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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 岳统领出兵不利,周先师遣匠下山

一。岳统领出兵不利,周先师遣匠下山

我们的故事,距今将近千年。当时大宋有金、辽、西夏、吐蕃等强敌环伺。战乱频仍,天下很不太平。

有宋一朝,国民总产占全世界七成以上,富甲天下,但轻视国防,终为元蒙所灭。百姓屠杀过半,人口锐减。乃是有史以来最大的悲剧。这是后话。眼下这个故事,从公元一千一百二十七年开始,只着重讲其中二三十年。

是年,金国犯境,攻破宋都开封,掳钦徽二帝,逼其向南迁都临安,即今日杭州。高宗赵构遂登基,年号建炎,史称南宋。

宋之前主要朝代唐朝,其地方官叫节度使,集政经军大权于一身。这种封疆大吏,往往拥兵自重,至使唐朝藩镇割据,终于灭国。宋太祖赵匡胤记取前朝教训,中央集权,重文抑武,但是矫枉过正了。于是,大宋屡战屡败于北方强势少数民族。

自从南宋迁都之后,赵皇帝似并无收复失地之心,国民偏安一隅,用今天的话叫闷声大财。但从庙堂到民间,抗金之声不绝于耳。最为可歌可泣者,当属岳飞的部队。

岳飞,字鹏举,河南汤阴人氏。自幼母亲在其背上刺有“精忠报国”四个大字。岳飞壮志深远,师从陕西隐士周侗,熟读兵书,饱览战策,一杆钢枪,独步天下,跨下马,有万夫不挡之勇,国人称为千古良将。

岳飞师从隐士周侗,时人知之甚少。周侗其人幼得大师真传,堂下高徒有名者十数余人。周先生虽无著作传世,但其主张为军者,当‘势、术、器’并重,则影响百代军事家。当然岳飞为周侗门生中之佼佼者。

各位看官,何者为势?周侗讲,势即精神士气。打仗必须士气当先,所谓两军相遇,勇者胜。用今天的话,叫,军队必有一往无前的精神,它要压倒一切敌人。非如此,不能摧枯拉朽,横扫千军。术者,为战略战术。攻杀战守,必谋定而后动。故孙子兵法有云,‘上兵伐谋’。器者,指的是兵器。一支部队,战术再精,士气再高,没有优良的武器,必然事倍功半。

岳飞出世后,在张俊,韩世忠等将军支持下,组建民兵,称为‘敢战士’。他征兵之时常亲自登台讲演,力陈抗金兵收复国土之必要。听者往往热血沸腾,报名者甚众。

但看官可能有所不知,岳飞初战并不顺利。那是建炎元年,岳飞官升中军统领。据说那是他独立掌兵的第一仗。敌手并非金兵而是另一个对大宋虎视耽耽的西夏。唐时,夏人头领拓跋思恭于中原有大功,被赐姓李,封夏地节度使。到宋朝,夏主李元昊与赵皇帝不和,自创文字,改李为沥,并屡克宋军。后宋夏互有攻防,接下来西夏统帅沥继耐雄才大略,有勇有谋,利用宋金之间的矛盾,屡屡抢战得手。

到了岳飞的年代,西夏崇宗沥乾顺将祖业扬光大,常常兵犯宋境。岳飞感到西夏军的进逼,绝非癣疥之疾,亦是心腹之患。当武力迫其收敛,方可专心抗击金兵。于是准备打上一仗。

届时岳飞组军初战,势在必得。所以运筹多日,精选精选晋北甘南山区一处天险之地,唤做贺兰沟,作为战场。并调集两倍之兵力,攻敌于不备之中。以岳飞的谋略,岳家军的士气、训练,加上情报的收集,战术之准备,这第一战应该有十足的把握。不料战斗打响之后才知道西夏军竟是十分难啃的骨头。

战斗从寅时点炮强攻至申时,将西夏军全部包围,共用六个时辰,合现在十二个小时。但杀敌八百,自损一千。更为难堪的是,所围之敌在五日之后全部突围。这一仗虽一扫中原人不能战的传言,且以后西夏数年之内不敢轻举妄动,却使岳飞心痛不已。好容易组建的民兵部队,十之有损其七,可谓是伤筋动骨了。

建炎三年,岳飞的第二次大战是抗金。与第一战相比,几乎是历史的重演。这一战岳飞更不敢轻敌,计了又计,算了又算,调兵遗将应当是算无遗策了。战斗打响又是杀敌七百自损一千有余,从战略意义上勉强算惨胜。但从战术意义上又是极大的伤筋动骨。

两战出师皆不利,究竟是什么原因呢?当然与岳飞实战经验不足,部队训练有所偏颇不无关系。但主要是器不如人。宋朝重文轻武,无人着力展兵器。而西夏、辽、金等一心为着征战,自然于刀兵器械十分重视。两军对垒,敌方硬弓可洞穿宋方盾甲,而宋方的弓箭却没有这个能耐。如果论及刀枪,西夏军与宋相比,更远胜岳家军一筹。宋方兵刃三招五式,不是崩牙就是卷刃,甚至折断于敌人刀下。所以士兵虽勇,难以伤敌,故此事倍功半,惨胜忧败。

两战下来,岳飞心急如焚。只好千里策马,去陕西华山求教恩师周老先生。一路之上,天已转凉,无边落木萧萧而下,满目凄凉气氛。入夜,秋虫唧唧,搅人睡梦。岳飞辗转不眠,想到出师不利,壮志难酬,不禁胸内阻塞,索性披衣而坐,月光之下,填词《小重山》一阕,以吐心中块垒。词曰:

昨夜寒蛩不住鸣,惊回千里梦,已三更,起来独自绕阶行,人悄悄,帘外月胧明。白为功名,旧山松竹老,阻归程,欲将心事付瑶琴,知音少,弦断有谁听?

岳飞这一词,道出他当时归返幼年学艺之地抑郁的心境。是呀,在全国上下不作为的大环境下,个人的心胸抱负,的确极难施展。

三日之后,岳飞等将策马来到华山周家营前。俗话说“自古华山一条路”。华山之险,容不得岳飞骑马登顶。所以行了一半,众人弃坐骑沿石阶上山。山路越攀越险。但见怪石嶙峋,野木丛生。登高四望,远处山壑之中,倒是风景渐渐好了起来。遍山苍松翠柏,处处悬崖陡壁。走着走着,不觉迷雾渐起,越来越浓,将山峰石路半隐起来。行间,离周家营可是近了。曾经朝夕相处的寨墙草舍,在雾中若隐若现,幼时的记忆,就像泉涌般浮现在岳飞面前。是那么清晰,犹如昨日一般。但细想之,却又有些模糊了。

华山之险,易守难攻。古时川陕战事,兵家与此向来不屑一顾,这倒是令周家营成了世外桃源。路上,众人经过一方水塘。此时天气转凉,水塘之上,蒸汽冉冉升起,初时似部队齐整而行。渐行渐上之后,慢慢散乱起来,形成一朵一朵的旋涡。那气旋逾转逾小,逾升逾散,最后终于消失在太空之中。

岳飞在玄雾里,边攀边看,若有所思,遂对同行众人道:

“你等看这水塘升雾,恰如军队冲锋。初时队列整齐,颇有章法,不久就会混战在一处。统军者,把握这卜一变乱的时机,对战场的指挥,当至关重要。”

“大哥三句话不离本行,这水塘升雾也要弄些道理出来。”牛皋在一旁道。

岳飞此行,带了牛皋,张宪,王贵,汤怀四人,都是当年周侗的高徒,后来也都是岳家军的主要将领。五人关系非同一般,不在军中,皆以兄弟相称。

“师弟,当年于学习一节,恩师是怎么教我们的?”岳飞闻言问道。

“古往今来,真正的高人,没有一个是师父教的,全是自己悟出来的。”张宪回忆师父的原话。

“张宪,你记得一字不差呀。”王贵道。

“是呀,恩师说:‘那些武林北山泰斗,文坛大家巨匠,庙堂名相重臣,从来都是自己学出来的’。”汤怀道。

“恩师教化我等,所用之法,乃为师之真谛。我以为周老先生,可为天下第一明师。”张宪道。

“是了。恩师此言,亦是学习的至理。我等为国征战,重任在肩,必要学习不辍。而学习,应师法自然。四时变化,风霜雨雾,皆我师也。”岳飞接着道。

众人边走边谈,周家营越行越近,已经可见华山果园。那曾经是岳飞等在时,他们赖以生存的基本收入。由于宋金交兵,连年战乱,附近水果卖得不好,几处果园已经开始显现颓废荒芜之相。岳飞遂与大家相约,将自家薪俸拿出一半接济师父。众人说好。宋朝武将薪饷,本比同品同秩的文官要少。岳飞等这样一来,以后生活自然有所艰难。但他们想到恩师起居能有着落,心中就好过些。殊不知周侗拿了钱,多半周济了自己当年的长工果农,故依然清贫异常,过世后还须徒弟还债,这当然是后话了。

话说周侗此时年过七旬,须皆白,但仍然精神矍铄,健步如飞。知岳飞来到,亲自出门迎接。岳飞等大礼见过恩师、师母后,直奔主题,道:

“恩师,您知道徒儿自从独自掌军,两次初战尽皆不利,很重要的原因之一,乃器不如人。我军之长矛,与秦汉相比,尚无根本改变。早已不合实战需要。现敌人所骑之马,矮小灵活无比,故不可用矛,必须用刀。而我军之刀,更加落后。笨重无锋,极难杀敌。”

老先生周侗虽是足不出户,对爱徒初战受挫却是了如指掌。见岳飞等人回返师门,正色道:“鹏举,尔等初战之下,勇挫西夏与金人锐气。本已得到目的,不必过于自责。至于用兵,我历来主张势术器三者缺一不可,现在大宋朝重文轻武,有禁令不许军队自行制造兵器,倒是极麻烦的事情。”

岳飞等闻言逾不知所措,惶惶之中,听周师又道:

“鹏举,在你到周家营之前,我曾救过一对阳姓孤儿寡母。由于庄中不便,这个男孩阳茂德并未久留,也未正式拜师。我只简单传授了一些打铁造械的皮毛,他们短住三个月便离去了。不过这孩子虽然当时未及弱冠,却是孔武有力,悟性还高。三个月后已可以打造锄头马掌之类简单家什。他返回河南西坪故里,先是做些小营生,其后越做越大,还收了不少徒弟,成了有名的铁匠。”

周侗顿了一顿,又道:“鹏举,当朝盐铁专卖,禁止军队自行营造兵械,但我可以令你的师弟王三横前往游说。如果能说动此人为你并其它宋军打造刀枪,然后尔等请旨让朝庭先行收购再与军中,则可解器不如人之虞。”

岳飞闻言大喜。马上见过小师弟。多日不见,三横已长大成人。身高八尺,玉树临风。面如明月,浩眉朗目,鼻似悬胆,齿白唇红。更兼蜂腰乍背,鹿腿豹肩,抖擞精神威风夺人,把自己手下诸将都比下去了,岳飞点点头,十分高兴。

说话间周侗拿出一柄军刀,长五尺二寸,双棱血槽,重不到三斤,却锋利异常,坚韧无比。岳飞等试用,将此刀与自己所带军中常用之刀比对。现这把刀吹毛即断,削铁如泥。常用军刀虽然傻大黑粗十分笨重,与之相碰,竟然当场折断。众人试后,非常满意,心想我等离开师门这些年,师父可并没闲着,竟研制出如此精良的兵器来。

周侗见岳飞中意,又说:

“此刀名曰‘蘸码刀’。精钢打造之后,淬火处理。然后,还要蘸木炭皮硝之码。制刀之理,取自道家经典之一,《梅花易数》。是循五行相生相克之理,乃,金克木,木克土,土克水,水克火,火克金。故刀器虽轻,其刃不崩不卷,当远胜夏金兵械。”

岳飞诸将听言后,大喜过望,三叩长谢,兴高彩烈而去。众人回到军中,单等师弟王三横的好消息。

话说王三横是周侗在灾民中收养的孤儿。十分聪明,人又勤奋。对师父言听计从。几年的功夫,练得武艺高强,本领出众。只是年龄尚小,人又调皮并且久在周家营习武学文并未见过世面,故一直留在周侗膝前。很长时间,周侗悉心调教,视为自己关门弟子,所爱之深,都有三分骄纵。

三横见此番师父委以重任,自然兴高采烈,摩拳擦掌,满口应承道:

“请恩师放心,绝对不辱使命!”

周侗见状,以手抚肩道:

“三横,我让你干的事,可不简单。其一,成败与否,关系大宋江山,绝非儿戏。其二,要见之人阳茂德,与周家营并无深交。虽说我救了他母子二人的命,又传其锻铁之术,毕竟没有久留庄中。如今算来已经三十余年光景,他能否答应,我并无把握。要知道,当今皇上尽力引导举国臣民安于现状,得过且过。世人反战者十有其九。我让你代为传授打造兵械之术,他未必愿意。他现今年近五十。常言‘人过四十不学艺’。让他放下手中营生改行锻造刀箭,他必有所为难。更加上舍民用,与官府打交道,他可能很不情愿。所以你务必要耐心。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方可水到渠成。”

王三横闻言,拜在师父前面,正色道:

“您对我恩重如山。如今这么重要的事情交我办。再难也是只准成功,不准失败。加上师兄抗金乃救国救民,力挽狂澜之举。我能尽绵薄之力,也不枉此生。即使我跌上九十九个跟斗,第一百个也必须要过这个坎。”

“好。三横即有此志,不枉我师徒一场。你可带两件打成的“蘸码刀”作为样品,前往河南西坪铁匠营去找阳茂德。带我书信,力劝他率手下众人打造兵具。”

“好!师父,我立即启程。”

“不必太忙,你试着打制几次,打得熟了,再走不迟。”

好一个王三横,抓紧时间,在库中选了钢料,打了兵刃。技术掌握之后,拜别师父与庄中众人,绝尘而去。

届时,已值绍兴元年。

从华山到西坪,本应东出潼关。可三横下得山来,却听闻潼关及关南大片土地上金夏正在交战。三横只好北行绕路山西。

一路上,不少避乱逃难的。拖家带口,三五成群,都是衣衫褴褛,面有菜色,人人惶惶不可终日。三横胸中有气:你们金夏打架,到我宋境干什么?朝廷武备不修,竟致于此,看来我下山助岳帅真是对了。另方面,他见难民心内也老大不忍,就东济数文,西助半吊,没走几里,所带盘缠散出去大半。他走着走着,冷丁一摸钱袋,不禁兀自吃惊,心想这么着不是事儿。这只行了一日,再下去拿什么吃饭住店?

正烦恼间,到了一个叫平陆的镇子。连年战乱,挺大个镇子到处衰微破败。太阳老高了,沿街店铺十有六七还上着板。可没走多远,前头竟然乱轰轰热闹非凡,原来有西夏人在招收铁匠,讲明了只要参加试工,先给一个馒头。如果试工合格,聘不聘的都有两吊钱的进项。要真正聘了,三年合同,月薪二十五两建康银,这可是大宋建康年间十成十的官银。

三横一看,这好事天上掉下来的呀。试工不过两样,一是打半个时辰马掌钉,二是打把钢枪头。有道是会的不难,难的不会。铁匠炉前,试工的多去了,全是为了馒头来的。马掌钉的诀窍是急锤紧锻,打击之下令钉尖始终高温黄红,不然铁一凉钉子就打劈了。那混馒头哪知道这个?两下铁凉了,不用再打就给刷下来。只不过他们也不白吃馒头,打扁的铁料给接着试工的省锤了。

三横上前通名,不敢说华山,扯个谎说是数百里外西坪铁匠营的。招工头是西夏军官,唤作耶律真。耶律见来人牵匹高头骡子,虽然粗布衣裳,可补得平平整整,挺高的个儿,鼻直口方,双眸炯炯有神。脱了长袖衫,露出两膀子疙瘩肉,倒是个铁匠样。唯行如风,站如松,更像个武把式。

该三横了,他三口两口咽了馒头,抡锤就打。只见一柄锤上下翻飞,‘叮叮当当’声声悦耳。不到半个时辰,先打了五十个夏掌钉,又干了四十多冬掌钉。这三横就傻了,半个时辰定额是三十,哪有他这么拼命的?光这九十多钉,都值三吊钱了。

有道是‘好铁不打钉’,列位看官可别理解错了,打钉的铁不一定是劣货,只是用了各种料头杂铁而已。三横击打中见还有钢料,竟把钢钉都还蘸了火,就是红钢急入凉水,使硬度倍增。那蘸火钉连冬带夏,可使一年多。这招工的围观的见真把式来了,不禁嗷嗷叫好。接着打枪头,三横见大伙叫好,就来了精神。他早在打钉时就留了心眼,手感中最好的钢料给顺一边了。打枪时就用的这上好钢料,也能卖个好彩。等枪头一蘸火,竟把夏人手中刀枪都划出大口子来。

等接了工头笑咪咪的两吊钱,三横道谢要走。那耶律倒挺客气,说既然讲好了试工不应聘也行,当然放人走。不过说他蘸火技术高超,教教已应聘的行不?佣金一百五十两,可是半年的工钱。三横要的就是银子,满口答应,跟着来到一个大车店。旅店高墙大院,兴盛时能宿数百人,屯七八十辆大车。不过此地战乱,生意早已败落。店中早有十来个聘得的铁匠在,还有拖家带口的,女人、孩子好几个。

都说同行是冤家。三横在华山上学艺,却没有这个念头,与大伙一一寒暄后,就要开讲蘸火的诀窍。院子里盘了仨铁匠炉,刚点上火,钢料还没红,就听见有谁在哪间屋里头厉声高叫。只见铁匠中一人,箭打一般往那间屋子就跑。房门一开,见个壮汉光禿了裤子,一手掐在个妇道脖子上,另手正撕捋着她衣裳。一领衣袖带块前襟已被扯落,露出粉白的胸侧和胳膊。那铁匠疯般冲上前,紧接着屋里打起来。三下两下,铁匠跟壮汉从门里撞到院中。留在屋里头的人,髻散乱,衣衫不整,埋头大哭,声音屈辱压抑。

打斗的铁匠只有蛮力,武功差远去了。那壮汉是兵,可是练过两天的。开始一手提留着裤子,被铁匠一拳夯在鼻子上,流了半脸的血。等到了院子里,他腰带系好,二人高下立判。铁匠被一掌击在肩上,膀子立马耷拉下来。这还不算,壮汉得势不饶人,转身就是一脚。这招叫‘怪蟒翻身’,乃是两军阵一击毙敌的杀着。

三横一看要出人命,这还得了?一个‘金雕博兔’,十数步开外闪电一般抢到近前,伸手‘大鹏单展翅’,把壮汉杀着化于无形,可那汉子一条腿就脱环了。这下可就闯了大祸。顿时另外几个招工的‘呼啦’一下把三横围个正着。

原来这是西夏军到中原招铁匠。那帮军人本是打砸抢烧杀、欺男霸女惯了的。因为招工,上头有令,只好对人陪笑脸,这些日子都憋得够呛。眼看招工最后一天,人数上已经超额,有个军士趁铁匠们都到了院子里,就要犯浑。没成想当铁匠的丈夫不服。招工的一想这不行,改天还得押他们回夏都,怎么也得杀一儆百。可半路又出来个程咬金。几个西夏兵一合计,得先把王三横制住。

眼下五个兵按金木水火土五行,把三横围在当中,二话不说,人人出手就是杀着。王三横本没想惹事生非,可对方拳脚相加,上中下三路招招夺命,心说今天要是自己一走了之,那打斗的铁匠非得没了命不可。想到这儿,身形暴涨,对来袭之拳脚不理不睬,反而一手“风摆荷叶”,连击五人。西夏兵学中原五行之术,只知皮毛,又太过轻敌,本没把三横太放在心上。五打一只想立毙其人,给另外铁匠一个震慑。没料到华山武学取百家之长,三横早得周侗‘斑若千佛手’真谛,又知两仪玄转之法,可破五行。他旋即出手如电,倏而每人腰间都给了一掌。饶是三横手下留情,五个兵各个萎顿在地,起身不得。

军头耶律真一看,知道碰上硬茬儿了,吆呼一声,余下十来个兵,人人把刀枪抄在手上,要立取三横性命。三横此时赤手空拳,回头就从铁匠炉上抄把长钳子对敌。夏军刀利,没斗两合,王三横就让人把钳销子干断了。这样也好,一把钳子变成两个半把,用得上“千手千眼”、“穿林打叶”。眼看夏刀打不着铁钳,可火红的钳头时时烫在夏兵肉上,‘嘶啦啦’烫得人抓不住兵刃。可毕竟夏方人多,三横以一挡十,凶险万分。旁边众铁匠走不敢走,留不敢留,全看傻了。

对阵之中,王三横人单势孤,虽未落下风,可也冲不出重围。他其实是在拖延时间,好让众人快跑。因为形势明摆着,铁匠们是把自己卖了,跟西夏人走,指定没好果子。可他偷眼看,大伙还傻愣着没反应过来出了啥事,不由大叫,“快跑吧,咱们受骗啦。”

“跑,往哪儿跑?都给我站住,否则格杀勿论!”耶律厉声高叫,围王铁匠的逾加强攻势。只见迎面三人各举掌中刀朝王铁匠面门就剁,此招唤作‘三阳开泰’,力有千斤,极不好破。王铁匠正准备硬接敌刀,突然那三人各个口吐鲜血,倒地身亡,莫不是救兵到了,谁人箭法如此精准?

正不解间,夏兵又有数人身亡。王三横一见,机会到了,高声呐喊:“铁匠师傅们,还不快走!”大伙这下回过味来,知道是非之地,不得久留,纷纷要跑。这时,只听射箭的头领用金人方言大喝:

“先杀铁匠,一个不留!”

此地是宋金夏交界之处,不少人听得懂金话,连忙互相转告。来杀夏兵的人,其实更要杀他们铁匠!说时迟,那时快,箭手一人对准铁匠,弓开犹似满月。三横与夏兵斗武,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偷眼间见有铁匠要吃亏,激甩手打出半把钳子。铁钳卜出手,他暗暗祷告,你小子躲不了可别挡,这么着不过是失了单臂。可怜射箭的乃武功高手,有暗器焉能不挡?不料一搪之间,铁钳‘嗖’地在空中抡了个弯,唤作‘青蜥摆尾’,钳头搪了,钳把正中射手耳根台,那家伙竟失了性命。三横心中一激灵之间,铁匠们也知道大事不好,纷纷躲入树下大车后,金人再想射箭就不灵了。

可那一边,三横突然现屋里的妇道咬牙来到棵歪脖树下,要上吊寻短见。成群的铁匠全在院子吊角处,中间混战打斗,谁也过不去救人。妇人的丈夫倒是近,可受伤太重,只能干着急。三横心里这个气呀,你个妇道这不是搅局添乱嘛。要不是树杈矮,摔也摔死你了!可气归气,他还是把另半边铁钳打出手,生生干断了树杈子。让妇道一屁股跌倒地上。

人是救了,三横兵器可全扔了,一下子命悬一线。夏兵耶律却看明白了。这王三横左手“流星赶月”,右手“闪电追风”,力大无朋,精准莫比,没有二三十年的工夫,鬼神也练不成。这等盖世武功,陪着他们瞎转悠,敢情他是虚与委蛇,要救铁匠们呐。耶律脑子快,赶紧对三横说:

“师傅,我大夏是请中原铁匠。他金人为防这一步,可是要把铁匠们都杀了。铁匠死了,我违军令也不得活,不妨你我联手,退不了金兵,至少能救人。方才多有得罪,事后我单向师傅谢罪!”

王三横多聪明,眼下的形势明摆着。他见耶律满脸络腮胡子,面带三分忠厚,不容多想,立马就答应了。此时金人个个手舞刀枪,业已逼到院中。三横牢记师父的话,作大将的,未思进,先思退。他虽不是将,但店中连铁匠带家眷,二三十口子人命,可都担在肩上。院中夏兵,如今能战者不足十人,而且只是一般兵丁。金人倒有二十来个,个个凶神恶煞,人人武艺高强,绝非一般部队。虽然离得近了,弓箭使不上,可金人刀枪之下,夏兵绝无还手之力,更别说保护铁匠了。所以必须速撤。可院子挺大,墙还高,往哪儿撤?

正思想间,金人又打倒了数名夏人,眼看就要杀到铁匠人前。好一个三横,急中生智,一脚把院中的炉子踹散。滚烫的钢料,红红的煤炭,顿时撒满一地。这时铁匠中有个叫董铁链的,人很机灵,一看这招好,立马招呼其他铁匠一铲铲将另外俩炉子的炭火铁料接着扔。这下金人攻势立减,三横同夏兵马上撤到火防线另侧。人员收缩,抗力增强,金人一时就突不过来。那一边,铁匠们联手把后院墙拱倒,有单人的,有拉了家眷的,纷纷往外就逃。三横赶紧来到上吊未遂妇人前,叫她拉上丈夫快走。

那火防区只管一时,等钢料煤炭渐渐凉下来,金人又嗷嗷叫着杀将上来。此时夏兵已无一人能战,全靠三横挡在破墙豁口。幸亏他多个心眼,叫董铁链从屋里炕洞中将他藏的两把蘸码刀取了过来。三横舞动双刀,兵器上占了大便宜。对阵的金兵军械碰在三横刀上,不是崩口就是卷刃,折断者也有数把。这么一来,宋人夏人能跑的全部撤出。

都说“平陆不平沟三千”,旅店后身不远处,就是一条河。波涛滚滚,水深莫测。三横让大伙从左近的一座铁索桥上过河,自己一人拦在最后,且战且退。

煮熟的鸭子飞了。这可把金人气得够呛。书中暗表,夏军之所以到宋境招铁匠,是因为自家打造兵器的师傅让金人谋杀了不少。两方交兵,军械乃重中之重。夏人招工,金兵闻讯,再度前来杀人,不料碰上王三横。铁匠再没伤着,金人自己兵士倒毁了六七个。金兵头领见铁匠们过了桥,四散奔逃,知道再不结果三横,人可就跑没影了。他咬牙拼尽全力,也要杀三横于必死。一声令下,但见四名金兵个个手持短刀,以‘四门兜底’之势围住三横。当官的军令如山,四把刀齐取三横颈嗓咽喉。眼看刀到,三横身形一矮,上躲刀,下踢腿,四个人一个没留,全被踹到河里。可四人身后又是四人,这一式乃金兵两军阵取大将级的绝招。唤作“天罗地网”,那后四人每位又由另外二将合力从头顶抛出,趁前击不可分心之时,以上打下。三横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叫人一刀重重砍到肩膀上。虽说差半寸没砍到耳根台,这一下也实在够人受的。

“中了中了!”

金人一看得了手,都高叫起来。哼,这个人太坏了,没有他,那批铁匠加上夏兵不早死多时了?所以一刀得手,人皆欢呼。

(第一回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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