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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七章 造访

极北。

不夜城。

十二夜宫。

是日晌午,碧空如洗,艳阳高照。

窥月台之上,一行雪青衣衫的人儿人昂伫立,面容凝肃。

忽地,有另一人翩然落至众人前,一袭锦绣华裳,随微风悠扬作舞。

“拜见掌门!……”

只见那一行人齐刷刷向来人深揖,举止很是恭敬。

不消说,这十二夜宫连带寒水门的新主人,便是他楼心月了。

当下楼心月左手向后轻挥,一行人复又挺直而立,但他却是没有转脸叮嘱些什么,淡淡问了一句,“莫师叔呢?”

话音一落,众人纷纷面面相觑。

“禀告掌门,莫师叔身体抱恙,说……说不来了。”忽有一弟子朗声说道。

楼心月听罢“哦?”了一声,随即看向那说话人,眼底不经意地滑过一丝凌厉,“你叫什么?”

那弟子眉头一皱,脸颊倏尔滑下一滴汗珠,咽了咽唾沫,说,“禀告掌门,弟子祝乃星,系莫家……”话未说完,不知谁干咳了一声,那“祝乃星”顿觉尴尬,欲言又止。

“莫师叔既然不来,你就替他舞鞭。”楼心月淡淡一句,殊不知那“祝乃星”吓得身子一软跪倒在地。

“掌,掌门,如此重要的场合,弟子实在,实在不……”

终是没有说下去。

风起兮,云飞扬!

那一袭华裳加身的人儿,傲然屹立窥月台之上,俯瞰茫茫石阶。他面无表情地注视着远处缓缓拾级而上的几个墨点,极疲惫似地合了双目,沉吟道,“老城主近日如何。”显然问话,却没有一丝询问的语气。

当下有一弟子迈出人群,神色诚恳,回道,“禀告掌门,老城主近日来悉心调养,癫狂症状业减轻了很多。”

他听罢点了点头,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四族今日表现之人,切勿失了寒水门的脸面。”

“是!!……谨遵掌门命令。”

如此这般站了许久,耀眼的日头亦不觉间被飘散的薄云遮挡。天地之间,仿佛随之暗了几分。

楼心月目不转睛地注视着石阶上愈靠愈近的几人,嘴角忽而浮了一抹微笑。

“楼掌门,别来无恙啊!”

这劈头盖脸的一句问候之语,却是从一身披鹤氅、仙风道骨的中年男子之口说出。

然与该中年男子同行的其余三人,一言不,表情冷漠。

楼心月心里暗自冷哼了一声,笑说,“见过无极真人。”说完浅浅地作了一揖。

那无极真人似乎对跟前人的作揖熟视无睹,抖了抖袖袍,环视四周,大为感慨道,“才半年时间,楼师侄能将夜宫恢复成这般模样,真是后生可畏啊……”

“真人过奖。”楼心月又作一揖,顺势将手收回,侧身让路,对着众弟子道,“带无极真人往正殿去。”

一时间应声响彻十二夜宫,众弟子登时分成两列,随被护中间的四位中原来客前往正殿,步伐整齐,像是轻车熟路。事实上,也真是轻车熟路。

楼心月定定地注视着众人的背影,下巴淡青的胡渣微颤了颤。一股热气忽而从他丹田直袭心口,他眼角余光瞥了满目疮痍的十二夜宫一眼,目光霎时冰冷异常。饶是再怎么填缝修补,满目疮痍终究还是满目疮痍,永远也回不到当初的模样。于不夜城于他,都是这样。然不多想,他便跟了过去。

被薄云掩住的艳阳,不知何时露了开来。光芒万丈,暖意洋洋地照射到气氛沉闷的正殿里时,楼心月甚至能听见有人松了口气。

已见春日,却无春日气息。

正殿里除了无极真人等人,楼心月只留下了四人。一是舞剑的秦家外姓弟子范平漪,二是舞刀的楼家弟子楼云凡,三是舞棍的廖家外姓弟子罗吿,四便是莫家方才被楼心月钦点的舞鞭弟子祝乃星了。

“真人上次说想要看看不夜城四族各自所长,晚辈前些日子挑了几个弟子略微准备了一下。”

话音一落,楼心月眼神示意了身旁四人,却闻那无极真人笑道,“难得我随口一说的话,楼掌门还放在心上。只是……不夜城五族少了一族,剑、刀、棍、鞭、掌,这独缺了个‘掌’字,不免有些遗憾。”

楼心月笑了笑,直视着那手捧茶碗,但无喝茶之意的中年男子,道,“真人这话,晚辈不明。”

那无极真人哈哈一笑,眼神亮,压低声音好像要讲什么秘密似的,道,“楼掌门不用明白,我一个外来之客,见解粗鄙。那晋家灭亡啊,纯属咎由自取。掌门你一声令下,绞杀所有晋家人,断其根,灭其路,纵使再有侥幸逃脱者,只怕也得更名换姓咯……”

此话一出,早跃跃欲试的四名弟子登时愣在原地,不知所措地看向正椅上气定神闲那人。

“半年前一战,五族中已然分了好歹。”楼心月端起茶碗,淡淡地呷了一口,仿佛什么事都没生过一般,道,“若不将渣滓浮沫剔去,再好的茶汤,亦浑浊晦涩,难登大雅之堂。”说罢漫不经心地用茶盖抹了抹茶碗,又饮了一口。

甘冽至极。

“开始吧。”楼心月放下茶碗,淡淡道。

话音一落,只见一柄寒剑霎时刺破静谧,仓啷啷盘旋大殿之上,舞剑那人或疾步或游走,两臂忽而舒放犹如展翅白鹤,忽而挥劈前刺犹如缰绳绷紧,一来而去,凌空翻转几个周天,剑掠似疾风割面!

那祝乃星看得目不转睛,刚要大叫一声“好!!”,但觉袖口一紧,旁边罗吿挤眉弄眼,意思像是……

“好!!!……”

然不待祝乃星拨开疑云,那无极真人倏尔鼓掌大赞,连连点头。

楼心月见状淡淡一笑,眼底却闪过一丝寒光。他亦轻拍了拍手,刚要说话,却听闻有人声如洪钟道,“我来与你过几招!”

循声而看,原是站在无极真人身后的弟子之一。该人高大威猛、虎背熊腰,与其余二人的单薄格格不入。这三人半年来常随同无极出入不夜城,不苟言笑,分别唤作“年擎金”、“年擎银”和“年擎铁”。当下一个翻身跃至范平漪身前的,便是年纪最小的年擎铁了。

那范平漪本要收剑,突然一怔。

“在下年擎铁。”

那范平漪刚要作揖,但觉劈头盖脸一阵强风!忙横剑抵挡,亦不敢掉以轻心。

“秦家剑法耍得再好看,也不过是绣花枕头。”那年擎铁哼了一声,表情似不费吹灰之力一般,一声大喝,震得整间大殿彻耳轰鸣。

那范平漪心下一惊,满头大汗。心说好强的内力!然未待他反应过来,他抵在胸前的剑应声“啪”得断成两截,一时间人倒剑落,大殿重又恢复静谧。

静得压抑。

楼心月眼角一搐,强压怒气,道,“你们三个带着他退下。”语气冰冷,不由分说。

那祝乃星听罢皱了皱眉,看了看殿下狼狈起身的那人,又看了看身旁面如土色的两人,心里一番犹豫,想了再想,说,“掌门,我们莫家的软鞭还未……”

不知谁干咳了一声。

“楼掌门,点到即止。”那无极真人眼有深意,继续说,“楼掌门心知,我此次前来,可不是单单为了一睹‘舞’刀‘弄’剑。”

楼心月微点了点头,先道,“你们退下。没我命令,任何人不准进入大殿。”他谁也没看,看的只是自己袖袍下的两只手。昔日温润纤细、骨节分明的两只手,半年过去竟平添了几道狭长的疤痕,异常丑陋。

那范平漪等人应了一声,随即灰溜溜地离了大殿。他们离去的时候,大殿之门,亦被悄然掩上。倾泻的烈日暖阳,一霎间被遥遥阻隔开来。

失了光线,大殿里的昏暗,突然叫人有些不适应。

楼心月细眯了眯眼,沉吟道,“若无碧山无名派的及时出手相助,不夜城怕是早已毁在了海藏英手里了。”他笑了笑,眉宇间淡淡愁苦。

那无极真人亦笑了笑,没有说话。说话的,是方才大展拳脚的年擎铁。

“哼,你知道就好!还不速速交代出那九尾妖狐的下落!”

那无极呷了口冷茶,满面若无其事。

出奇地,楼心月摇了摇头。

“万符道已毁,太极八卦阵业已破,九尾妖狐不知所踪。真人半年来出入不夜城,想来比我追查得都清楚。”

“楼掌门切勿这样说。”那无极真人摆了摆手,叹道,“这不夜城里有一处哇,楼掌门肯定比我清楚!”

楼心月眉头一皱,不免疑惑,说,“我赠予真人不夜城各地的通行令牌,真人来去自如,何出此言?”

那无极真人深深地看了楼心月一眼,合上茶盖,问道,“楼掌门可知‘不、死、灵’?”

话音一落,楼心月霎时身躯一震。

“我听闻这‘不死灵’的出处啊,乃一与世隔绝之地,”那无极真人顿了顿,继续说,“无奈我几次在不夜城里寻找那‘与世隔绝之地’,却屡屡碰壁,求而不得……”

“真人有话就直说吧。”楼心月冷冷道。

那无极真人“嘿嘿”一笑,说,“楼掌门能否为我指条通往不老山的明路?或者掌门……亦可随我们同行,自是再好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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