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任性的道长
公孙婉儿急急忙忙的赶到外院,还没来得及见着祖母在垂花门外等候她的丫鬟。就远远听见有人议论道,“这位张道长真是个怪人,咱主家煞费苦心自一个月前便开始为他搜罗山珍海味备下今日的小宴,他却是执意要走了?”
听到这里公孙婉儿哪里还顾得上别的,加快了速度一阵儿风似的跑出了外院与内院的那道屏障,速度之快竟然连老夫人守在那里的素华都没能挡的住,更没顾得上。
到后来素华反应过来跑过去的是公孙婉儿,先是赶紧拦下了门口守着的家丁们,免得他们慌里慌张的追赶上去,惊着了公孙婉儿。又拔腿去追这位小祖宗,可脚还没迈开几步,自己个儿却被人从后面扑过来死死抱住。并那丫头力气出奇的大,竟然一把把她甩到地上。
“你又是哪个腌臜东西派来的,追我们小姐干什么?想害我家小姐,门儿都没有!来人啊,救命啊……”
这……这孙小姐今儿这是怎么了?跑那么快作甚?
还有这……这一屋子的人怎么都像是没睡醒一样……
素华被扔到地上滚了一圈儿,脑子还没清醒呢,春桃又尖声呼救。直喊得她耳朵里嗡嗡作响,脑袋里更是鞭炮齐鸣,直到周围围了一圈儿的人过来。
家丁们顾忌丫鬟的名节不好直接将她们拉开,只得又等了许多丫头们聚集在了一起。待得众人七手八脚的拉开两人,素华身子软的几乎站不起来,她的衣裙上滚满了泥土,就连头都散了,固定头的簪子,被几缕头勾了挂在头顶上,样子狼狈不堪。
被人扶着站了一会儿,素华脑子总算清醒了一瞬。想了想这一院子的人的反常举止,眼珠子转了转,赶紧拉过周围的一个丫头道,“我脏了衣裳,不好这样去见老夫人,你赶紧去禀告老夫人,就说婉儿小姐去了外院。”
终归是老夫人捧在手心里的心尖尖,也是正经的大家小姐,可不能传出什么不好听的名声来。外院毕竟有外男在,就算是个道士,到底也怕被人拿捏了把柄。公孙婉儿年纪虽小,陪着祖母,父亲,祖父会客是一回事,自己一个人莽莽撞撞的会客又是另外一回事。
眼看那丫头走了之后,素华又板着一张脸,冲着春桃道,“你这丫头忒不懂规矩,今日的事情,我必是要告诉老夫人的。现下,还不赶紧随我去换衣裳和老夫人请罪?”
素华被提到老夫人身边伺候也不是一日两日的事情了,相反春桃到公孙婉儿身边伺候也没有几天,就连名字都是刚改的,这里大多数的人都不太认得她。
若是内院也罢了,这可是外院,女子本来就少。大多的女眷都在内院,平日里主子们,管事们,心腹丫鬟们一大堆的,这些外院的下人们能记着几个紧要人物就算不错了。不见得公孙婉儿前脚刚提拔了心腹丫鬟,他们后脚就知道了,还见过了。
要真是那样,内院恐怕又要被老夫人大力整顿一番。试问,养在内院里的孙小姐的丫鬟,才提拔上来,就人尽皆知了。这要么说明这丫头平日里约莫不大规矩,要么就是外院的奴才们对内院的女眷起了什么觊觎的心思,那还得了?
毕竟,家风不可乱。
何况,这还涉及到了公孙婉儿的名声。
原本围过来的人看素华受了委屈,正摩拳擦掌要绑了春桃送到老夫人面前去的。旁的不说,能在素华跟前儿挣个交情也是好的,毕竟是掌管内宅的家母身边儿的人。可听到素华这么说,众人却又愣住了。
老太太身边儿的人都这么大度?那样欺负人的奴婢,还换什么衣裳?要给她留什么体面么?要么就是说,这位也是位不好惹的?
外院的人面面相觑,素华有心维护这个丫头,难道谁还会没事找事么?
只得纷纷都退下了,由着二人离开。
素华紧着带春桃到了外院一间抱厦,一进门方才露出急切,“你那会儿说,有人要害你家小姐,这是怎么回事?”
春桃立时就跪下了,“素华姐姐恕罪,春桃那会儿吓坏了。婉儿小姐先前儿得了老夫人命人来传话,说要见她的。婉儿小姐不想祖母久等,也没多想,带着春桃就紧着赶往外院。哪里想到,我们才从老夫人院子里出来没多久,就有人跟着我们……”
春桃声泪俱下,“您也知道婉儿小姐的,这些年没少被人坑害,见着有人跟着。还以为……也是受了惊,奴婢也吓坏了,想着赶紧追上小姐。可没成想一个没留意前面多了人。素华姐姐追着小姐,那时奴婢心慌眼花,没认出姐姐来,还以为是跟着的那人竟然跑到前面去了。才……冒犯了姐姐……”
素华听到这里急的一跺脚,“糊涂东西,若是真有人在后头跟着婉儿小姐。凭着你和我纠缠这会儿,婉儿小姐再有条命也不够你大意丢了的。”
春桃想明白了什么也是脸色一变,有人跟着她们这事儿倒不是春桃捏造的。后院里贾氏恨得公孙婉儿牙根儿直痒痒,平日里但凡公孙婉儿出了院子,后头跟着的眼睛多了去了。
不过公孙婉儿这回出院子是为了见那位道长,也不是见祖母,要是真被素华接走了,说不准祖孙二人又要说上好一阵子的话,那张道士人都没影儿了好吧。
故此,特意叫春桃拦着接她的人,好叫婉儿能够如愿见到人的。
春桃当时一心只想哄着主子开心,就照办了。
可现在想想,万一有个什么居心叵测的玩意儿看见公孙婉儿只身一人生出什么旁的心思来……
二人具是惊出一身的冷汗,于是不再计较别的,匆匆忙忙的换了衣裳就走,髻都有些歪了。原本外院客厅里有外男到访,她们这样是极为失礼的,可事急从权。谁又顾得上那样许多?
可二人一路忐忐忑忑的到了客厅外,只见公孙婉儿正端端儿的坐在老夫人身边儿。
她年龄小,原本这样的场合,若是她有娘亲,是要随着她娘亲坐在一处的。可到底她没有了亲娘,老夫人疼她,只得将她安置在自己身边儿。公孙婉儿小小的身子缩在老夫人身边,乍一眼看几乎都看不到她。她一袭藕荷色百褶裙柔顺的垂在身旁,上面罩了一件象牙白的小衫,袖边儿绣了许多花儿呀朵儿呀,帔巾是淡淡的白,隐约用浅粉色的丝线绣了几朵若隐若现的莲花。外衫和帔巾颜色浅,尤其衬肤色。
再加上公孙婉儿一贯养的好,年纪又小,粉雕玉琢的小脸上娇嫩的几乎要掐出水来,两只乌黑灵动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此时虽然神情有些拘谨,到底整个人看上去也是好好的。
既然公孙婉儿好端端的坐在那里,那么看来也是没出什么事情,素华和春桃具是松了一口气。
可看见厅内的情形,素华不禁察觉出几分古怪,这位道长为何是站着的?
她还记得她从老太太身后悄悄退出客厅那会儿,这位道长明明架子大的很。就连老太爷们陪着笑脸同他说话都是一副不怎么爱搭理的样子。
听闻这位道长曾受过皇室的青睐,也在洛阳的贵胄圈子里头颇有些名头。奈何他一心求仙访道,任谁也留不住他。
不然,凭着他炙手可热的程度,江南这里虽然富庶,也未必就能见着他。
更何况,这位道长自五年前,就每年上门一回,为公孙家卜上一卦。公孙家能在这样的乱世中立足,且混的风声水气,听说也是和这位道长有些干系的。也无怪家里许久不主事的老太爷们都顾不上休养,要亲自出来会客。
不过……这位道长到底为什么是站着的?而且看少爷的样子,似乎……有些坐立难安?
她这头想不明白,客厅里的人就更加想不明白了。
看张观圣对公孙婉儿一派亲和的样子,险些叫人以为他先前冷头冷脸的那个样子其实不是他。
可公孙芫和这位道长打了五年的交道,早就在第一次见面之后就打听清楚了这人的来历。
多年的交道下来,对于这人的脾性还是摸得清楚的,莫说是在他们这样的人家,听闻就是入了皇宫大内,这位道长也是不会虚与委蛇的,一惯随性的很。
现下,公孙家在这位道长的指点下蒸蒸日上,况且还是在这样动荡不安的时候。人家既然肯到访,好生奉养着还嫌不够,怎能慢怠贵客?
至少是,看起来的慢怠贵客……
张观圣不肯入座,自然公孙芫也是如坐针毡。
公孙婉儿看着场中气氛,心中不满之极。这老道士,怎么尽给她出难题?
先前公孙芫见张观圣不肯入席,便也起身陪着,见他起身后,公孙婉儿刚落座的屁股也只得不情不愿的挪了起来。哪成想,她刚站起身来张观圣便急切道,“小友年纪尚浅,还是坐下罢,坐下。”
公孙婉儿眉头突突的跳了又跳,看着老爹和满屋子人惊讶的嘴巴都合不上了,心道,这位张道长看着是个心善又好脾性的,约莫是见着我一个孩子要陪着父亲一道儿站起来,见着天气炎热我年纪又小有些于心不忍,却不想想自己是来别人家做客的。
既是做客,那主人家坐着,客人却侍立一旁未免叫人说他们待客不周。
想来,这位道长一惯闲云野鹤求仙访道,世俗的规矩都不甚在意了。
不过他不循礼教,公孙婉儿这个养在院子里的正经小姐却不能也失了分寸,于是讨巧道,“道长好意,婉儿心领了。只是,自古以来,百善孝为先。婉儿身为晚辈,又是主人家。父亲起身,贵客起身,婉儿却入座吃茶未免失了礼数。”
她这话说的确实讨巧,就连老夫人听了都不免笑眯眯的点了点头,到底是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大事分寸上,拿捏的半点儿错处都没有。
这边儿张观圣听了公孙婉儿的回话,也伸手捋着胡须道,“小友说的有理。”
公孙婉儿心头一喜,有理是吧?有理就好,你赶紧别折腾了,坐吧,一路跑来我都快累死了。
没想成,张道长随后一句话石破天惊,他调了个头,拧眉盯着公孙芫道,“你坐回去。没看见小友都不敢坐下了么?”
我……我刚才表达的是这个意思?
偏张观圣还觉着自己做的挺对,乐呵呵的冲着公孙婉儿道,“叫你爹和你一起坐下,总成了吧。”
我……
张观圣,成你妹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