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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远方有琴

土丘后,矮个儿乞丐哼着小曲,嘴里叼着一根不知道从哪处积雪下面扒出来的枯草杆,慢悠悠的绕过土丘,来到了谷窑山的山口前。

山口外,不知何时起了风,风声呼啸着,在空旷的雪地上鼓噪出呜咽的声响。

风从矮个儿的领口灌进去,让他不禁缩了缩身子。

只是就在此时,远方的积雪中,不知什么东西在阳光的映射下闪烁出一丝异样的殷红色。

这殷红色映入矮个儿的眼帘,让他心里不由的咯噔一下。

空旷的雪地,呜咽的风声,还有这一抹殷红色。

这一切交缠在一起,在矮个儿的心中营造出了一种不安的情绪。

他停在原地,伸长了脖子试图从远处看到一些东西,可是阳光被雪地折射的异常刺眼,甚至最后他眼角都开始流泪了,也没有看到什么确切的东西。

矮个儿揉了揉酸痛的眼睛,随后向着前方走去。

他得过去看看,这一抹殷红色到底是什么。

随着他缓缓靠近,这一抹殷红色也越的清晰了。

那是血!

一大滩殷红色的血液在雪地里浸润着,将积雪融化了些许之后,又被低温重新冻结起来,形成了一朵又一朵晶莹的冰花,在阳光的映射下,煞是惊艳。

他忍着心中的惊惧,又向前快走了两步,而这一次映入眼帘的东西,却险些让他惊叫出来。

殷红色的冰花旁,静静地躺着一颗圆滚滚的脑袋。

这是高个儿的头颅。

他双目瞪得溜圆,一张嘴张得极大,满脸的惊恐神色在他死去后依旧没有散去。

视线放出去,在头颅两步远的地方,是一具无头的尸体。

尸体的脖颈处鲜血流了一大滩,大抵是血流干了,血花已经凝结了许多。

尸身上穿着矮个儿乞丐熟悉的衣服,可是却因为没了脑袋,让他感到一股莫名的陌生。

这是一种很奇异的感觉,是一种没由来的感觉。

寒意,深深的寒意!

寒气从矮个儿乞丐的脚底板上涌,让他寒毛炸立。

高个儿就这么死了,被人枭了,血流了一地。

他不是没有见过血腥的场面,上一次老乞丐领着抢了那书生,老乞丐拿着匕在书生身上上扎出了几个血窟窿,他也没有这样害怕过。

矮个儿小心翼翼的迈着步子,继续往前走,可是这步子刚迈出两步,高个儿尸右侧十几丈外再度出现的一抹殷红色让他的心完全沉了下去。

那个或许就是大哥的尸体了吧?

他心里这般猜测着,可是有并不想确认。

他搁下高个儿这边,朝着新出现的那一抹殷红色的方向快步走过去。

越走越近,这里的情景也越来越清晰。

一地的碎肉,鲜血整片铺在地上,里面还夹杂了丝丝缕缕的棉絮,只是老旧棉絮上的暗黄色已经看不清了,上面全是鲜血染成的红色。

破烂的布条到处都是,或整齐或零碎。

这一堆碎肉和鲜血中央,一颗头颅被层层压在下面。

矮个儿没有动手去翻动这一堆血腥的东西,但是他看得出来,这个头颅便是老乞丐的。

他不明白是什么力量将一个活生生的人撕成这种破碎的状态,他忍着心中的恐惧抬起头,看了看谷窑山的山口。

蓦然间,他想起了关于谷窑山的传说。

传说里谷窑山中精怪横行,它们面相凶恶,性格残暴,杀人吸髓,恶事做绝。

杀人枭,甚至还将尸身碎掉,这等事情,怕是只有山中的精怪才做的出来了吧?

矮个儿心中的寒意更甚了,想着想着,他突然扭过头,朝着燕州城的方向仓皇逃窜。

他一边踉踉跄跄的奔逃,口中还不住的念叨着:“报应!全是报应!铜钱……烧饼……坏肚子……哈哈……哈……原来老天爷早都定好了!”

“报应啊……乞丐咋不老实的苟活,偏要做强盗,全是报应啊!”

他的声音在风中飘出老远,飘进谷窑山,久久回荡。

……

谷底,李星辰沿着雪猴的脚印,一步不差的走到了山谷深处那一方清泉旁边。

很奇异,这一方冒着白气的清泉,李星辰靠近之后却没有感受到一丁点儿热度。

他细细的观察了一下泉水四周,却现泉水周围的积雪并不像他见过的那种热泉一样。

在常平镇北方几里外是有一处热泉的,那处热泉周围常年无雪,即便是尺深的大雪,也从没把这处热泉冰封起来过。

泉水的水潭周围,约莫能有半丈远的湿润土壤,土壤上没有一点积雪,这都是被热泉散出来的热度清理出来的。雪落到这里就会化掉,不会有一点积存。

但是雪猴带他来的这一方泉水,刚出方潭半尺不到,地面就被积雪盖满了,根本没有半点热泉的样子。

他心底微微沉思了一下,捋了捋袖子,将手缓缓伸到了潭水中。

只是指尖刚一接触水面,一股强烈的寒意就顺着指尖涌入了他的身体中。

那一瞬间,他觉得自己的四肢僵硬了,就连思维都仿佛要冻结了。

与此同时,他背后的沧流剑猛然震动起来,一股无形的波动扩散出去,立刻就化解掉了这无穷无尽的寒意。

李星辰身后,雪猴在沧流的波动出现的那一刻,惊叫了一声,随后一溜烟儿跑出很远,直到躲到了一块岩石后边才停下来。

它躲在岩石后,半晌才探出头来,它两只小眼睛惊惧的盯着在李星辰背后震动不止的沧流,似乎看到了什么洪水猛兽一般。

片刻后,当它看到沧流只是在不停的震动,没有做出什么威胁的动作之后,这才伸出毛茸茸的手拍了拍胸口,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随着刺骨的寒意被破解掉,李星辰的意识渐渐回归。

他迅速从水潭中抽回了手,然后闭起眼睛,调动体内为数不多的灵力,沿着经脉游走全身。

没一会儿,一丝丝白气从他的身上升腾起来,和着水潭上升起的白气,倒是有些蔚然壮观的样子。

“呼——”

许久,李星辰才睁开眼睛,从鼻腔中缓缓喷出两道灼热的气流。那从潭水中涌入他身体里的寒气,终于被他排了出去。

“没想到竟然是一方寒潭!”他皱着眉头,目光惊异的盯着泉水继续的方潭,最后化作一声叹息。

谁能想到一方冒着白气,水面没有半点儿冰渣的潭水,竟然会是一方冷到极致的寒潭呢?

背后,沧流的震动越的强烈了。

他一伸手,握住了在背后的沧流,顺手一拉,沧流便被他扯到了身前。

李星辰看着沧流,感受着沧流震动时在手臂产生的酥麻感,一时间到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了。

“吱吱——”

远处,岩石后面,雪猴探出半截身子,一边叫着,一边冲着李星辰手舞足蹈。

只见它抓着刚才那一截枯树枝,不停地比划着将枯树枝扔到身前的动作。

看到李星辰只是盯着自己,没什么动作,雪猴抓耳挠腮了一番之后,似乎是绞尽脑汁也没想到什么更加形象的表达,于是又重新重复起了之前的拿一些动作。

抓起树枝,扔到地上……抓起树枝,扔到地上……

李星辰的如炬的目光里,似乎只剩下了不停比划着的雪猴,他沉思着,思考着雪猴想要表达的意思。

半晌后,雪猴似乎也烦躁了,气鼓鼓的叫了几声之后,手里抓着的树枝用力一甩,树枝竟然穿过在空中飞出好远,随后“啪”的一声落进了寒潭中。

树枝在寒潭中上下浮沉了几下,最终晃晃悠悠的重新浮回水面,将原本如同镜面一般平整的潭水搅动出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难道是这样?”李星辰低声呢喃了一句,随后看了看手中的沧流,竟然不假思索的直接把沧流扔进了潭水中。

这方由泉水汇集成的寒潭并不深,沧流竖着插下去,水面也才堪堪没过沧流的剑柄。

随着沧流被投进寒潭中,一方潭水仿佛被扔进了生石灰一般,瞬间沸腾起来。

潭水沸腾,涟漪裹挟着一些浪花,接连拍打着岸沿。只是潭水如此晃动之下,沧流却悬于泉眼上方,丝毫没有受到这晃动的影响。

很快,透过沸腾的潭水,李星辰看到水中起了变化。

那一层包裹在沧流外的灰布开始渐渐剥落,像是被什么东西腐蚀了一般。

很快,灰布完全消失在潭水中后,潭水的沸腾便更加剧烈起来。

从沧流落入李星辰手中,到他把沧流投入寒泉之中,这四年的时光里,让他对沧流的样子异常熟悉。

可是随着灰布被腐蚀干净,他突然现原本漆黑色的沧流剑开始褪色了。

一丝丝如墨的颜色从沧流的剑鞘上剥落,融入潭水中,很快就被稀释殆尽。而沧流上黑色剥落的地方,也逐渐露出了一层耀眼的亮银色。

这颜色和黑色截然相反,但是在李星辰看来,这颜色倒是异常契合沧流这柄剑。

泉水在沸腾,沧流剑鞘上的褪色也在持续。倒是远处的雪猴见到李星辰把剑扔进泉水中,兴奋地“吱吱”乱叫。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远方忽然传来了一声铮然的声响。

这声响清润,松透,从远方悠然的飘来,清如溅玉,颤若龙吟。

一声入耳,竟如风鼓过林海,回荡起万壑的林响。

是琴声,顺着风,飘到了此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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