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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掩饰

清早。

千竹客栈,紫竹厢房。

刚刚苏醒过来的人儿靠着枕头,兀自捧着一碗热茶水缓缓饮下,坐在床边的女子目不转睛地盯着,满脸心疼,殊不知眸中更多的是疑惑和捉摸不定。

终于。

“小忧,”莫同忆笑了笑,“你身体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师父帮你看看。”说罢手伸向了眼前面色稍稍恢复一点红润的女孩。

蓦然被抓住。

无忧一脸堂皇,道,“师父,我没事,就是几天没怎么吃饭,有点饿。”说完讪笑。

“知道你受苦了。”莫同忆顺势将无忧抓住她的手拉到一边拍了拍,故装不经意地按了按她的脉搏,眉头忽地皱了起来。心说脉象平稳,倒是真没什么异常……

“师父?”无忧晃了晃莫同忆,见女子回神,道,“师父从刚刚进来的时候就古古怪怪的,您要是想问我什么就问吧。”心下却暗自紧张地咬了咬牙。

莫同忆怔了下,打趣道,“我怎么感觉像是被你盘问了一样。”顿了顿,语气平和地问,“小忧,你……你是怎么从地牢里逃出来的?是不是有人救你?你可知救你那人是谁?”

思索了一会儿,无忧强笑说,“有个黑衣人救了我。”

“黑衣人?”莫同忆似很惊讶,继续道,“跟竹林里的黑衣人是一伙的?”

无忧随即点了点头,迟疑地说,“应该吧……”脑海中黑纱后的面孔模模糊糊,她不禁细眯起了眼,努力回想,却冷不丁脸一红,暗想也是佩服自己居然生生地把黑纱用嘴给扯了下来……

殊不知女孩微妙的表情全落在了女子的眼里。

“小忧”,莫同忆面带愠色,语气冰冷地说道,“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无忧猛地咽了咽口水,堆笑道,“哎呀师父,我怎么敢瞒您什么事儿啊……再说了,我要是撒谎,您还看不出来?”

莫同忆扬了扬眉,哼道,“那那些黑衣人是怎么死的?你难道要跟我说是他们黑衣人内斗?”

“这个嘛……”无忧细细思索一番,小心地问了一句,“死的全都是黑衣人?”

“不然?那一大块荒地上的尸体,还能有假?”莫同忆简直激动得变了腔调,心说白白担心你这么多天了!又道,“还不肯跟我说实话?”

话音一落,无忧却心头一震。荒地?!不是有间竹屋吗……而且竹大哥他……

疑窦丛生。

“为什么不说话?”莫同忆怒气冲冲地瞪着她,“好呀你,真撒谎了?”说罢动手狠狠敲了一记无忧的脑壳。

“哎唷师父!!”她吃疼地倒抽了一口凉气抱怨道,“我睡得昏昏沉沉的…你好歹让我想一想嘛……我要是说得有一句没一句,您也不信啊!”

莫同忆听罢轻叹了口气,嗔道,“你说你,大半夜自己偷跑出来去找……”眸光一转,继续道,“你大半夜偷跑出去找玉嬷嬷,突然给人掳走的,两三天连个人影都没有,白叫我给你提心吊胆?真不让人省心……”

眼底忽地一黯,眼眶泛红。

无忧定定地注视着身旁愁容满面的女子,细声安慰说,“师父,是我太鲁莽了。”心里久久不散的却是那一袭青衣的男子,似是已然抉择了什么,眼神一凛,道,“那日我在地牢听到了赵平和一个貌似秦家长老的对话,之后被一个黑衣人相救。赵平他们现我逃跑了,就派了另一拨黑衣人来追杀我,再然后的事情……”

“秦家长老?”莫同忆身躯一震,几个纠缠已久的疑惑霎时有了答案。

拨开云雾见月明。

“师父……”无忧眼巴巴地看着失神的莫同忆,欲言又止。

“你是不是从赵平口里知道了些什么?”莫同忆神色凝肃,手心竟有些微微出汗。

“‘不死灵’是什么…?”短短一问,女子竟一时哑然。

“我被关在地牢的那几日意识模糊,因为赵平他每天都会派人给我喂药,然后…”无忧举起自己的手腕,接着说,“然后割我手腕。”话说现下她手腕上只留了几道淡淡的褐色的疤,像小蛇似的盘绕着,很是瘆人。

下意识地摸了摸。

莫同忆惊讶之余,神色转瞬恢复平静,道,“不死灵乃上古一道阴诡至极的巫术,流传江湖很多年了,但传言嘛,多半是假的,哪有那么神乎其神的事情呢?以讹传讹。”

无忧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忽然问道,“师父,秦家长老为什么要和赵平……”话说了一半,见莫同忆神色阴晴不定,终是把后话咽了回去。

女子眼波一颤,幽幽地叹了口气。说是逆贼秦欢该死,真正该死的又何止秦欢一人?

“师父?”无忧见莫同忆双眉深锁,忍不住打扰一句说,“我们什么时候回去?感觉很长时间都没见到柳儿她们了……”说罢撇了撇嘴。

莫同忆倏尔回神,忙笑了笑,说,“既然你醒了,我们收拾收拾,马上同你卢师叔一块儿回夜宫。

女孩点了点头,尽力掩饰眉间那愈缠愈深的惆怅。

十二夜宫,禁地,鸡鸣。

迎面走来的男子见少年脸色惨白,神色一惊。

“师父,弟子没用……”少年这厢一个深深作揖,虽胸前疼痛不已,但亦是咬紧牙关强忍着。

“怎么伤得这么严重?”男子一改凝重的表情,忙上前扶起少年问道。

“半路杀出一个青衣男子,身手极为不凡,弟子不才……”眼色一黯,不肯抬头。

“青衣男子?”他锁眉深思,呢喃道,“难不成是竹仙……”随即摇了摇头自我否决道,竹仙前辈早已不问世事,劫他寒水门一介女弟子作甚?

“师父,”少年目光如炬,决绝道,“还请师父惩罚……”说罢不禁重重地咳嗽了几声,喉中一股腥甜。

男子幽幽地叹了口气,拍了拍少年肩膀,道,“不怪你,是我大意了。”

“师父!……”少年“嗵”地跪下,眼眶含泪,哽咽说,“要不是卢师叔他们及时赶到,那女孩恐怕就……”顿了顿,惨笑道,“师父……我率人重返,手下人死伤无数,我却……”

“肃儿,”男子语气忽然冰冷,斩钉截铁道,“你既暗中为我办事,掩去自己的面目,又不是什么耻辱。单一次失误就妄自菲薄若此,怎像我楼啸天的弟子?你别忘了,你可是寒水门的大师兄。”

“大师兄……”少年失神地念叨着,“逆贼之子,怎么去做大师兄,怎能服众啊……”

“逆贼之子?!”男子猛然喝问,怔了怔,强忍住气平和道,“你现在不姓秦,也不是秦家人。何来逆贼之子一说?”

少年一怔。

“秦欢妻子无数,天底下有谁能知,他秦欢在外头还有个儿子?”

一语中的。似他这般怨天尤人,不过委屈自己的出身。

男子见少年默不作声,缓缓道,“肃儿,我收你为徒,看你天资禀赋其一,更多的,是从你身上,看到了当年的我啊……”一句感慨,顿生凄凉,“我楼啸天系一介青楼妓女之子,不也到头来独霸了楼家?”

一字一句,饱含了多少人情世故。少年点了点头,起身道,“多谢师父教诲。”

男子笑了笑,转而道,“心月一走就是六年,我缺个人帮我打点门中上下,你正好回来,省得我再寻合适的人。”

“晋连孤真的把心月送去霍老怪那里了?”少年追问道。

“不光有心月,”男子眼神飘忽,倏尔一黯,无可奈何一般,道,“还有那只玉笛。”

有女侍玉,思之如狂。

熙熙攘攘的隅中膳堂。

无忧不经意走到玉嬷嬷房前,心口一紧,暗自攥了攥拳头,自嘲道,玉嬷嬷这一走,怕是没人再护着你了……

出神的片刻,两个人影蓦地闪到她跟前。

抬头望去,她即刻笑逐颜开,道,“柳儿,苗大哥!!”说罢激动地往前扑去。

苗泠泠一闪,后怕说,“我看你没事人儿一样,亏我前几天还怪自己那天晚上没把你送回去呢……”

晋柳儿轻抚着无忧的脊背,斜了一眼苗泠泠,好言安慰她道,“看你没事儿啊,我也就放心了。不过……”

“不过什么?”无忧一脸狐疑。

晋柳儿堆笑道,“莫师叔问没问你关于楼师兄的事呀……”故装若无其事地用后肘狠狠顶了一下苗泠泠。

无忧仿佛只听到了那三个字。一丝淡淡的难过……她哈哈一笑,努力掩去自己的神色,道,“当然没有啊,师父问我这个干嘛啊……而且楼师兄他……”他又不是不回来了。

“那就好,那就好……”晋柳儿像是松了一口气,突然想起什么,紧张道,“小忧,抓你的人是谁啊?”

无忧神色一震。

“想都不用想,我都知道是谁!”苗泠泠哼了一声,一副得意神情。

晋柳儿莫名其妙地盯着他,满脸写着“谁啊?”的表情。

“我猜啊……”苗泠泠忙拉二人到角落,凑在二人当中眼冒精光,低声说,“肯定是秦介!!”说罢四处张望了几眼,又道,“我撒尿那晚还看到他鬼鬼祟祟地出来呢!!”

可惜他猜对了一半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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