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3 为何

在萧悠的身旁，站在王府里的庶出小姐，一个个都带着丫鬟提着宫灯。

主院守门的婆子打开时看到的便是这番场景，当即吓了一跳，“你们……这是？”

苏子叶好声好气解释道：“大娘，我们郡主还有几位小姐，都是奉命来给王妃请安的，麻烦您通报一声。”

那婆子一脸欲哭无泪，通报什么呀，今天王爷歇在这里，按以往惯例，这种时候最讨厌有人打扰了。何况现在是年节，又不用上朝。

见她愣着不动，苏子叶好脾气的指着萧悠和一众萧姓庶女，“大娘，您还不去禀报，是要郡主和几位小姐站在这寒风里等着吗？”

这事又岂是一个婆子可以解决的，但是让这么多王府小姐站在这里等着的确不合情理，总之已经是避无可避。

按照广贤王妃的安排，应该是让这些丫鬟带着萧悠在府里转悠一圈，到达主院门口也不禀报，再等个个把时辰，将人性子给磨软了，再将人放进来请安，好让她知道王府的女主人是谁。

可惜没有人想到萧悠选了条长裙子，又在路上摔了这么多次，而这郡主身边又有一个大嗓门的丫鬟，竟然将这路上碰到的小姐们的住所都惊扰个遍，最后还带着众人堵在了主院门口。理由也很正当啊，奉命前来请安。

这里僵持着，最后是萧珍萍解了围。

萧珍萍带着嬷嬷丫鬟款款而至，吩咐道：“去请母妃吧，记得莫要打扰了父王。”

不过萧珍萍到底是未出阁的郡主，不知道夫妻之间缠绵而睡，一个人想不打扰另一个人起身有多么困难。再说了，王爷王妃安寝，值夜的丫鬟若无传召不能靠近塌边。那丫鬟想要唤醒王妃，必然会出声音，这可倒好，先醒的是广贤王。

广贤王一早起来，看到这么多人等着请安，当即黑了脸，看向王妃的目光便十分微妙。不过顾及女儿们在场，要给王妃脸面。

众人依礼给广贤王请安，广贤王淡淡点了头，目光最后落在萧悠脸上，“你是昨夜回府的？”

萧悠大方的点头，“是，因时间已晚，萧嬷嬷担心扰了父王休息，女儿才没有来请安。”

广贤王对她招了招手，“你上前来。”

萧悠依言上前，广贤王仔细打量了她一会儿，感叹道：“你很像你的娘亲。”

苏子叶无语扶额，这男人真不会说话。是忘了萧悠的生母是怎么死的了么？竟然还敢在萧悠面前这么感叹。不过在广贤王这种天之骄子眼里，就算萧悠心怀怨望，他也不会当回事吧，不过是个庶女，能将他怎么样呢？

萧悠目光一闪，低垂着头没有说话。

“你以前受苦了，日后本王都会补偿给你。”广贤王的确没有感受到萧悠的情绪，只是径自道：“你有一个好生辰，若是此番西伐西夷可以胜利，你还会得到其他赏赐的。”

钦天监的人卜算她的生辰八字可旺国运，若是西夷这仗打赢了，便足以说明她真的有旺国运的能力，邺帝定然还有封赏的。

萧悠十分恭敬的应了一声，目光里满是孺慕之情。

广贤王看了她一眼，到底是比较陌生的女儿，他对她并没有太多的感情。又唤了萧珍萍上前说话，这次显然要真心得多，问她最近看了什么书，写了什么字，事无巨细。

之后广贤王便走了，据说是去前院书房和幕僚们议事了。

看着广贤王的背影，苏子叶不由想，这广贤王真的如外人所说的那么不理政事，只顾玩乐吗？

广贤王走了之后，打扮妥当的王妃才走了出来，见王爷不在，便扫了伺候的丫鬟一眼，那丫鬟极有眼色，连忙道：“王爷方才去前院了，让王妃自行用早膳就行了。”

广贤王妃有几分气恼，心知王爷是有些生气了。想到这里，便皱眉道：“昨日入府的悠然郡主呢，还不上前拜见嫡母？”

萧珍萍阻止不及，只能无奈叹气。

而萧悠诚惶诚恐的上前，行了一个大礼，“女儿萧悠拜见母妃。”

广贤王妃唔了一声，却迟迟不叫起，直到萧珍萍咳嗽了一声，广贤王妃才淡淡道：“这孩子很有礼貌，起来吧。”

待看清楚萧悠的面容，广贤王妃神情便一滞，“你长得很像你母亲。”

这话淡淡的，听不出情绪。

苏子叶挑眉，看来当年那女子烈性在广贤王府府前撞死，还是给了二人很大的冲击啊，这么多年了，还将她的面容记得那么清晰。

而萧悠将这种话当成了耳旁风，不主动去问，也主动接话。当然，这个态度才是最好的，若是让广贤王府的人认为她很想打听自己母亲的容貌长相，才真正不妙呢。

“这么早来请安，真是难为你们了。”广贤王妃看着几个庶女，笑得很是温和。

却让人无端端的浑身一抖。

萧珍萍连忙上前，笑道：“母妃，我们这么早来请安，可都没有用早膳呢。”

对自己生出来的女儿，广贤王妃自然是疼爱的，听了这话，便怜爱道：“这么早起床，你肯定饿了，来人，去传早膳吧。”说着，又转头对萧悠道：“下次再来给我请安，可别在你大姐姐门口摔跤了，你大姐姐瞌睡重，吵不得。”

萧悠抬头看了萧珍萍一眼，连忙应是。

“我只吩咐了让你今日早些来请安，却没有说过让你来这么早，你院子里的丫鬟太不会办事了。”广贤王妃的目光扫过在院子里跪着的几个丫鬟，如刀子一般。若不是这些丫鬟不会办事，怎么会让王爷对她起疑呢。

在主院吃了早饭，萧悠才带着苏子叶回了采菊轩——原本跟着的那几个丫鬟，都被广贤王妃留下了，据说是给主子传递错误消息，不会办事的奴才，王府里绝不宽待。

这是苏子叶意料中事，今日来请安的事闹得这么大，已经让广贤王不高兴了，怀疑王妃苛待庶女，那么广贤王妃要摆脱嫌疑，自然只能甩锅。而采菊轩里的丫鬟是当其冲的背锅者。

回了采菊轩，萧悠含笑道：“那几个丫鬟被处置了，我估计她还会派新的人来。”

那当然，不派新的人，怎么掌控这庶女的动向？

萧悠也不是非要和她讨论院子里会不会被塞暗桩的问题，反正她打定主意回广贤王府开始，就没有想过要相信这府里的人。不过也没有想到会碰上眼前这个女子，今日若是没有她，怕是会艰难许多吧？也许她要如广贤王妃的愿，吃尽苦头，丢尽脸。

“今日幸亏有你，不然我肯定是要吃亏的。”萧悠苦笑着感叹道。

苏子叶抬头看她，“以郡主的性子和能力，就算吃亏，也只是一下子，不会是一辈子。”

萧悠笑了笑，脸上是她这个年纪不该有的沉凝，“那当然不能一直吃亏啊，我付出了好大的代价呢，好不容易才到了邺都，进了这个广贤王府。”

说到代价时，萧悠眼里闪过一抹奇异的神色，不知道是痛苦还是畅快。

苏子叶也没有多想，一个在安州长大的王府小姐，还要下地干农活，想必日子也十分艰辛。能够活这么多年怕是都不容易吧。

“不是你想的这样。”萧悠知道她定然是猜错了，“虽然要下地干农活，但是我并不觉得艰辛，也没有觉得那是‘代价’。”

“也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你，我特别有说话的欲望。”萧悠淡淡一笑，又自己摇了摇头，“可能是最近憋得太狠了吧，王府派过去的人，我一个都不敢信。”

看起来，苏子叶还要她小一点，可是她在苏子叶面前，特别有倾诉欲，似乎觉得苏子叶肯定可以听懂一般。

“我本来可以在安州嫁人的，有人喜欢我，愿意娶我为妻。”萧悠伏在桌子上，声音从手臂中传来，有些闷。

苏子叶一时听不出有人想要娶她她是觉得高兴还是不高兴。

“他是一个很好的男子，能文能武，很是优秀。在那一块儿，多的是好姑娘想要嫁给他。”萧悠的声音扬了起来，显然，她对那个男子也不反感。“但是我没有答应，我不能就这么嫁人，我的事情还没有做完。”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然后久久没有声音，久到苏子叶以为她睡着了的时候，萧悠忽然幽幽道：“我娘亲死后尸骨无人收敛，无人立碑，我怎么能放开不管呢？”

果然是回来报仇的。

苏子叶叹了口气，当年这个生辰八字很旺国运的郡主回邺都广贤王府，不出一年，王府频频出事，一贯受宠的珍萍郡主被远嫁西夷和亲，成了大邺和西夷修好的祭祀品。而广贤王妃精神恍惚，没多久就疯了。这其中波澜想必是少不了眼前女子的手笔吧。

但是她没有办法指责萧悠，也不过是个一心要为付出真心却没有得到回报的母亲报仇的小姑娘而已。

这王府里森森白骨多了去了。

萧悠忽然抬起头，“你呢，你在这邺都，要的是什么？”

苏子叶想了想，认真道：“我想知道我的家人是不是还活在世上，如果还活着，我想找到他们。如果死了，我想为他们收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