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徘徊在札幌十字街头的林艾

林艾拖着沉重的行李，终于抵达位于札幌市北区的留学生会馆。她简直为这现代化的公寓设施给惊呆了。

公寓一共有九层。从自动门进去后是一座三排的电梯。每一层有三个单元，每个单元有六个单人间，厨房客厅卫生间冲凉房是公用的。打开房门，那是一个狭小的自我世界。里面放着冰箱、单人床、书柜、衣柜洗脸池。

林艾一推开门，整个人就躺在床上，感觉太惬意了。“什么失婚，见它的鬼去吧。”

林艾没再想前夫，不再想失婚的伤痛。她告诉自己：“我要振作起来。”她看着天花板，对这周围的一切，带着新奇的眼光。突然，她肚子饿了。她想起杨依依告诉她的，留学生会馆的北边，有个大型超市，留学生都叫它“阿库斯”。

她搞不懂日本的东西南北，而札幌偏偏还喜欢以东西南北来命名街道。没办法，超级大路痴的林艾只好用最笨的办法，以西前进，走不通再转一个方向，好不容易，还是把阿库斯给找到了。

“哇，那么多生鲜食品！”

林艾像上辈子没见过那么多生鲜食品似的，瞪大眼睛瞧着，尤其是那些被装得五颜六色外观精美的便当，她还是生平第一次见到。她在便当专区挑挑拣拣，终于选好了一盒鲑鱼饭放进购物篮，并顺便购买了廉价的日用护肤品。她对自己无奈地笑笑：“原来那个在国内过着养尊处优的林艾，也用起了廉价商品。”

走出超市，林艾感受着札幌凉爽的夏风，她感觉这个国家这个城市的一切，对她来说都是新奇的。虽天色已晚，但路上的行人还是络绎不绝，人们都在安静优雅地走着。走在后面的路人如果要超速往前，都会跟擦肩而过的人们说对不起。那一刻，林艾觉得这个国度简直就是天堂。

早晨，睁开眼，拉开窗帘，林艾想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想好好看看日本这个国家。她匆匆洗漱完毕后就跑到北区西9的位置，感受那一条条小巷。她被震撼了。哇，每家每户都是独门独院，庭院修整得就像庭园，而这，是日本最普通的民宅。林艾开始做梦了。她弯腰深吻大地，她对自己大声说：“我要留下来，留在日本。”

吃完早餐，她要去见那个素未谋面的导师中村俊一先生了。

中村俊一先生是个五十开外外表冷峻，内心慈祥和蔼的教授。敲门推开的那一刻，中村俊一先生正朝她温和地笑，小一朵花，生长开来，不知怎地，林艾心里一片温暖。毕竟这个异国的国土于她而言，都是陌生的。即使她见过杨依依，却也还是生分。

”习惯吗？宿舍怎么样？那个宿舍好像有些旧。“

”很好呀，我挺喜欢的。“

”知道回去的路怎么走吗？“

林艾摇摇头。中村俊一先生笑笑，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白纸，在上面画了一张图，是从学校后门到宿舍的最近距离。

林艾望着导师，一阵感动。她想起了国内的导师，叹了口气。

可是日本，并不全是中村俊一那样和蔼慈祥宽容的老人，也有很多笑里藏刀讲话尖酸刻薄欺软怕硬的存在。

稳定下来后，林艾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工作。

她打开从超市取回来的招工杂志，那里密密麻麻地登有各种各样的工种。林艾仔细阅读了一遍，现时薪最高的是电话接线员，也就是客服工作人员，每小时1200日币，一般的都是750啊。她圈了圈几个心仪的公司，她以为凭她自己，畅通无阻。可是接下来的电话，让她顿时感到受挫。

“对不起。我们不要外国人。”

“哦，中国人啊。不好意思，我们已经招满了。”

就这样地，在跨境购买狂潮还未在日本形成，日本也尚未向中国敞开大门的时候，留学生的打工选择，永远只能是居酒屋、超市之类的服务业。

林艾受挫。她第一次感到，原来作为一个刚入日本的外国人，日本人的热情明显不高。

大概在打了十个电话后，终于有家公司邀请她去面面。

那是家很小的公司，需要一些打杂干零活的事务员输入数据之类的。时薪很高，1300.可是，却有个不成文的规定，每周都要聚餐一次。日本所谓的聚餐，是AA制的酒会。喝的是酒不是饭，人们总是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话题都是公司的八卦。林艾不喜欢这种场合。面试官好像也看出了林艾的犹豫，就这样又泡汤了。

林艾很无力地走在札幌的十字街头泪流。原来她一个在国内著名高校颇受重用的知识分子，在日本居然谋不到一份她满意的工作。那一刻，她觉得来日本是件特别错误的决定。放弃了在国内优渥的生活，有车有房有家庭，为什么要来日本这个国家受苦啊？图什么啊？那一刻，她有些绝望。她知道，她要是不能打到工，奖学金用完后她就只能回国，重复那每天千篇一律的生活，接受汤辉的嘲弄。

“不行，我不能回去。死也要死在日本。”

林艾肚子有咕咕叫了，她有些饿了。她跑进面包店，选了一块最便宜的面包啃。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应该选择什么样的工作。“是不是自己的要求太高了？”她闷闷地想。

“那就降低要求吧。”她宽慰自己道。

“我到底能做些什么呢？”林艾反复想来想去，决定从最低端的洗碗工开始干起。因为只有这个才是不需要经验的体力活，而且洗碗这个工种应该也没有几个人愿意干。

林艾去了一家居酒屋面试。面试她的，是厨师长。

“我们这里试用期750，转正后800。”听到这里，林艾眼睛都亮了。

“我们这里的厨房基本都是男的，你没问题吧？”

“安全吗？”林艾怯怯地问。

厨师长听后哈哈大笑。“林小姐，你都想哪儿去了。我是说基本都是男的，你会不会不太适应？”

林艾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她太迫切需要一份工作了。

上班的第一天，当她头上缠着毛巾，腰间寄着围裙出现在更衣室的时候，她照了照镜子。

“真丑。”她一边自言自语一边心生不快。“我怎么就变成这副村姑模样了呢？”

“喂，把这个洗一下。”

“喂，把那个洗一下。

”喂，过来洗菜！“

同样是厨房助理，其他日本人对她表现出了超常的不友好，唯有厨师长和店长。

店长好像是来泡马子的，他时不时地过来找林艾聊天，林艾没搭理她。

好不容易熬到下班，林艾觉得自己的手都泡得白，手指出奇地疼，尤其是背。

她疼痛难忍，第二天中午，她一个电话打到那家居酒屋，说不干了。

就这样，林艾失去工作了。她望着天花板，她不知道她的下一顿饭在哪里。她更不知道，又将会有怎样的险滩在等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