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这个男孩很友善

千树万树梨花开，一夜之间，N城师范学院被白雪覆盖了，银装素裹的世界一尘不染，美得令人吃惊。

那是一个周末的早晨，雪花还在清雅飞逸。

一个瘦弱的姑娘，拖着天生残疾的左腿，深一脚浅一脚地在雪中行走着，她的目标是师范学院就业宣传栏。

“哈哈哈，那不是张小婷吗？腿瘸成那样，也不拄着拐棍，走起路来摇摇摆摆的，像跳舞一样，你以为你是摇曳多姿风情万种的妖精吗？哈哈哈。”

一个男生觉得很搞笑，带头狂笑起来，如同振臂一呼应者云集的英雄，马上有很多同学响应。

嘲笑声此起彼伏，打破了校园清晨的安静，甚至有些女生也跟着起哄起来。

张小婷装作听不见，一直倔强地走着。

从来不缺狗眼看人低的坏蛋，从小到大，她都在别人异样的目光中行走，也习惯了那些并不友善的笑声。

别人看不起她，她更看不起那些爱慕虚荣的家伙，她蔑视那些嘲讽自己的人。

自己也不是活给那些小人看的，他们的嘲笑，在张小婷看来，屁都不算。

“你只需要活出自己的风采，走好自己的每一步，哪怕摇摇晃晃，也是属于你一个人的精彩。”

张小婷在心里，一次次地鼓励着自己，倔强地向前走着，她有腿，只是有一点跛，但是可以走路，为什么要住拐棍呢？

她就是那么倔强，一步一步地向宣传来走去。

一大早，班主任就打来电话，告诉她一个好消息：学院就业部为了帮助特困生提前就业，通过领导的努力，终于和一家名企达成了协议，有十个就业的名额。

领导特批，凡是提前参加工作的特困生都可以顺利毕业，不用再读大四，只要去厂里上班，毕业方面的一切手续，学院领导会开绿色通道，帮忙办好的。这对于家境贫寒的张小婷来说，真是雪中送炭。三天前，母亲打来电话，说了一个很不幸的消息：她的父亲很不幸中风了，已经卧床不起了，那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她

心中的英雄，顷刻间倒下了。

张小婷想起书上的一句话“小时候总以为父母是慢慢变老的，长大后才现，是一瞬间变老的。”想起那句话，泪水流了满脸。

母亲只是一个没有文化的农民，含辛茹苦地供自己读大学。一边照顾生病的父亲，一边供两个妹妹读初中，早已经力不从心了。

家庭的重担，她要替母亲承担，人活着不但要感恩，最重要的是报恩，父亲母亲一辈子不容易，不能让他们再苦了。

张小婷觉得自己长大了，考研是她刚读大学时的梦想，现在已经不切实际，早一点就业，尽快挣钱养家，才是她最渴望的。

她摇摇晃晃，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因为雪多路滑，并不是很远的路途中，她摔倒了好几次，让那些住宿楼上同学看到了，那些居高临下的同学又哄笑起来。

但是她眉头不皱一下，倔强地爬起来，嘴上挂着胜利者才有的微笑，摇摇晃晃，继续走着。

一步又一步，功夫不负有心人，她终于如愿以偿，走到了就业宣传栏前面，隐隐约约看到一张招工广告，但是被玻璃遮挡住了。

天气比较冷，玻璃上凝结了一层薄冰，她根本看不清楚那招工广告具体内容，想伸手去擦，又因为自己个子太低，试了几下，手都没有够不到。

就在这时，一个男孩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他上身穿黑色的羽绒服，下身穿黑色牛仔裤，脚上是黑色的注塑鞋底的普通棉靴，清清爽爽，在雪中显得非常醒目。

那男孩目测不低于一米七五，对于身高一米五左右的张小婷来说，真是玉树临风，简直需要仰视。

“帅哥，帮忙擦一下那块玻璃好吗？我想看企业的招工广告，可是内容被薄冰遮住了，模模糊糊的看不清楚，我个子不高，所以……”

她说罢，脸微微一红，有些难为情地笑了一下。“好的，刚好我也是来看招工广告的。”他低下头，冲她微微一笑，那是很友好的笑，虽然那双眼睛充满忧郁，笑得并不明朗，但是她年轻的心，还是有了一丝莫名的悸动

。他留着一头乱蓬蓬的长，自然卷曲着，好像很久没有梳洗了，瓜子脸有些黄，似乎营养不良，一双眼睛充满无法言说的忧郁，整个人看起来无精打采，没有别的男孩那

样生龙活虎的气质。

但是他对她微笑了，而且是友好的微笑，干干净净的牙齿，洁白整齐，笑起来的一瞬间，让她突然觉得赏心悦目：这个世界上，居然有这么迷人的笑脸。

这个男孩和那些嘲笑自己的男孩不一样，他是善良的，而且是温暖的，他的眼睛虽然忧郁，但是看起来很亲切。“嗯，是福建一家拉链厂在招工，招聘十名储备干部，月薪一千三，包吃包住。”他冲着玻璃哈了一口热气，然后用手擦去上面的一层薄冰，担心她看不清楚，把重要的信

息念了出来。“哦，待遇很不错啊。”张小婷也上网查过一些企业的招聘信息，在二零零三年，很多企业的普通工人都是六七百的工资，就是储备干部，月薪也很少有超过一千的，而且

不包吃住。

这家企业月薪一千三，还包吃包住，果然是名企，福利真不错，对于一个穷苦出身的大学生来说，真的非常诱人。

“我决定去报名了。同学，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吗？如果你也报名，说不定我们会成为同事呢？”她甜甜一笑，温柔地问了一句。

“嗯，我也准备去工作，在这个师范学院能学到什么呢？我不想再浪费生命，与其孤冷绝望地死去，还不如到大城市轰轰烈烈地闯一闯，努力蹦跶几下，死了也值了。”

他惨淡一笑，似乎在自嘲。话语中透着巨大的悲伤，让她听了，心不由隐隐作痛起来。

“虽然生活很不容易，但是我们这样的大学生，应该积极自信地活着，不应该这么颓废忧伤，如果可以，我愿意和你成为朋友，鼓励你走出心理的阴霾。”

她甜甜一笑，天知道说出这样的话，需要多大的勇气，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个男孩让她有一种痛彻心扉地同情，她真的想帮他。

“哈哈，有意思，居然有女孩主动和我做朋友的，也好，我们马上就在一个企业打工了，多个朋友多条路，你好，我叫周慕白，很高兴认识你。”

修长的胳膊，白皙的手，很友好地伸了过来，他仍然那么可爱地笑着，虽然脸色蜡黄，但是笑起来让她看了很舒服，很温暖。“周慕白，我没有听错吧，中文系第一才子，我经常听广播员朗诵你的散文和诗歌，才华横溢，文采斐然，我是你的粉丝，张小婷。”她惊喜万分，想不到自己一直欣赏的

才子，就站在自己面前，而且向自己伸出友善的手。

虽然很羞涩，但是她还是鼓起勇气，和一个男孩握了手，他的手很温暖，也很有力量，但是他的眼神却非常忧郁，也许这是才子独有的气质吧。

“哈哈，想不到我也有粉丝了，一个穷困潦倒的书生，一个落魄绝望的文人，一个彻夜难眠的可怜虫，也有一个欣赏自己的粉丝了。”他苦笑一声，又自嘲起来。“慕白，你的文笔真的很好，我真的好喜欢你的文章，尤其是你写的诗歌，有徐志摩的柔美，也略微带一点戴望舒那种丁香一般的忧伤，每一次，广播员朗读你的作品时，

我都聚精会神地听着，真的很好，无论是文采还是意境，我都很喜欢，真的很欣赏。”张小婷嘴角轻轻一扬，甜甜地笑了。

“可惜现在是诗歌垮掉的年代，百无一用是诗人啊，写诗的男生，简直就是另类，就是一个笑话。”他的语气仍然那么忧伤，仍然在自嘲。

就在这时，一个漂亮的女孩突然跑了过来，她穿着蓝色的牛仔裤，洁白的羽绒服，脚上穿的白色马靴，亭亭玉立，白白净净，高贵又大气。

那种天生丽质的气质，别说是男孩，就是张小婷这样的女孩看了，也眼前一亮，羡慕不已。“慕白，今天是我生日，我想请你吃饭，去‘天上人间’大酒楼，别的人我都没有邀请，就我们两个，在豪华的包厢里，来一场烛光晚宴，好吗？”那女孩甜甜一笑，涂着眼影

的眸子忽闪忽闪地眨着，一个劲地放电。

“不，我不去，李傲梅，请你不要再纠缠我，我根本不喜欢你。”他几乎看都不愿意看她一眼，果断地拒绝了。“为什么？慕白，你为什么这么冷酷无情，一次次拒人千里之外呢？难道我李傲梅配不上你吗？追求我的男孩多得像狗一样乱窜，我都视而不见，只为等你，你为什么这么

对我？”那高傲的女孩一下子滚出泪水，梨花带雨地哭了起来。

“美丽的皮囊千篇一律，有趣的灵魂万里挑一，我已经有喜欢的女孩了，所以请你彻底忘了我，你那么优秀，我高攀不起，你一定能找到比我更好的。”

周慕白说罢，一下子握住张小婷的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放到唇边亲了一下，然后温情脉脉地注视着那娇小玲珑的姑娘，嘴角扬起一道非常迷人的弧线。

张小婷惊呆了，这幸福来得太突然，她小鹿乱撞，一时间六神无主，瞬间变成了一个木偶，无形的想，任凭他美妙地拉着。

那是一双有力的手，温暖又秀美，透着坚不可摧的力量，拉着她向前快速走去，她恍惚中觉得，自己梦了很久，似乎一直在等那只手，在等一个男孩的牵引。“慕白，我心灵也美，只有我李傲梅才能配得上你，那个瘸子根本不配爱你，你怎么可能喜欢上一个侏儒女孩，我不相信，这不可能，我根本不相信，你怎么能这样对我？”身后传来李傲梅声嘶力竭地喊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