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9第二五九章你这是要把秘密捅出来?
钱清童道:“你说地过了,其实我从来没觉得你恶心,更从没觉得你肮脏。 ”
“因为我就只是个平凡人?您是高高在上的神仙?”时老爷子慈祥地笑了笑
“可能是这样。”她讪笑。
“所以我理解。虽然我和你们不一样,没有牵挂的亲人,但我好歹在这世上活了几千年,看过每一个时代不同的人的生活,看过多少世态炎凉,最起码的伦理观还是知道的。”
“你是时兆桓的爷爷,他是你儿子的儿子,更是流着时家鲜血的后人。孙子三番两次因我出事,又明知道以我之能,完全可以避免这种事情生,可是我却没有这么做,你要是不生气,倒和我认为的人之常情相悖逆了。老鹰尚且要护雏,人也是有七情六欲的动物,无论生什么,最终都是要护着自己的亲人,所以你当天那么说无可厚非,我为什么要怪你呢?”
时老爷子见她平静说着,似乎事实就是如此,只是这个老人隐隐从她这一席话中读出了一丝难以察觉的异色。
“我不愿欠人,可他终究为我而受伤,救醒他理所当然。救醒之后,你像这样心平气和地同我说话,这说明爷爷你是个是非恩怨分明、心存感恩的人,像你这么好的人,我又怎么会怪呢?”
她扬起唇角,一抹笑意挂在她唇角,稍触即落,“我见过无数恶心肮脏的人,你并不在这队列当中。”
她抬眸,眼中一片清明。
时老爷子察觉到她说这话时的真心以及那一丝难以察觉的孤寂,心里竟像是哽咽了什么,像是自己欠了她。可细细想来,她并不欠自己,自己欠她的的性命,孙儿两次性命偿还地差不多了。
他们已是互不相欠,可心里就是堵了什么让他舒缓不过气来。
“是啊,你是个心胸宽广的神仙,又怎么会轻易与我这种凡夫俗子计较呢?你怪或是不怪,惩罚与不罚,老头子我也都无所谓了。”
他几不可闻地一叹,转身背对着她,一步一步朝着墙壁处的柜子走去,沧桑背影有些佝偻。钱清童看他背影,忽然觉得他像得道高僧。
“其实我不想向你解释什么,无论你觉得我自私也好,无情也好,我对解释都感到无能为力了。只是我怕,我一把骨头快入土了,很多事都看地明白,唯一不想的是让家里再有一个人先我而去。”
他长了老年斑的手徐徐地伸到柜橱上的一张全家福的合影上,沧桑的眼眸里瞬时染上了泪水。
拿过相册,他缓缓转身,将相册抱在怀里,亦步亦趋地朝她走过来,望着她的眼睛里隐隐布着水雾。
“财神爷,您明白生和死么?”
“诶?”身躯因为他这句话而不由自主地战栗了一下,半晌后,钱清童才笑道:“我见过生,也见过死,我曾以为我见过生和死就是明白生和死,可你如今真地这么问我了,我倒有些茫然了,我想,也许我还不明白。”
时老爷子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从怀里将相册拿了出来,温柔的目光落在相册上的人上,干枯的手指轻轻地抚过照片上人的脸,有两滴泪珠子使劲往下坠。
“兆谦他们三兄弟中,兆谦模样和性子像是他父母的合体,落落大方,风度怡人;素觉阳光洒脱,模样与性子都像秦青媳妇儿;而兆桓长相却是最像他父亲的一个。那天,我看着他戴着氧气罩躺在病床上,闭着眼一动不动,浑身是血,我感觉身子一下子就空了,仿佛看到了景和七窍流血地倒在地上的可怕样子。”
“十年前,我看着景和流血、在殡仪馆被火化而昏倒,醒来之后又看着兆桓流血,我突然意识到,这十年来,其实我从来没有睡过去,睡觉不过是虚幻。我只要活着,我只要醒过来,就会看到自己的儿子或是孙子流血死去。”
他颤巍巍地抬起头,房间内的照明灯在他眼中投射下虚幻的光芒。“我死过一次了,所以不再怕死,却怕我的子孙先我而死。”
他将相册放在桌子上,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像是在想着什么。
钱清童目光所及,拿过相册,这有些历史的黑白色照片已经有些泛黄了,看起来相当有年头,相册背景是在一个百花齐放的花园里,上面共有四个人:
前排坐着一个大腹便便的四五十岁的男人和一个差不多同岁但风韵犹存的女人,后排则站着一个意气风的青年男子和一个容颜清秀的青年女子。
钱清童没认出前排那个优雅的中年妇女,但中年男人她一眼就认出来了——那是中年时期的时老爷子,想必那个气质高雅的中年妇女就是老爷子已经过世了的妻子。而那个容颜清秀的青年女子,她也一眼认出,是看起来不到二十的时景迁。
至于看到时景迁旁边那个看起来很年轻丰神意气的男生时,一丝讶然如风般掠过她眉宇间。
她没见过秦素觉,而这个男生无论是长相还是身材或是气质,都像是时兆谦和时兆桓的合体,英俊非凡气质卓绝,但因为消磨年岁的刻画,照片里的男人比这两个后辈更有一种难以企及的潇洒姿态,更贴近…。。。
更贴近她曾经朝思暮想的丰殷太子……这种现倒让她小吃了一惊。
“我和老张这辈子也就生了景和一个儿子和景迁一个女儿。”时老爷子开口道。
“景和这孩子,生下来就注定是天之骄子。他不但满腹才华、能力出众,更是相貌英俊、意气风,既有长孙兆谦的温文风度,又有素觉的机智活泼,更有兆桓的沉着大气和做事手段。”
老爷子说起自己这个儿子,唇角不禁浮起一抹欣慰的浅笑和了然的骄傲,“我这三个孙子现在被别人夸作是人中龙凤,可真要比起他们的父亲,都还差地远呢。”
“在所有人的眼中,无论什么事情,只要景和想做,他都能做做地很好,甚至我那些朋友也都说,景和将来绝对可以让男人忌妒,女人恋慕。那时候,我虽然心有期待,但也只是一笑了然。后来,他做出的成绩确实有目共睹,这让我这个做父亲的更加骄傲了,所以当时银行还在的时候,我便满怀着希望将银行完全交到他手上。”
她笑道:“虎父无犬子,既然时先生、二少爷还有时行长现在如此优秀,想也想得到,时景和先生绝不是池中之物,看照片能想象地到当年的他。”
她说地很很自然也很诚恳,因为照片上的男人一眼看去就让人过目不忘,让人想要赞叹。
时老爷子点了点头,顷刻后,唇角欣慰的笑意渐次化为虚无,渐渐一抹阴云挂在他眉宇间。
“可都是几十年前的事了,这是他十七岁那年的照片,景迁十九岁。这孩子已经死了,是跳楼自尽的。”他眉目间的阴云越积越浓厚。
“快十一年前了,我一手建立的老银行渐渐走上了正轨,而景和表现相当出色,银行在他手下一跃成为全国相当有地位的民营银行,就是这么好的银行,一夜之间!一夜之间啊!就倒了。”
他眉头越来越皱,“其实,让我昏倒的原因,并不是银行一夜间就莫名其妙倒闭。虽然很多人都认为景和是受不了银行倒闭才跳楼的。包括二孙子素觉。这么多年,素觉一直在调查当年银行倒闭的事,想要找到景和跳楼的罪魁祸,但却没有半点线索,事情仍旧是一团迷。可钱财乃身外之物,我其实根本就不关心这个!我关心的只是我儿子的性命!”
时老爷眸中泛着寒光。
“知子莫若父,我奇怪的是,景和性子如此洒脱、如此不羁的一个人,为什么会受不了这种事情就突然跳楼?我想了很久,包括在兆桓住院中枪住院的那几天,我又开始在想,直到今夜,我看着景和的照片,隐约才想通。”
钱清童向来对别人的家事不感兴趣,可听到此处还是有些奇怪,一是因为时景和是时兆桓的父亲,另外一点,她想听听,时老爷子说的“想通”与自己所猜测的真相是不是一样!
但她没有说。
“是愧疚!”时老爷子沉沉地开口,望着窗外夜空徐徐说道:“自从他娶了秦青媳妇儿,他活着的这些年,看着风光满面,可我这个做父亲的知道他心里的愧疚,兴许他还恨我。”
“诶?”钱清童一怔,难道老爷子说的和自己猜测的不一样?
“这个秘密是我们父子之间一直没有提及的秘密,别说是兆谦他们几个后生,就是亲情媳妇儿,也对此完全不知道。”
钱清童看着照片上穿着白衬衫、笑容满面的男人,脑海中恍惚间却划过时兆桓的脸,“爷爷你这是要给我把秘密捅出来?”
“憋地太久了,我到今晚才想通,第一个想要告诉的人,竟然想到你。”他笑道:“你也是我唯一敢说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