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8章 死的体面

在风玄想要逃走之时，古凡探手一抓，便是将其抓了过来，那恐怖无边的圣境肉身之力，好似天道的枷锁，令风玄动弹不得。

修炼一途，越往上，实力便越悬殊，是以，世间才有‘高处不胜寒’之说。

在武道主宰的面前，种种魑魅魍魉，都将沦为蝼蚁。

“宿命终要落脚，你还想跑到哪里去呢。”古凡淡淡的道。

一生中所追寻的圣境，就在自己眼前，风玄除了悲痛，心里头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或许，是百感交集，悔恨和无力循环交织。

“我幻想过无数次的圣境，却从未想过，半圣与之对比，竟然如同土鸡瓦狗，也难怪成圣之路如此坎坷，这一刻不管你信不信，我内心毫无怨恨，我不恨你坏了我的计划，因为我知道，真的没有永生了。”风玄情绪低落的道。

“可是我恨你。”古凡闭上双眼，任凭泪水滑落。

两人陷入悠久的沉默，相对无言。

良久，风玄狠狠的呼出口气，道：“动手吧，我欠你的，今日一并奉还，天道轮回，无怨无悔。”

终于到了这一刻吗。

哪怕再深的仇恨加身，古凡也仍然是不争气的犹豫了，那么多的记忆在脑海里盘旋，这不亚于让他亲手杀了自己的父亲。

他恨风玄，更恨的是这残忍的一刻！

强忍着哭出声的冲动，古凡狠狠抹了把眼泪，反手解除了莫蕾等人的束缚，让她们恢复自由身，旋即二话不说，带着风玄飞了出去。

横渡虚空，降临世俗界，那座承载着二人浓浓师徒之情的大山。

置身于昔日赖以生存的茅草屋前，古凡放下了风玄，环顾四周熟悉的一切，而后指向前方的一座墓碑，道：“当初我入江云市之前，你诈死，我为你立了这一座坟墓，现在我带你回来，让你死的体面。”

古凡这一生，面对任何情感，都是视之为生命，哪怕肩负血海深仇，也仍然选择给予风玄一个体面的死亡方式。

或许这么做，对于无数仙医门亡魂不公平，但古凡不得不如此，他是风玄养大的，纵有百般不是，也无法做到真正的斩断情谊。

风玄脸上露出一个笑容，指着不远处，一张满是尘土的板凳，道：“还记得吗，以前你做错事，每次都趴在上面被我打，打的皮开肉绽哇哇大哭。”

“你看那梅花桩，在你三岁的时候，我便让你站桩，你为此埋怨了我很多年。”

“还有那些堆积如山的书，在我的压迫下，都快被你翻烂了。”

风玄每说一句，古凡的拳头便紧握了几分，那汹涌的泪水，完全无可压制。

过去有多美，现在，便有多残酷。

“还有……”

“够了！”

古凡毅然打断了风玄的追忆，挥手令那座长满杂草的空坟，露出了里头的棺材。

待得棺材板掀开，古凡背着身子，闭着双眼，哽咽道：“这是我对你最后的仁慈，让你魂归故里，以此纪念那些逝去不复返的记忆。”

“好，好。”风玄连连说了两个好，旋即声音陡然高亢起来，“师傅，愧对你，也谢谢你！”

话音落下，风玄骤然躺进棺材之中，脸上竟是再无任何逃跑和悔恨之意，有的，只是一股释然和解脱。

连他自己都不相信，在这么多年的岁月以来，竟然之意这一刻，才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

不再有野心，不再有大计，也没有了任何念想，是那般的返璞归真。

砰。

古凡耳朵一动，听到身后传来了一道闷响，旋即便察觉到空气中，逐渐的弥漫出神力的气息，一缕又一缕。

风玄，自己动手了。

到了此时，古凡再也没办法无动于衷，他悍然转身，目光落在棺材之中，只见风玄的脸色逐渐惨白下去，一身的神力，也在无限的消散，乃至于最后，涓滴不存。

风华烟雨任平生，一朝回归初始状。

风玄苍白的嘴唇有着泪水滑落，随后闭上双眼，留下了他在人世间的最后一句话，“师傅不让你为难，这是我所能做的，最后一次救赎。”

嗤——

散尽半圣修为的风玄，陡然咬舌自尽，一道血剑喷洒在旁边的棺材盖上，显得那般刺目。

一代雄主，就此落幕。

他死的很体面，没有遭受任何毒打和虐待，甚至能够魂归故里，这同样也是古凡最后一次的情感表达。

砰。

棺材盖飞起，轻轻的坠落，那一抔抔黄土，掩埋其上，曾经的一座空坟，不再空荡。

古凡驻足在坟前，愣了很久很久，在这无人之地，伏在地上痛哭了一场。

血海深仇是报了。

可是他不快乐。

在过往岁月中，古凡斩杀了不计其数的敌人，报了无数次的仇，哪次不是大快人心，唯有此次，悲恸无言。

直到眼泪哭干，古凡才慢慢的站了起来，喉结上下蠕动，毅然将那墓碑上的‘恩师师傅风玄之墓’，改成‘风玄之墓’。

不褒不贬的四个字，折射出了古凡当下的心境。

而后，他挥手打出结界，让此地永世不可能有人再进入，深深的望了眼茅草屋，最终转身离去。

浮华于世，宛若大梦一场。

下一瞬，古凡回归地狱火海。

面对着脱离苦海的十多人，古凡强行从悲伤的情绪中走出来，露出一个诚挚的笑容，但还没来得及说话，方倩却是忽然道：“你不在的这一会儿，有人来过，速度太快看不清楚，但闪一下就走了，不知道为什么。”

古凡为之一愣，旋即脑海里闪过了点画面，根本无需方倩她们多言，古凡冷笑一声，道：“好一个四大皆空。”

……

北斗寺。

清南大师静静地坐于禅房之中，敲着木鱼，另一手，佛珠不断轮转。

吱呀——

古凡推门而入，令得一道光线，狠狠的透入其中，映射在那张苍老的脸庞上，使得两道白眉，熠熠生光。

古凡就这么站在门口，遥遥的道：“请问大师，出家人是否应该四大皆空。”

“世间万般道法，不一而足，我虽钻研佛法，却始终不是佛家之人。”清南缓声道。

好一个始终不是佛家之人！

在古凡惊愕之时，清南睁开了双眼，感叹道：“纵然你已经成圣，却也无法做到神机妙算，你为何会突然降临。”

古凡背负双手，淡淡的道：“藏经阁中的圣主画像，是风玄一手安排的不假，但就连那名小沙弥都曾经说过，那是个来添过香油钱的人，不难判断，你们有过接触。”

“此外，当前的世道，除了风玄一人，无人可知阳灵境巅峰之上的境界，当日我降临于大雄宝殿之外，你一眼便现了我的不俗之处，可见，你与风玄关系匪浅，你深知半圣修为的人，是个怎样的状态。”

“当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去地狱火海，我只知道，那人必然是你。”

清南兀自笑了笑，随后站起身来，缓缓摊开手掌，古凡眼神望去，见到一团橙色之光，在那掌心轻微跳跃着。

“这是属于半圣的一缕精神力，只要它不灭，哪怕身死道消，也能死而复生，我为圣主卖命一生，理应前去地狱火海拿回此物。”清南说道。

听到这番话，古凡笑了，随后没有多言，直接转身离去。

在古凡露出后背之时，清南也随之浮现了一抹笑容，然而，笑容到一半，便是戛然而止，口中鲜血突兀的流出，眨眼间倒地而亡，而那橙色光团，也随之消散。

企图在普天之下唯一存在的圣境强者面前瞒天过海，那么迎来的，只能是死亡。

那一缕橙色光团，乃是地狱火海的‘地心之光’，承载着整个轮回大阵的脉搏，一旦被吞服下去，具体会生什么，连古凡自己也不知道，只能将其扼杀于摇篮之中。

这世界总是这般光怪陆离，一名得道高僧，竟是个假和尚，古凡一路走出去，满是哭笑不得。

呼……

一切都结束了，古凡身上的重担，就此卸下，那么，也该去做最后一点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