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亲密爱人（6）

“对于我今天中午的行为，我觉得我欠你一个解释。”过了很久很久，凌夜雪觉得自己准备好了，她做了几个深呼吸，然后才转头看向苏星浩，“我记得我和你说过，因为入籍的事情，我妈妈和我继父闹翻，她带我回到了国内。”

“没错，但是之后生了什么事，我就不清楚了。”凌夜雪的开口让苏星浩有些意外，他赶忙转过头去，认真地接口说道。

“回国之后，我妈妈和我约好，必须尽快找到教练，然后去参加比赛，她知道左言教练住在星沙市，她带着我的资料去找教练，但是因为找错了路，耽搁了时间，离开左言教练家的时候，已经没有回月华市的长途汽车了。”讲到这里，凌夜雪握着护栏的双手在暗暗用力，她在努力抑制自己的痛苦，“为了省钱，她在网上订了一间很便宜的小旅馆，那个旅馆附近的治安不好，她在去旅馆的路上被人刺了近十刀，不治身亡。”

“啊！”听到凌夜雪这么说，苏星浩心里一紧，不自觉地“啊”了一声，打断了凌夜雪的回忆，“要让你回忆那些痛苦的事情，真的很抱歉。”

“我还记得那一天，2014年的6月20日，那天是我回国之后，第一次跳出3A的日子，小雨还帮我录了像，说要去吃顿好吃的来庆祝。”凌夜雪强忍悲痛，尽量冷静地回忆往事，“我妈妈在事前一小时还给我打了电话，说要第二天才回，让我去姨妈家蹭饭，那晚时间刚过9点，姨妈准备开车送我回家，还没出就接到了星沙市警察的电话，说我妈妈出了意外，我和姨妈一家立刻赶去了星沙市。”

“然后呢？”

“等我们赶到星沙市之后才知道，警察从我妈妈的包里找到了她的身份证，然后从她的手机通讯录里看到了我的手机号，有人带我去法医的解剖室认尸，不久前跟我打过电话的妈妈，浑身冷冰冰地躺在那里，连眼睛都没有闭上，白布被掀开的时候，我整个人都崩溃了……”

说到这里，凌夜雪终于控制不住情绪，开始哭泣起来，苏星浩心疼地把她拥进怀中，轻轻拍着她的背，给她无声的安慰。

“我在星沙市中了一个月，等法医给妈妈做完尸检、出具法医鉴定报告，然后她的遗体就送去火化了，我把她的骨灰带回月华市，安葬在了我爸爸身边。我给星沙市公安局打了无数个电话，问他们案件进展，他们一直说在查、在查，可是案子到现在都没有破。”

“会破的，我相信这个案子会破的。”苏星浩低下头，轻声说道。

“案子到现在都没有破，可是我的花滑梦破了——我的监护权给了姨妈，她是我妈妈的双胞胎姐姐，她把我送去了补习学校，跟我说会供我上国内的大学，以前的欠款也不需要我还，只要我好好读书就行了，可是国内的高中和美国的差异太大了，我根本跟不上进度。”

“我理解，国内的高中和美国的高中的确有很大的区别。”苏星浩附和着凌夜雪的话说道。

“我真的很想继续滑冰，在补习学校的时候经常哭，小雨是最理解我的人，她看到赛思月华冰场的招聘启事，她把这件事告诉我，我投了简历，也参加了面试，我是所有应聘者中学历最低的，周经理力排众议录取了我，我偷偷离开了补习学校，开始专心在冰场当助理教练，助理教练的收入不高，可是我很开心，只有滑冰的时候，我才觉得自己是快乐的。”凌夜雪吸吸鼻子，努力收拾着自己的情绪。

“你吃的苦，走的弯路，真的太多太多了。”听完凌夜雪的遭遇，苏星浩深深叹气，他搂紧了凌夜雪，话语里有着后悔，“如果我能早一点找到你就好了，也许你可以少走很多弯路。”

“我最近很少哭了，眼泪是最没有用的东西，我不想浪费时间在哭泣上。”凌夜雪用力地仰起头，想让眼泪不再流，“可是今天却破例了。”

“不要压抑自己。”看着凌夜雪强忍眼泪的模样，苏星浩有点不舍，他抬起手，轻轻擦拭着凌夜雪脸上的泪痕，“如果真的很想哭，那就哭出来吧，宣泄痛苦并不是错。”

“小雨和我说，去世的亲人会变成天上的星星，守护着自己爱的人。”等苏星浩帮自己擦完眼泪，凌夜雪又低下头去，靠在苏星浩的怀抱中，“当我需要动力的时候，我就会抬头看星星，可是城市里灯光太亮，看不到太多星星，我也不敢晚上的时候上山，这还是妈妈出事之后，我第一次在晚上上山。”

“有我陪着你，你不用害怕。”苏星浩用双手揽紧凌夜雪的背，温柔地安慰着她。

“你觉得，我有可能忘记那些痛苦的事情吗？”苏星浩的怀抱太温暖了，暖得凌夜雪又想要流泪了，她努力地将眼泪给憋了回去，“我不想别人一提到我妈妈就哭，显得特别没有软弱。”

“以我的经验来说，有些事情是永远都不会忘记的。我妈妈因病离世，之后有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意志消沉，我想她的时候也想流泪，可我知道她希望我能好好生活，所以我把这份思念埋在心底，把每一天都过好。”苏星浩感觉到了凌夜雪的情绪变化，他松开手，让凌夜雪可以看着他，他托着她的脸颊温声安慰道，“不管是好的记忆，还是坏的记忆，都是曾经生过的事情，它们的存在是无法抹杀的。你的故事，你的经历都是养分，是它们塑造出了独一无二的你，让你滑出更能打动人心的舞步。”

“你是第一个会这样劝导我的人。”

“因为伤痛是无法忘记的，我选择了接受，背负痛苦前行。”说到这里，苏星浩的眼眶中也有泪水，“我是在最痛苦的时候被同学拉着看了，你饰演的角色Ma在经历了巨大打击之后还在坚持滑冰，而且灿烂的笑容让人过目难忘，你对于身处低谷的我的鼓励，让我充满感激。”

“在我妈妈去世之后，我也重看了这部电影，Ma确实非常励志。”想起自己饰演过的角色，凌夜雪终于破涕为笑了，“我想像她一样，无论遭遇怎样的挫折，都不放弃自己的梦想。”

“你已经在实现梦想的路上前行了，不是吗？”苏星浩轻轻擦去凌夜雪的泪水，动作是前所未有的轻柔，“我期待你实现梦想、如花朵一样绽放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