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受伤
隔天晌午。
隅中,膳堂。
莫承才这厢埋头狼吞虎咽地吃饭,眼前的饭桌上倏然多出了一盘儿蜜汁炖肉正朝他缓缓地挪过来,顺势而望,是一脸堆笑,眼都眯成了缝儿的无忧。
“干,干嘛,”莫承才将塞满了嘴的饭菜一股脑全咽了下去,顿时被噎得满脸通红,急喝了一大口菜汤,眼神错愕地看着坐在他对面托着腮帮目不转睛的无忧。
非奸即盗。
“哎唷不干嘛,”无忧眨巴眨巴眼睛,笑说,“我看师兄你辛苦嘛…就给你开了个小灶。”说罢扬了扬下巴示意他尝尝她的蜜汁炖肉。
莫承才登时一惊,连连摆手,小声咕哝道,“我真是怕了……”心说这小丫头鬼点子颇多,不知道又安得什么心要整他呢,上次偷着摸着去打枣居然诬赖是他带着去的……罢了罢了,不就是师父不分青红皂白的一顿胖揍吗。想完不由地深叹了口气。
“莫师兄,”无忧干脆坐到他身边,对着他耳朵大声喊道,“你不吃什么呆啊?!”
这一喊引得膳堂里无数师兄师弟狐疑的目光。
莫承才差点求饶,只觉耳膜“轰隆隆”的似被震破,妥协道,“好好好,我吃我吃,你别这么大嗓门…多不好意思啊…你一个小姑娘……”说罢极不情愿地伸筷去夹肉,哆哆嗦嗦的,心说不就拉几天肚子吗?!索性闭眼狂嚼。
“咦……”莫承才登时两眼放光,味道还不错啊…
“好吃吧?”无忧“嘻嘻”地笑了一声,满脸骄傲道,“我做饭可是有一手的,打我记事儿的时候就开始摸菜刀啊啥的,炖个肉简直小菜一碟!”
莫承才半信半疑地斜睨着他,自顾自地扒饭,刚要起身去再盛一碗,但觉肩膀被轻轻按住,眼前小姑娘奉承道,“哎唷师兄你坐着!盛饭这点小事让师妹我来我来!!!”说罢抢过他的碗屁颠屁颠地跑走了。
再见她时,饭桌上几乎多了一盆饭,外加几碟腌渍小菜。
“你…你是想撑死我吗……”莫承才惊愕得目若铜铃,立马感觉饱了。
无忧一副“我就静静地看着你吃”的表情。
“你别不说话呀…”莫承才长这么大头一次感觉吃饭心慌慌的,有一筷没一筷地夹着菜,时不时地瞥一眼一动不动地注视着他的无忧。怎么感觉是最后一顿饭一样……
“哎唷我怕跟你说话你呛着嘛!”无忧难得撒个娇体贴道。
莫承才更慌了,鸡皮疙瘩掉了一地,刚入嘴的几口饭愣是狂喷出来,溅得身边人一脸口水饭汤。
无忧的堆笑顿时僵硬在嘴角,“莫师兄我实话跟你说了吧,肉里饭里菜里我都下了药,够你拉个三天三夜的,满意了吧?!”说罢冷哼一声别过脸,气愤地抹去脸上的饭粒。
“啊……”莫承才真相信了,懊恼道,“叫你贪嘴!!…”忍不住扇了自己几个巴掌。
“天啦……”无忧一脸不可思议地回头直盯着莫承才,“我说的你还真信啊?!”
莫承才尴尬得默不作声,良久,想问又不敢问地低头小声说,“师妹你是不是有什么事要找我帮忙……”无非她又闯了什么祸。
无忧干咳了一声,佯怒拍桌辩解道,“我这些天那么老实地待在卧房里,看你这个做师兄的辛苦给你做了点好吃的你还怀疑我?!”
莫承才咽了咽口水,强笑说,“我不是那个意思…”
“其实吧…”本还怒气冲冲的无忧登时眸光一闪,翻脸如翻书,“嘿嘿”笑道,“其实我就是想和师兄你聊聊天…”
莫承才心内叫苦连天,结巴道,“聊,聊什么…我看,我看你也很熟悉夜宫寒水门什么的了…心月不是给你……”
话未说完,莫承才一条胳膊硬生生地被紧抱着,一阵温软,当下大惊,慌道,“师妹,你,你要干嘛!!”
无忧被莫承才如此这般过激的反应吓了一跳,吃吃道,“我,我就是想把师兄你拉近点儿说些悄悄话怎么了……”满眼无辜。
莫承才环看了四周,顿觉重重目光逼仄,咽了口水,乖乖地坐好,无奈道,“你说吧,我听着…”
无忧粲然一笑,忙不迭伏耳问,“承才师兄,你可有莫家家传的璞玉?”
莫承才身躯一震,虽未说话,脸上的表情却说,“你问这个干什么?”
“哎唷我就是好奇秦、楼五家不都有一块嘛,师父跟我说的,我就想看看莫家那块长得什么样……”无忧故装不经意道。
莫承才搔了搔头,小声嘀咕说,“你别看我,我也没见过…莫家那块十多年前就没了。”
“没了?!”无忧吃惊道,“怎么没的?!”
莫承才看她脸靠得这么近,心下窘迫,往旁边微微挪了挪,讪讪道,“我也不知道…师父没跟我说…说这不是小孩子管的事…”
一阵失望。
像是又想到了什么,无忧黯淡下去的双眼登时精光闪闪,“那你知不知道莫家璞玉是在谁的手上没的?”
莫承才沉思了一会儿,缓缓道,“我记得好像是同悲伯伯……娘亲以前跟我提过。”
莫同悲……无忧顿时把这个名字记在了心里,她笑了笑,转而打趣莫承才道,“难得还有莫师兄你知道的事。”
“什么啊…”莫承才撇了撇嘴,“十年前的时候我还穿着开裆裤呢。”说罢立马脸红到了脖子根。
无忧哈哈一笑,拍了拍莫承才的肩膀,安慰道,“我随口说的,师兄你别往心里去。”
“我要走了…马上还要带师弟练习…”莫承才倏然起身要走,神色窘迫异常。
无忧忙拉他坐下,好言挽留说,“莫师兄你别走啊,我就还有几个问题,真的!”
逼不得已似的,莫承才坐得离她远远的,咕哝道,“你快问吧…师父知道得骂我了。”
无忧迟疑了一会儿,“嘿嘿”笑问,“师兄你知不知道夜宫附近有哪个青楼的头牌叫凤仙的呀…”
莫承才惊得下巴都掉了下来,脸色一阵青白道,“你,你,你……你说什么呢!我怎么知道青楼里有什么头牌!!……”说罢愤然要走。
“哎哎哎……”无忧一个箭步扑到了莫承才身上,堆笑说,“我刚才瞎问的,瞎问的啦…”
却见眼前少年脸红得简直像被煮熟了的红虾子一般。太荒唐了,他怎么可能去那种风月场所……
“最后一个问题哈…”无忧看莫承才站定没有要走的意思,吐了吐舌头即刻撒了手,小心翼翼地问道,“师兄你知不知道廖家廖老爷子在哪儿啊…我对廖家的棍棒可感兴趣了!!”
莫承才一脸狐疑地低头看着她快要笑裂的脸,刚要说话。
“小忧!!!”
来人风风火火闯进膳堂拉起无忧就要走。
“柳儿,哎哎,柳儿,你干嘛呢,我在和承才师兄聊天…”无忧踉踉跄跄地被晋柳儿拽出了膳堂,惹得莫承才一脸懵,这又算怎么回事啊……
“楼心月受伤了!”晋柳儿一把被无忧在膳堂口甩开,着急道。
“啊?!”无忧怔了怔,忙撒腿要跑。
“你去哪儿啊!!”晋柳儿喊道。无忧登时刹住腿,连人都不知道在哪她往哪跑?!当下回头追问道,“楼师兄怎么受伤了?他现在在哪?!”
晋柳儿蓦地叹了口气,道,“边走边说吧。”随即拉起无忧往日出之宫走去。
丽日临空,花影摇窗。
有从月池上吹来的风,夹杂着清凉的水汽。
饶是清风若此,亦吹不散女孩心头的烦忧。
“听说楼师兄这次和卢师叔他们去墨溪那边追查妇女失踪一案的时候现了人蛊。”晋柳儿禁不住打了几个寒颤,很恐怖似的。
“人蛊?”无忧眉头深锁。
“寻常炼蛊都是拿些蛇蝎毒虫,人蛊就是拿人的血肉之躯作炼蛊容器。”晋柳儿娓娓道来,接着说,“魏师叔说人蛊里托着肉蛊,楼师兄被那人蛊咬了一口,如今…”
“如今怎样?!”无忧连忙问道,大脑一片空白。
晋柳儿幽幽地叹了口气,无奈道,“如今他深中肉蛊,解铃还须系铃人…”
“赵平?”无忧眼底蓦地滑过一丝阴狠。不夜城能练出肉蛊的人,除了赵平,还有谁?
“你怎么知……”晋柳儿甚是惊讶,转念又道,“我爹他…”声音不自觉低了下去。
不夜城里人人都知赵平早已死在了晋连孤的手下。
“如果找不到赵平,就没有其他办法可以解蛊了吗?”腰间的青鞭刺骨冰凉,丝丝缕缕的寒意。
晋柳儿摇了摇头,道,“我也不清楚…”继而说,“魏师叔已经封住了楼师兄身上所有的穴道,怕肉虫随着他的血液渗到五脏六腑…”
无忧心口一紧,忽然想起船中那群少女死时的惨状。脑海中少年临走前波澜不惊的笑意愈模糊……
一派凝重气氛的日出之宫。
清清冷冷。
站在门口的二人仿佛蜡像一般,被远远地阻隔了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