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初见花飞絮
江亭第一次见到花絮的时候,大约是在深秋,松树已经落针,铺起了一层厚实的松毛毯。常说初见如见月,总是多情伤痛别离恨,一刻钟的记忆总是值得在脑海里玩味好多年。
不多穿点衣服出门的话,在这里是要被冻坏的,这里是个可以连续下雪好几天的地方,而且风很大,像花絮这样娇小的女孩子,很容易被风吹倒。花絮穿上了厚厚的棉衣,虽然只是深秋,提前入冬而已。江亭穿的只是一件薄薄的单衣,虽然风一来还是会打冷颤,但是他热得流汗了。
“小心点,这一块很陡,摔下来没人管你的!”这是江亭对花絮说的第一句话,微微怒还带着满满的柔情。
花絮貌似摔得很疼,江亭将其扶起来坐着,但还是哭个不停。江亭很讨厌女孩子一直哭唧唧,在耳边很吵,皱着眉头冲花絮说:“别哭了,你很吵哎!不就是从坡上滚下来嘛,又没有受伤,只是被吓到而已,值得这么大哭吗?”
这一喊,花絮呆住了,长这么些年,这还是有人第一次对她大声,而且还是个没有身份地位的男孩子。让人记住的最好办法是,第一面就做个让她触及心灵的事,保准记上十天八天。花絮不仅呆住了,还在心底记住了这个对她大声说话的男孩子,心底暗暗想,什么时候教训他一顿。
花絮是江城花家的小女儿,是花太公最喜欢的孙女,而花家是整个江城最大的宅邸,只要花家出了个什么事故,整个江城都要抖三抖。在家憋出毛病的花絮偷偷跑去了东边山上林间冒险,身边没有人跟着,现花絮不在家里后,花太公急得大骂奴婢。
江亭住在东边山的背后,只剩下母亲、祖母和他三人相依为命,每天早晨第一件事,江亭得烧一锅热水,等母亲下地回来后就准备午饭,而烧水就得自己找柴火。东边林是一片自生林,也没人来表明主权,江亭每天就起床跑过来林间捡拾一些干燥的柴火带回家。
江亭本来正在小山谷处的林间抬头望着一颗九尺高的树,树上有一根不错的柴火,晒干能烧很久,他在想办法怎么搞定。玩到兴头处的花絮脚下踉跄,竟从山坡上滚了下来,不偏不倚,整个人正好滚到了江亭脚下,一双眼睛泪水汪汪望着江亭,本来没哭的,但是两双目光对视一瞬间,花絮蓦地哭了出来。
江亭愣了两秒,怎么还会有人突然出现在脚下,而且还是一个小女孩,跟自己差不多年纪。他望了一眼,还想继续把树枝搞下来,爬了两下,树干较细,支撑不住他的体重,放弃了爬树的念头,一把扶起花絮。
“谁要你扶?你看看你,脏兮兮的,一见面就那么凶,我是招惹你了吗?”花絮很委屈,过了好一会儿才停止哭泣,给了江亭一个反击。
突然江亭放开花絮,她又倒了下去,哎哟一声,这次她自己站起来,拍去身上的灰尘,恶狠狠地刮了江亭一眼,说:“我记住你了,别让我知道你的名字,不然你完蛋了!”
江亭淡淡的不屑一顾的说:“哼,我还怕你?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就叫江亭。坐观花飞絮,江亭挽微风。记住了吗?”
花絮微微讶异,“你这句诗从何听来的?”
江亭面露得意。“我自己写的,不行么?我叫江亭,江亭挽微风,有什么不对?”
花絮这下放下了豪门子女的架子,说:“我叫花絮,就是坐观花飞絮的花絮。”
然而江亭并不在乎这个,他现在更在乎的是如何搞定柴火早点回家,时间不早了。
“我要走了,你是要继续在这傻坐着还是回家?”江亭背起柴火,柴火比他身躯还大。
“人家走不动了嘛。从那么高上面滚下来,也很疼的好吧!”
江亭没管她,转身背起柴火就走了,那么大一堆柴火居然不显得吃力。
花絮坐在那,想不到江亭居然就这么把她扔在这就走了,她心里也明白,本来就不陌路人,她自己摔倒,别人将她扶起来就很不错了,为什么要带她离开,然而她心里还是很委屈,直到花府的奴婢一路寻人才找到她。奴婢也不敢说什么,就好像看到祖宗一样,心疼的带她回家。见到孙女的花太公脸上的怒气顿消,赶忙嘱咐厨房做好吃好喝的。
是夜,庭院里桂香四溢,花絮坐在窗前,灯火摇曳,月上树梢。翻看着花卷上的美人图的花絮抬起头,突然间想起了江亭,提笔在纸上画下江亭的轮廓,并附上那一句诗。“嗯?坐观花飞絮,江亭挽微风。”略微思索,她又续写一句:细嗅秋兰桂,明朝有相逢。
江亭家贫,点不起蜡火,一盏小油灯灯火微弱。江母为江亭缝补着上午被树枝刮坏的衣服。“亭儿,过两天就要来雨雪了,我多挖点红薯备着,麻烦你多捡拾点柴火,等冬天过了,我们来年多开垦两亩荒地,种点粮食,卖了还可以有点小花销。”
正在灯下写字的江亭抬起头,灯火在漆黑的眸子里熠熠晃动。“娘,你累吗?要不我多花点时间帮你,看你太累了,我可以少吃点,多干点。”
江母放下针线,一脸严肃:“亭儿你再说一遍!我告诉你,你爹被征兵,至今未还,已有五载,没个音信,谁又知道他是否活着。现在你是我的依靠,我要你好好念书,过些时候去学堂跟着先生学一段日子,将来要有出息。”
江亭不敢忤逆母亲的话,低下头一瞬间,泪花在涌动,里屋传来祖母咳嗽并着叹息的声音。
长夜漫漫,溪水漫过河岸,孤单的夜里思绪总是很乱。远山里的鸟叫虫鸣,近岸的花草絮语,徒增了有心人的烦恼。有心有心,非有心!无心无心,却才下眉头又上心头。谁又在乎呢?五年后总会斑驳变故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