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四 默许一生（下）

莫诩声闷闷地在家里玩着手机，每次问桃蓁为什么出现他都不回答，干脆也不问了，他要喜欢住在他家就一直住吧，反正家里多一个人也不会寂寞，而且对方还是个狐仙，有趣得很呢！

桃蓁鼓着脸坐在他旁边瞄了瞄，“你每天都在玩这个东西，到底是什么？”

莫诩声趁机从身后拿出一个手机递给他，“这是手机，你也学着用吧，免得以后我找不到你，我现在是孤家寡人，以后要是出点什么意外也是你替我处理后事了。”

桃蓁突然肃容正色道：“有我在你能出什么意外？你爹娘呢？”

“他们在国外。”莫诩声见他反应那么大，“要不要我教你玩玩游戏？”

桃蓁才接过手机，莫诩声见他玩得笨拙，直接从后面握着他两只手教他，桃蓁有点惊讶地回头看了看他，若无其事地玩了起来，莫诩声教得差不多就放开了手让他自己玩。

莫诩声在一旁拿出一个盒子，打开把里头一条红绳圈在自己手上，嘴角微微上扬，桃蓁放下手机静静凑近他，“你在看什么？”

莫诩声急忙把盒子一合上假装压到手指吃痛一声，桃蓁急忙紧张地抓着他的手检查，“怎么那么不小心？疼吗？”

莫诩声得意笑意顿起，另一只手顺势把一条红绳圈在他的手上。

桃蓁一愣：“这是什么？”

“这是月老红线。”

桃蓁愣愣地看着他手腕上和自己一样的红绳，“月老红线？一点法力都没有，你绑不住我的。”

莫诩声再次心酸，桃蓁竟然没把他话里的含义当回事，一把将他的手机抽出来放在一边，“你这段时间一直跟我在一起，难道就一点都不喜欢我吗？那你出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桃蓁生硬地回答，“我又不是为了喜欢你才出来的，我迟早是要走的。”

莫诩声脸色灰白，“那你到底是为了什么？”

桃蓁眼眸微微转动，“就是想看看现在的人间是什么样而已。”

“我不管你的目的是什么，我只知道我想跟你在一起！我不想让你走！”

“什么？”桃蓁惊动得站了起身，将手上的红绳摘下来扔在他胸前，“我还以为你之前亲我只是玩心大起的胡闹之举！”

莫诩声怔怔看着滑落在地上的红绳，“所以你不喜欢我……？”

“我为什么要喜欢你？”

心中钝痛，莫诩声颤颤地捡起地上的红绳，神色失落却又带着一丝怒意，缓缓站起身，看着桃蓁的双眼渐渐被愤恨淹没，指着书房的方向骤然怒喝，“你给我滚回你的画里！”

桃蓁怔怔地看着他，被吓得双眼瞬间泛红，二话不说就往书房的方向走，莫诩声还紧攒着那条红绳，看着他走去的方向神色也略有不忍，心下一狠也往卧室方向走去。

在床上捣鼓了下手机，又辗转反侧，莫诩声担心又害怕桃蓁真的回到画里，烦躁之下坐了起身走出去，看到桃蓁蜷缩在沙上睡觉，心中虽然安定下来，却依然酸楚不断，眼神充满了恻隐和疼惜，走过去就把他抱起来。

桃蓁被他一抱就醒了，“你这是干什么？”

莫诩声目不斜视地抱着他走去卧室，“回房睡觉。”

莫诩声轻轻把桃蓁放在床上，松手之际附身看着身下桃蓁，在对视的一瞬间眼神又马上回避。

静静躺在他身边，莫诩声见他用奇怪的眼神看着自己，就马上故作冷淡解释，“你别误会，刚出来喝水看到你没回去就把你抱进来了，而且你那么胆小，万一半夜打雷下雨吓着了你也会钻到我床上，免得你多此一举。”

桃蓁深深看着他，眼神渐渐充满了向往，语气怀念伤神，“你以前从来不会那样骂我，如果我们还能像以前一样多好。”

莫诩声默默看他，被他深邃的眼神吸引着，仿佛能从他眼里看出一些宿命因缘，他连忙缓过神来，“你老说以前，我们以前是什么样的？”

“自然是无忧无虑，自由自在的样子。”桃蓁语气冰凉。

莫诩声想起了之前做过的梦，忽然脑中一闪，“难道你说的是我们的前世？你不是说你两千多年都没有出来过吗？那我们前世是怎么见面的？”

桃蓁不语，看到枕边放着那条红绳，就起身拿起来戴手上扬了扬，“其实挺好看的。”

“你到底是什么意思？”莫诩声实在看不透他的用意，坐起身紧紧盯着他，生怕错过他一个细微表情。

“没意思，既然不是月老红线，那我戴着也无妨，反正人间我也不会逗留太久，有个东西留作念想也好。”

莫诩声眼色一狠，猛然就抓住了他的手腕，“谁让你走了？你是我念出来的，没有我的允许你哪儿都不能去！”

桃蓁被震慑得惊在当下，转瞬也态度坚决，“只要我想走，谁也留不住！”言罢就使出仙法弹开了他的手。

一阵仙光闪瞬而过，莫诩声眼色低沉，“你是不是和我的先祖莫恪陵画师有过不寻常的关系？”

桃蓁心下一惊，“你说什么？”

“我曾听我爷爷提过，在我们莫家祖上有一位西汉的宫廷画师，曾经救过一只生命垂危的小狐狸，此后莫家宅中就出现一位绝色男子，每日与画师苟合将他的元气尽数吸去。”

桃蓁大惊解释，“我没有！他对我有救命之恩我怎么会害他，更何况他后来娶妻生子，我又怎么会与他……我从来都没有想过和凡人做这种事情！”

“果然如此，”莫诩声凄然地冷笑一声，“那大概就是因为你从来都没想过，所以他才会娶妻生子吧……”复又惨然地说，“而且画师后半生不曾有过著名画作，因为他后半生只画一个人，没有任何题字，只有在遗作添上了一句诗，‘若有相思意，同饮曲中醉’……”

桃蓁略微惊慌地看着他，“你说这些到底什么意思？”

莫诩声语气哀冷，“假如传闻是假的，你陪在他身边多年，他只画你一个人，什么意思你还不明白吗？”莫诩声心中冰冷，“我爷爷还说，在画师死后，他的妻子烧光了所有关于你的画作，可是偏偏被他题字的那幅画怎么烧都烧不掉，后来被他儿子藏起来了，才流传至今。”他再次抓住桃蓁戴着红绳的手，狠狠道：“一个对你用情至深的人你都能视若无睹半辈子，那么我与你认识这区区几日又怎么能入得了你狐仙的法眼，你还戴着这红绳做什么！”

莫诩声说完就用力甩开了桃蓁的手，桃蓁神色委屈地红了眼眶，轻抚着被他抓疼的手腕。

桃蓁缓和了心境，语气平静，“你说得对，我不是不明白，只是人狐结合，人的元气自然会被我吸去，精力也日渐不济，久而久之，半生不死，我不想他被我害死，又不愿离开他，唯一的办法就是陪着他。”

莫诩声眉目间一丝颤动，看着桃蓁可怜的样子莫名地疼惜了起来，生怕刚刚弄疼了他，“所以你是不想我死，才一直不接受我吗？”

桃蓁微微瞪着他，“不然呢？”

莫诩声又神情得意地微笑着凑近桃蓁，语气几近迷离暧昧又认真坚定，“我不怕死。”

桃蓁瞳色闪了一下，惶惑而惊讶，“你说什么？”

莫诩声伸手搂紧了他的腰身，与他的唇紧紧贴合在一起。

桃蓁立即用手抵住他胸膛，“你到底为什么从前世到现在都这么喜欢我？”

忽然朗声大笑了起来，莫诩声双手还扶着他的肩胛，眼中浮现了无限爱欲，“我的前世？我经常做梦看到我和一个名字也是叫桃蓁的男子在一起，那个就是我的前世？画师莫恪陵，我的先祖莫恪陵，就是我的前世……？”

“是……”桃蓁几近微不可闻的声音，轻于叹息。

莫诩声轻轻捧着他的脸，珍重怜惜道：“你还说你不是为了与我再续前缘才出来的？”

再也不顾桃蓁的反抗，莫诩声霸道地将他占有，他从后面抱着桃蓁，两只戴着红绳的手十指交缠，俩人嘴角都有微微笑意，莫诩声稍稍转醒，眼神含爱地亲了一下桃蓁的肩，顺势咬了一下，桃蓁略略一缩。

莫诩声在他耳边送气，“我还没死，今晚继续。”

桃蓁羞赧地惊诧，“你不能再乱来了，要不是因为你前世是恪陵，我是无论如何都不会与你纠缠不清的。”

莫诩声抱紧了他，恍若拥有了一片恬淡温和，“我不管前世，我只管当下，当下只有我和你，没有莫恪陵。”

桃蓁眼中幽暗伤感，下意识握住莫诩声的手放在嘴边，神色担忧不舍。

雪后初霁，幔帐飘摇。

躺在榻上年老病重的莫恪陵看着榻边的人正伤心难过，却满目震惊。

“你明明在我成亲那天就离开了，你怎么又回来了？”

桃蓁镇定道：“我从来就没有离开过，我这次出现来救你的，只要用我的精气神，定能救你一命。”

“人总有一死，你不必勉强为我续命，只希望你以后不要再遇到，会病重老死、离你而去的凡人。”

桃蓁伤心更甚，语气坚决，“若有下辈子，我不会再看着你死在我前面！”

莫恪陵苍凉地叹气，“你又何必与我再度纠缠呢？你换个角度来想，若有下辈子你比我先死，我岂不是会怨恨你一生……”

“我不管，我的命本来就是你救的，若有下辈子，我定还你恩情！”

“你陪了我这么久，恩情早就还了。”

桃蓁低着头语气酸楚念叨着，“不够，这根本就不够……”

“桃蓁，你与我这半生从不言爱，若你这一生能够懂得相依相守、琴瑟和谐、举案齐眉，那么也不枉我对你的半生情。只是，”恍若耗尽最后一丝元气，莫恪陵虚弱道：“若你对我无情，那么下辈子，还是不要再见了……”

桃蓁被手机来电惊醒了，“喂你好？”接听后神情震惊慌乱，又努力抑制伤心，情绪转为平静，“你再说一遍是什么医院！？”

桃蓁垂下手，表情槁木死灰，双眼无神，左顾右盼，心乱至极，低头冥思了一会儿，抬头时表情恢复一丝镇定，眼里充满悲伤和不舍，他果决地盘腿坐在地上，闭眼施了个手印，嘴里轻微念叨几句。

一个深沉苍凉冷漠无情的声音传入了耳边，“大胆小狐仙，你仙寿未尽，呼叫本尊所为何事！”

桃蓁猛然睁眼，抬起头态度虔诚且哀求急切，“泰山府君，小仙在人间的一个故友刚刚遭遇意外命在旦夕，恳求府君不要夺取他的阳寿。”

泰山府君冷哼一声，“你与那阳间凡人时空交错、人仙有别，如何是你故友？”

桃蓁急切得眼眶泛红几近掉出眼泪，“府君洞若观火，那凡人前世有恩于小仙，是小仙的生死之交，他今生有难命不久矣……小仙想要报答他前世恩情才出现在此，小仙愿意折去仙寿换他一命，望府君成全！”

“区区一个凡人竟值得你舍命相救，希望你不要后悔！”

桃蓁失落悲伤地站起身，回到书房把那副卷轴画拿下来，深深抱在怀里，临窗伤神痛苦地凝眺，眸中含泪地原地消散。

“桃蓁！”

莫诩声出院后就立即跑回家，才一开门他就想迫不及待和桃蓁温存，只是环顾四方，扫视四周空无一人。

思念入骨的心似乎瞬间被平息了不少，“桃蓁？你去哪了？为什么我在医院躺了几天你都不来看我？”

四周静默无声，莫诩声才惊觉家里一丝生物的气息都没有，他慌忙地跑去书房打开那个缃帙套想看看画里的人还在不在，可是缃帙套内空无一物，他大惊之下四处找了一遍，又大声喊，“桃蓁快点出来！你该不会是走了吧？”

莫诩声停下来神色惶惶不安又着急，双眼微颤，仿佛一瞬间心力交瘁，彷徨无助，“你……怎么可以走了呢……”

也不知道伤感失落了多久，突然门铃响了，莫诩声心中大喜，旋即又降下神情，桃蓁是狐仙又怎么会按门铃呢……

莫诩声失落地去开门，只见桃蓁一如平素俏皮地看着他，眉眼含情含笑，莫诩声看呆了，桃蓁径直走进屋内，莫诩声还愣愣地看着他。

桃蓁奇怪地看着他，“你在干嘛呢？那么久才开门。”

莫诩声意识到自己不是在做梦，大喜之下把他紧紧抱住，语气充满了心疼和紧张，“你跑去哪里了，我还以为你……以为你连人带画跑了呢！”

桃蓁笑得幸福满足，“你在这儿我能去哪儿？”

手机铃响，莫诩声也没松开桃蓁，抱着他拿出手机接听。

那头急切的男声传至耳边：“莫诩声先生，有个事情想说很久了，在你昏迷的那段时间，我们医院的监控录里都拍到一个灵异现象，有一个长得很漂亮的男人在你的病房里徘徊了好久，在你呼吸曾经停止的一刻，那个男人……进入了你的身体消失了……然后你就恢复了心跳，我们都在想，或许那个救你的男人是仙人，也或许是你的先祖保佑吧。”

莫诩声在听到医生说话的同时表情从惊喜变为震惊，抱桃蓁的手也颤抖地松开不少，放下手机之后，看了看怀中的身影，又慢慢抚着桃蓁的肩胛，似是要感受他的温度和以往有什么不同，眼里却震撼得不能言语，久久才松开他。

“你现在是仙还是鬼……”

桃蓁直视着他，清甜如泉的笑意未减，单纯地回答，“我现在是人了。”

莫诩声悲恸地笑出了一声，轻颤的双手珍重爱惜地抚着他的脸，眼眶泛红，“你怎么……你怎么可以为了我……”语毕又深深把他抱入怀中，生死相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