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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 五年

空气中漂浮着淡淡的血腥味。

晋连孤冷冷盯着地上枯瘦的尸体,眼角止不住地抽搐。

“爹,”身旁的少年突然话,说道,“赵平约您今早血岩洞一见,这……”表情甚是错愕。

晋连孤哼了一声,道,“赵平今日不死,来日也会死在我手里。”说是这样说,一丝讶然不禁滑过眼底。尸骨未寒,死不过几个时辰之前的事,可有谁本领通天,能知晓藏匿在血岩洞底的赵平呢……

“爹,会不会是秦操?”晋行卓苦苦思索一番,实在找不出第二个值得怀疑的人。

晋连孤默不作声,良久,说,“赵平五脏六腑皆被内力震碎,他秦操恐怕还没这等本事。”

“那九幽鬼蛊怎么办?赵平不是说还差三日炼成吗!如此一来,岂不功亏一篑……”晋行卓双眉深锁,一脸担忧。

晋连孤却蓦地扬起一丝微笑,仿佛胸有成竹一般。

少年一怔。

“行卓啊,你年纪尚轻,爹告诉你,无论何事,一定要为自己留一条退路。”晋连孤此话一出,晋行卓愈疑惑,只听男子又道,“有时候那条退路,才能保你万无一失。”

少年欲言又止。

“你当真以为我将楼心月送到玉龙雪山,只为重返寒水门而救他?”晋连孤冷笑一声,继续道,“霍老怪苦求玉笛多年不得,现下我帮他寻回玉笛,他折几年阳寿为我炼个九幽鬼蛊……”话未说完,少年已是神色大惊。

有了蛊仙相助,他赵平算得了什么呢?

“对了,爹,”晋行卓稍稍恢复心神,忽地想起什么,道,“行风既答应了您交代他的事,要不要我差人在江湖上散布一下?”

晋连孤迟疑了片刻,扬手聚精会神地抚摸着洞壁上血岩的纹路,语气淡淡道,“太早了。”

“那要到何时?”少年忙不迭追问。

“五年后。”

“五年后?!”

荏苒时光,犹如白驹过隙。

荒芜沙石,任凭日夕变幻,亦是荒芜。

无忧顶着破晓之光来到铁枣林深处,少年的一字一句,像鼓点般铿锵有力地敲击着她,“修道之人切忌心浮气躁。聚气丹田,闭目凝神,乃基本功修习的不二心法。……”她暗暗苦练,耳畔时不时响起少年并肩之语。由一两粒枣到五六粒枣,由五六粒枣到十几粒枣,一晃眼五年过去,无忧一鞭下来,几十粒枣子早已不在话下。

是日晨练结束,往浣溪别苑的归途上,忽地闪出一个黑色人影。

那人影蒙面,单露出了一对剑眉星目。不用猜,她也知道是谁。

“半年没见,大师兄别来无恙?”无忧眼含笑意地勾了勾小手指。心说除了你萧肃喜欢半路杀出来,这寒水门里,怕是没有第二人这么唐突无聊了。

黑影一怔,一把扯掉面纱,笑道,“你长高了。”

“就半年我还能长到天上去……”无忧没好气地嘀咕说。

五年韶光。眼前女孩的面庞渐渐褪去了稚嫩,取而代之的,是愈清晰的五官和纤长的身段。

“我换身衣服,待会一起去吃饭吧。”萧肃忽然着手解衣带,惊得无忧赶忙捂住了眼。

“青天白日当着姑娘的面换衣服,你这人怎么一点都不害臊啊……”无忧气愤道,殊不知脸红得像煮熟的虾子。

萧肃干咳了几声,波澜不惊说,“我里面又不是没穿衣服,你睁开眼看看不就知道了。”

无忧听罢透过指缝半睁着眼,睨着几步开外的少年,哼了一声,道,“说吧,是不是又让师妹我帮你什么忙。我待会不去隅中吃饭了,柳儿等我呢。”虽是埋怨若此,但仍忍不住去打量那个昔日少年。

好像瘦了点,好像也高了点。

无忧怔怔地盯着他脸颊上青青的胡渣,倏尔思绪飘飞。

“我走的这半年,你没闯祸吧?”萧肃一问,她登时吓了一跳。

无忧结巴道,“啊?大师兄你刚刚说什么?”

他摆了摆手,满脸无奈地叹了口气,说,“罢了。”转念一想,笑道,“小忧师妹,看在大师兄我指点你几次三番的份上,能否请我喝个酒?”

无忧一副狐疑的表情,故作冷冷地回绝道,“我不喝酒。”

萧肃眼波一颤,好笑说,“上好的竹叶青你都喝过了。”

“说什么也没用,反正不喝。”无忧斜睨了他一眼,兀自迈开腿继续朝别苑走去,心说至少不在你眼皮子底下喝,喝完再出个什么糗……她五年来好不容易节制下来的脾性一刹间爆怎么得了……想想五年前同晋柳儿喝酒的那晚,依然心有余悸。

一阵缄默。

无忧满脸若无其事地走过他身旁。

正午的冬日阳光,异常和暖。

“小忧师妹,你可曾记得我同你说的一句话?”

话语一出,无忧立马停了脚。

二人一前一后相距甚近地背对着,仿佛都能感觉到彼此均匀的呼吸声。

不过感觉更强烈的,应该是她此刻的心跳。

“什么话?”无忧佯作不知地问道,脊背却蓦然僵硬。

“五年前你喝醉的那晚,我同你说,只要你将我衣服补好,我就带你去找心月。”他回头注视着她笔直的背影,淡淡道。

阳光照亮了昔日女孩额边的丝。

无忧身躯一震,良久没有反应过来。

心月。熟悉又陌生的名字。原来都过去五年了……她下意识地握了握腰间的青鞭,眼神一黯,道,“我记不得了。而且,”无忧突然转身,直直地迎视着他的目光,接着说,“那件衣服我刚补了一半,就被师兄你拿走了。”

“你怎么知道是我拿的?”萧肃莫名笑道,又问,“苗师弟他们跟你说的?”想来也对,除了那晚房门前偶遇的苗泠泠他们,有谁知道他拿回了自己的衣服?

出奇地,无忧摇了摇头。

萧肃眉头一皱,褪去黑衣后的一袭荼白道袍,在寒风中猎猎作舞。

她忽地叹了口气,说,“我只记得喝醉的那晚见到了楼师兄。”后边的话是,死缠烂打地还被他背了一路。显然没有说出后话。

“你见到了心月,和知道我拿回自己的衣服,有什么关系?”萧肃尽力让语气平和一点,但一丝隐隐约约的怒气,仍显露了出来。

“因为……”无忧蓦然低下了头,嘟囔道,“因为大师兄你身上……有楼师兄的影子。”

身后人神色一震,满面复杂。

“如此一来,你既不记得我答应过的事,那算我食言了?”昔日少年试探性地一问,手却不自觉地攥紧。

像是挣扎般的苦苦思索。

终于。

“我要说不算呢?”无忧咬了咬下唇,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倘若我真的食言了呢?”

话音一落,无忧一怔。

此时此刻,怔住的又何止她一人。

晋柳儿目光冰冷地盯着眼前人,道,“秦师兄在这里等我,难不成有事?”

通往落叶湖的羊肠小道上,遍地堆积着枯黄落叶。一个人影正好站在小道中央,拦住了晋柳儿的去路。拦者正是秦介。

当下但闻他冷笑道,“师兄找师妹,当然有事。”

晋柳儿“哦?”了一声,故装好奇地问道,“愿闻其详。”

秦介盯着跟前出落得愈灵动的娉婷女子,心口一热,说,“我喜欢师妹。”

晋柳儿身躯一震,眼神有些许吃惊。

她眉头紧皱,一时之间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忽地灵光一闪,微笑道,“师兄喜欢师妹那是自然,同门之谊嘛……”言外之意,她对师兄,也仅仅是同门的感情。心想了想,他秦介蛮横无理,倒算不上什么同门,暗自冷哼了一声。

“这么说,你一样喜欢我?”秦介掩饰不住喜悦,忙不迭问道。

晋柳儿强笑地点了点头,说,“师兄喜欢师妹,师妹当然也一样。同门师兄妹,朝夕相处,情同……”

不待她说完,秦介一把拉过晋柳儿,将她紧紧地缚在怀里,伏她耳边喃喃道,“楼心月不会回来了,你同我成亲吧,柳儿。”几乎快要淹没在她柔软的青丝里,道是情乱如麻,难以自持。

殊不知晋柳儿早已大惊失色!

“秦师兄,”晋柳儿一个不留神触碰到他脸颊的胡渣,登时使劲地往后缩,被缚在身后的双手不停地挣扎,“秦师兄!……你放开我,你误会了!……”心下一番叫苦不迭。

“误会?”秦介的笑意立马僵硬在嘴角。

晋柳儿强自定了定心神,客气道,“我对秦师兄,就像对自己的亲生哥哥一样。”她故意将“亲生”二字咬得极重。

说来也怪,平时这条落叶小道上来来往往那么多人,怎么今日就独她二人在这里纠缠不休?

秦介蓦然一声冷哼,眼底霎时滑过一丝阴暗。

晋柳儿只觉手腕一松,顿时大喜,未曾定睛,单薄的唇上登时一阵雨点乱砸般的炙热!

她身体一软,拼命地推开眼前恍如疯了一般的少年。除了不曾改变过的清秀容貌看似与少年无异,其实他秦介,亦不再是少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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