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027
周善极有兴趣地戳了戳男生的肩膀。
手感不错, 软中带点硬,应该是覆盖了一层薄薄的肌肉,“同学,你在干嘛?”
傅其琛身躯一僵,慢慢回头,看到一张笑靥如花的脸孔, 他眼角的余光却仍然不受控制地往老槐树上瞄。
那根麻绳依然在有节奏地悠悠荡荡,带动了枝叶,出阵阵婆娑声,传出老远老远……
残阳如血,一中的林荫小道上原本还有的学生人影身形陡然模糊起来, 整个世界都寂静下来, 只剩下那晃荡声。
而那身红裙原本是在二楼, 不知何时已然降落下来, 那截雪雪白白的小腿在秋风中一荡一荡, 最终停留在他肩上,带来彻骨的寒意。
傅其琛竭力不叫自己回头, 他的眼神很坚定,又带有一种霜雪般的寒冷,清透、干净,这确实是周善十几年来见过的最漂亮的一双眸子。
男孩也就十一二岁的模样,正在雌雄莫辨的年纪, 因为这双眼睛, 他显得有些女相。
傅其琛还胶着在那双小腿上, 停止了自我催眠,扫了下一脸“天真”的周善,“快走”,他用唇语示意道。
周善不置可否,这女鬼显然是把老槐树当成自己的地盘,走?他们都进了女鬼的禁制,自然走不脱了。
从这女鬼身上的煞气看,她应该害过人命。
女鬼的身形越来越下,那根麻绳与树枝摩擦的声音也犹如鬼魅般缠住人耳挥之不去。
傅其琛显然也听到那个声音,他白嫩的脸与脖子上细细密密地溢出一层冷汗,嘴唇却呡得死紧,神色也不见慌张,反倒极为镇定。
周善对那孤魂野鬼的兴趣还没对这少年的大,等那孤魂野鬼的鲜红指甲掐住少年的脖颈,而周善也跟她对上了眼睛。
那双眼睛红得瘆人,仿佛能够滴出血来,她似乎注意到周善也能看见她,就朝她龇了龇嘴。本来是个挺漂亮的红眼妹子,这一龇牙,就露出了那口参差不齐犹如鲨鱼利齿的细密牙口,真是糟蹋了这幅面容了。
周善心里极为惋惜,手掐出一个诀刚要出手——
说时迟那时快,对面那少年手心一翻,露出一个黑色的物件,快、准、狠、稳地拍到女鬼的额头上,黑色物件同女鬼额头的接触处,很快就燎起了阵阵青烟,周善同那女鬼面对面,从她眼睛里看出了极度的不可思议,然而她只来得及尖啸一声,就被物件身上暴涨的功德金光撕碎了身体,彻底灰飞烟灭。
傅其琛又同没事人一样把东西收了回来,他轻吁了句,又念了声,“世上无鬼神,都是在装神弄鬼。”
说完这句话以后,他自己应该是相信了,终于舍得淡定地回头,看到满树婆娑的阳光,干净、美好,那霜雪般的清澈眼眸里也露出了小小的惬意。
周善似乎能从他的脸上读出这样一句话——你看吧,我都说这世上没有鬼了,果然是假的。
……
他娘的,她活了那么多年,就没见过跟这厮一样的奇葩!
周善挑了挑眉,倘若她没有看错,此人刚刚拿出的好像还是她刻出的水滴金丝楠木牌?
啧,真有意思。
傅其琛为人冷淡,分辨出那只是一只“假鬼”以后就不打算在这老槐树下多做停留,他抬脚要走,刚行了几步又拐回来,认认真真对周善这一动不动的“傻孩子”道:“天不早了,早点回寝室。”
想了想,他又苦口婆心地嘱咐了句,“别瞎逛。”
说完这段话,他自认OK,小小地牵动了下嘴角,继续往前走。
周善眼睛骨碌碌地转了转,忙不迭地跟上他,“同学,我忘了宿舍楼在哪!”
傅其琛:……
然而周善眼巴巴地看着他,他似乎不大擅长拒绝人,眉头蹙出一道浅浅的波纹,有些苦恼,“我也不知道女生宿舍楼在哪。”
话音刚落,一本崭新崭新的新生手册就被塞了过来,“看这个。”
傅其琛:……
他委婉地提了句,“同学,你可以自己看的。”
周善脸皮厚起来无人能挡,“我看不懂。”
她倒是理直气壮,傅其琛无奈地看了她一眼,还是乖乖地在那张地图上找出女生宿舍楼所在的位置。
九月的星子闪烁又朦胧,月桂飘香,在星辉灿烂的校园小径下扬起轻薄的香云。
这一路上,都是周善在喋喋不休。
“同学,你叫什么?”
“傅其琛。”
“这名字不错啊,你父母应该是想要让你做个君子。你是哪里人?”
“……”
“为什么来市一中读书?你在几班?”
“……”
傅其琛都快要被这“疯婆子”跳脱的思维给打败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傅其琛才出声打断她的狂轰滥炸,“到了。”
那栋气势恢宏的女生寝室楼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两人面前,共有三栋,呈现合围之势,而外墙上刷了天蓝色的漆,在路灯跟星辉下,仿佛闪闪着光。
周善笑了下,“谢谢你送我。”
傅其琛仅是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漠然地点点头,而后把手册交还于她,转身往外走。
周善饶有兴致地看向他远去的背影,等少年单薄的身躯消失在她眼帘的那一刹那,周善才敛住嘴角那抹浅薄的笑意,拇指飞快地在四指指节上掐点——
然而,依旧是一无所获。
事情关乎自身,她就算不出来了,算人者不自算,确实是这个道理。除了当初刚刚拿到他的生辰八字,周善此后又凭空算了数次,同眼前这次皆是一样的结果。
她到底欠了他什么因果了!
这样欲说还休的,叫她怎么还!
周善闷闷不乐地回了寝室,寝室里的灯亮着,看来,她有室友到了。
周善推开门进去,一进门她就顿了下,原本空空荡荡的寝室现在被大大小小的包裹给塞得站不下脚,她那个行李箱可怜兮兮地被挤到床底下去了。
而潘美凤白天才给她铺得齐齐整整的床上,被人乱七八糟地塞了一堆衣物,甚至还有捆没打开的棉被堆在她床上。
她是下铺,有人贪图方便把东西放在她床上也是正常,周善也没生气,“谁的东西?”
从卫生间里迅速地冲出一个满嘴泡沫的女孩,含糊不清道:“我的我的,马上拿走。”
周善面无表情地擦了擦脸上被溅的泡沫,点了点头。那女孩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下,又冲回卫生间里快速地漱完口。
耿娇娇人如其名,是家里的小公主,也有些娇气,幸好家境还算不错。
她把衣物乱糟糟地捡到自己的收纳柜里,然后看着那捆棉被有点手足无措,“这个该怎么办?”
她的床也是铺好的,富余的这床估计是为冬天准备的。
周善没说话,找了个大行李袋把棉被塞进去,然后搬来张椅子踮脚把大行李袋塞到柜子上面,耿娇娇也手忙脚乱地收拾自己的行李,还是占了寝室的大半江山。
她看着周善游刃有余的举动眼睛闪闪亮,“你好厉害!”
周善透过她的眼神,似乎看到了高泽星二号。
高泽星这孩子在“老大”的正确领导下,小学里再没有犯过一个错,从货真价实的熊孩子变成了根正苗红的成绩依然一塌糊涂的“坏”学生。
等周善洗漱完躺在床上时,耿娇娇也收捡完了自己那堆宝贝,正在上铺开着小台灯瑟瑟抖。
周善刚刚闭上眼睛,从上铺就探出一个毛茸茸的脑袋,“周善,你听说过一中的鬼故事吗?”
她只听李绵绵说过初中的女生卧谈会第一天往往都有个讲鬼故事的爱好!
耿娇娇显然也深得那些学姐的精髓,看见周善似乎是真没有听过的样子,顿时就跟打了鸡血一样跟她讲着校园鬼故事。
第一个故事就是老槐树下的红衣女鬼。
这个女鬼在一中的校园鬼怪故事传说中并非流传得最早的那个,却是流传得最远的那个。
她生前也是个一中的学生,成绩好又漂亮,平时很讨老师喜欢,男生也喜欢她,给她写情书,却因此招了一个择校的女生的嫉妒。
女生家里有钱,又有势力,就圈了一群小太妹在身边,对她实施校园暴力,关在厕所里往里面倒水是常有的事。
后来有一天,她受不了了,就用一根绳子把自己吊死在老槐树下,这事闹得很大,那个择校女生也被开除了。然后老槐树就开始不太平了。
一中有过多次失踪学生的记录,但是都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久而久之,在一中的校园里就流传起来槐树女鬼的传说。
耿娇娇说完以后仍觉意犹未尽,她探下身子刚想说第二个鬼故事,却见下铺没有丝毫动静,周善仿佛睡熟了一样,耿娇娇有些悻悻,“睡得真早。”
然而她自己在床上翻了一会以后也很快地睡过去了。
等她睡熟后,周善才跟猫儿一样利索地爬了起来,从六楼的窗户上往下翻了出去。
她来到今天遇见的老槐树下,睁着眼睛找了许久,才找到一小截麻绳,她用符纸把那段麻绳烧了。
该投胎就投胎,该魂飞魄散就魂飞魄散,流连人世害却人命,不是件好事。
冤有仇债有主,有怨气该向当事人报,纠缠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学生,有什么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