守卒说道:“本官太子中允、崇政殿说书、都河使者刘过,奉皇上、太皇太后之命前来办案,尔等退开。”说着向旁边使了一个眼色,蒋彪立刻带着一群人呼啦一声围了上去。
那些守卒想要阻止他们,但是对方手中捧有圣旨,不敢贸然上前,但是他们有守卫州衙的责任,就这样退开又似有不妥,一时左右为难,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刘过可不敢长时间和他们僵持,且不说府衙里还有不少衙役、驻军,那王肇除了手握澶州的行政权之外,还掌握着一州的厢军,万一让他反应过来,调来军队围攻,那可就麻烦了,所以此行的目的就是要速战速决。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进去抓人?”刘过大喝一声,提醒身边的人抓人要紧,别在这里磨蹭,禁军侍卫顿时将还在愣的州衙守卒打倒在地,皇城司的探子也上前帮忙,然后潮水一般涌进了州衙大门。
外面的动静早已惊动了里面的人,有个守卒急匆匆地去后宅像王肇禀告,他也只知道刘过携皇命来抓人,但是抓谁却不知道。王肇这时刚刚起床,闻言不由得怔在当地:刘过他来抓人,除了抓自己还有谁?
“阿郎,你快想想办法?”这时管家也得到了消息跑了进来。
“办法,还能有什么办法?”王肇呆呆地道,“我真是低估了这个小子啊!”
“哎!”管家叹了口气,也知道大祸临头,此时也没有别的办法,道:“我去让家丁关闭仪门,先挡一挡再说。”因为对方携皇命而来,那些衙役和卫兵肯定不敢阻挡,只有这些家丁是王肇的私人仆从,这个时候只能指望他们能顶一顶了。
管家说完转身就要去办理,王肇突然叫住他道:“等一等!”
管家回头,不解地望着自家的主人。
“别做无谓的挣扎了,对方自然早有准备,这时候还反抗,不过是徒增把柄给人罢了。给我更衣,我要出去见见他们。”王肇面如死灰地说。
“官人!”杨氏这时候刚好走出来听到了这句话,不由得悲声叫道。
“哎!”王肇叹了口气,回头看着跟自己相濡与沫走到今天的妻子,悲声道:“你我这次最轻,也要被配去边荒了,只是可怜亶儿……”
“官人!”杨氏不等王肇说完,就拉着他的袖子恸哭起来。
看着年纪已经不轻的妻子,王肇心中不忍,想要笑笑,却笑不出来,最后只是吩咐道:“他们快进来了,快服侍我去更衣吧。”
刘过等人进入州衙,一路并未遇到抵抗,很顺利地到了知州一家住的内宅,看到王肇穿着官服坐在花厅里面,刘过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
“刘使者不是正在大名府主持河渠事务吗,怎么到澶州来了?”王肇坐在椅子上,面带嘲讽地问道。
刘过蹙了蹙眉,深深看了眼王肇,展开手中的黄绫,举到自己眼前,朗声道:“王肇接旨。”
王肇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拿着圣旨的刘过身上,终于缓缓站起来,整了整衣冠,跪下磕头道:“臣王肇,接旨。”
“制曰:澶州知州王肇,贪墨粮款,构陷同僚,自威做福,特命太子中允刘过,将尔缉拿归案,听候处置,钦此!”
刘过清越的声音在大厅里回荡,大厅里左右的人的神色肃穆,尤其是王肇的妻子杨氏及管家一干人,听说朝廷下旨将王肇抓捕归案,一个个面如土色,如丧考妣。
“王肇,你还有什么话说?”刘过将圣旨收起来,居高临下地质问王肇。
“我无话可说。”王肇淡淡地道,将头上的官帽摘下来,双手奉上。
刘过给身后使了一个眼色,立刻有皇城司的一名探子上前接过官帽,另有两名探子上前把王肇身上的官服脱下来,将他羁押。其他人员也被皇城司的探子和刘过的禁军侍卫控制。
将王肇及他亲属下人关押之后,刘过又派人将澶州其他佐贰官都带来州衙,暂时软禁在知州衙门,又派人晓谕全城主要衙门和驻扎在城外的澶州厢兵,将王肇所犯罪行,以及朝廷下令将他缉捕的决定公之于众,见没有引起大的骚乱,这才稍稍安心。
因为澶州的知州被刘过羁押,佐贰官也被他软禁在州衙,澶州暂时成了一座无主之城,刘过只好暂代知州之位,并且派人快马加鞭前往东京给太皇太后报讯。好在做出缉拿王肇的决定后,太皇太后马上就想到了澶州会出现这种局面,立刻又五千东京禁军前往澶州协助刘过,这些禁军在第二天晚上抵达澶州。
有了五千禁军,刘过顿时有了底气,立刻接管了澶州的防务,并且开始彻底调查此案,那些澶州的大小官员见王肇倒了,不管是害怕自己受牵连还是为了将功补过,都开始揭王肇的罪行,一场朝野的大案就此掀开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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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面前那堆积如山的文书,上面一桩桩、一件件都是王肇在澶州犯下的罪行,并且大多都有人证、有物证,可以说是铁证如山,与这些比起来,刘过和蒋彪之前了解的只能算是冰山一角。
而且通过两日的调查,涉案的除了王肇外,还有澶州的判官等佐贰官,治下的五个县有四个县的县令牵扯在其中,两个县尉参与了部分案子,三个县丞有嫌疑,总之,澶州上上下下,就没有几个是干净的。
但是亲手揭开这个大案、窝案的刘过,此刻心中却没有丝毫的得意,反而只有震惊,他没想到澶州的地方政府已经糜烂如斯!
正在这时,蒋彪突然揪着一个浑身鲜血的人走了进来,往地上一扔,那人“哎吆”一声,身子顿时缩成了虾米。
刘过诧异道:“这位是……”这些天蒋彪负责抓人,现在关在州牢里的大部分犯人都是他的功劳,所以不用问也知道这人也是犯人之一,只是蒋彪一般都是直接把犯人扔进牢里去,回来给自己通报一声,把犯人带来自己办公的签押房这还是第一次,所以刘过有此一问。
“这位是清丰县的县令,参与了那次血案,我们去抓他的时候,这家伙竟然已经提前得到消息跑了,让我们找了好久才找到的。”蒋彪杀气腾腾地说。
能被称为血案的,刘过的记忆中只有两起,一起是关于清丰县前知县苟道梅忽然暴毙身亡一案,还有一个案件也生在清丰县,便是住在常平仓附近的那十多户住户无故消失一案,苟道梅一案已经查出是王肇通过邓朝指使一伙匪徒所为,而蒋彪口水说的血案,无疑是那十多户住户无故失踪的案件。
这时再仔细一看,虽然对方脸都被打成了猪头,不过刘过还是认出了对方,果然是那清丰县的县令吴琅非。
“你是说,那十多户人,数十条人命,全部都死了?”虽然早就想到了这个结果,刘过还是不得不震惊于对方手段的残忍。
“已经查清楚了,是这家伙受王肇指使,带人将那十多户人都押到无人的地方,全部沉河。”即便是杀人不眨眼的特务头子,说到这种丧尽天良的暴行时脸上的悲愤震惊也掩饰不住。
“不是我,不是我干的,是王知州,是王知州逼着我这样做的!”吴琅非本来已经身如筛糠,闻言却猛地睁开眼睛,满脸惊恐地看着刘过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