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世界观崩塌了

活生生的事情就生在眼前，假如面前的不是隔着一层玻璃，何建勋就这样伸出手去，或许能触摸到她的手臂。他同样也不信对方看不见自己，看不见自己那惊讶的眼神。一辆满座50人的大巴车，就算在水里也是沉重无比的，没有几十吨的吊车根本不可能吊离水面，现在却在缓缓的移动，往岸上移动。他看得到她十分吃力，紧紧抿着嘴，无数激荡的水流在周身翻滚，便如一条游轮后面的涡轮在不停旋转，把向后推送的力量转移到前面来。

大巴车并未浮离水面，而是像潜艇一样把车顶露出水面，然后往岸边游去，最后终于搁浅在河岸浅滩之上，而且惯性还让这辆大巴车前冲了一段距离，让大巴车的窗户都露出了水面，刚灌满了车厢的河水立刻又从车窗之中流了出来。大巴车从入水开始，然后鬼使神差一般滑行一段距离，直至撞到浅滩之上，前后不会超过三分钟。这么短的时间，就算有人不会游泳，也不过是多吃了几口水而已，还不至于把性命也送掉。

桥上已停了好几辆车子，包括此次同行的其余大巴车，一些路过的行人也纷纷驻足，有些人十分没良心的在桥头上看好戏，但也有些人则迅速从桥上下来，奔向搁浅的大巴车。走在最前面的一位，竟然是平时深居简出的吴校长，他四十多岁年纪，油头粉面，保养的很好，且身材匀称，不像有些人养尊处优之后身体会福。此刻吴校长的脸上满是严肃之色，不顾脚下的名贵皮鞋，直接踏入及腰深的河水，趴到车头处叫道：“有死了的没有，有死了的没有？”他为什么这么关心学生生死，倒是不这位校长很有爱心，而是按惯例，学校组织的活动生意外事故，他将是第一责任人，只要有死伤，哪怕后台再硬，也意味着他的仕途到头了。

“没……没事，我没事，谢谢……吴校长的关心。”那位长着一张驴脸的马老师先开腔道。

“你没事有个屁用，快给我清点一下有没有晕了的、吐了的、死了的。”吴校长焦躁的道。这时候其余的帮手也来了，甚至有人手中拿着石头和撬棍，站在水中一通乱砸，剩下的车窗顿时也被砸碎，连车门都被撬开了，里面的水立刻一泻千里，加上车轮和车厢的高度，被困在里面的学生最多也只有及腰深的水了。

“一个个的出来，快快……”外面的人招呼道。

同学们如落汤鸡般淌着水从车门里出来，又在赶来的人群接送下，被送到了岸上。有些人被这场突如其来的事故一吓，在那里放声大哭，也有些人就感觉刚才那一幕宛如黄粱一梦，现在不过是梦醒了而已，至少何建勋便是觉得自己又做了一场万分真切的恶梦而已，相对于跳井的那一次，当事者只有自己一个人，还可以用幻觉解释得通，但这一次那么多人，绝无可能是幻觉，除非这个世界已经被机器人控制，而冥冥众生只不过是《骇客帝国》当中一个自以为是活在真实生活当中的程序。

何建勋是最后一个走出来的，他吃了几口水，原本以他的水性是没必要呛水的，但是他爬在那玻璃上一直向后看着，直至那条身影彻底消失在河水深处。

离别之时，何建勋甚至察觉她也扭头向着自己看了一眼，眼中甚至带着一丝悲哀之色。

“没有人留在车里了吗？哈哈哈，没有伤到一个，真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当确定无人受伤，吴校长那严肃的脸马上浮现出了笑意，这意味着事情并不严重，最多不过虚惊一场，而背负这次事故的替死鬼不用问，就是那位司机了，事实上也正是这家伙为了一条狗命而至无数人的性命于危在旦夕，这样的人不担责任还有谁担，当然了，自我检讨一番的书面文章还是要做的，不过中华文字博大精深，怎么样把事故的责任轻轻推掉，而把拯救的功劳戴在自己的头上，还不是笔头上写写画画的事。吴校长并未清点人数，压根没觉在一众同学之中少了一人，而很多的同学惊魂甫定之下也没有查看谁消失不见了，一位平时和大家接触不多，连话都没说几句的转学同学，在嘈杂纷乱之中被人忽视合情合理。

吴校长带着几位老师忙着善后，该报警的报警，该通知家长的通知家长，反正这一车人去农耕园是去不成了，不过剩下的几辆大巴车却依旧出了，既然相把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便不能影响太大，吴校长混迹官场这么多年，深知其中诀窍，他甚至马上联系了一辆新的大巴车，想把受惊的同学再拉回学校去，做一番安慰和鼓动的思想工作。

天气并不算冷，就算身上湿了也不打紧，几位故作矜持的女同学在那里躲躲闪闪的，身旁被别人的眼睛占了便宜去。就那水桶一样的身材，该凸的不凸，该凹的不凹，还把自己当做宝一样，何建勋鄙夷的冷哼一声，弯腰低头，呕出一口清水。

“莫非我真的生活在虚拟世界之中，这一切看似真实的事，其实都是假的？曲同学难道是电脑人？不会的，不会的，假如命中注定这场车祸是程序安排的，她根本没有必要来救，让我们死了好了。不过电脑人头上长角么，说她是外星人似乎更加符合逻辑，一个隐藏在人类世界的外星人想要做什么！？现在被我看见了她的秘密，她会不会杀人灭口？假如连外星人也不是看，那么她……”低着头的何建勋此刻的脑袋正在超功率的运行着，因为运转太快，热量太大，又没有风扇冷却，导致他潮湿的头冒起了白烟，那是受热挥的水汽。

这世界有太多的未知之事等着人类去掘，也许真相会十分的惊人，足以颠覆一个人的世界观。

其实何建勋的世界观已经被颠覆了，毕竟是亲眼所见的事，绝对不会有假，这一车子人的性命，都是拜那位曲玲珑曲同学所赐，可是现在所有人都安然无恙，而她却消失不见，，十分讽刺的是没有人还记得她的存在，记得她曾经在水中做过什么。

中午的时候，何建勋和同学们已经安然回到了学校操场，连身上衣服都换过了，那位吴校长甚至还带入拍了几张照，说要进行宣传和表彰活动，表彰那些在事故生后勇于救人的人，反正神州大地就是这样，出事了不是先追究责任人，而是想着事后开个表彰会，把一件悲剧变成了喜剧。何建勋留意到那位教导主任也出现在了现场，两只小眼不停在人群中巡视，当确定人群之中没有曲同学的身影时，又悄然离去了。

何建勋是唯一一个注意到这一幕的人，而今天生的事，将和那次跳井一样，成为他心中的秘密。

下午没有继续上课，而是直接让受到惊吓的同学回家了，好平静一下起伏的心情。校车坠河这件事传得很快，足以引起小镇周边老百姓茶余饭后的兴趣，但是没死一个人，让这条新闻的价值大打折扣，很多人还以为大巴车压根就是不小心开歪了，半个轮子压到小河里去了，这样的小事，马上就会被喜新厌旧的人们抛之脑后。

夜晚，繁星初上，一条人影从小路畏畏缩缩的走来，经过坑坑洼洼的泥泞地后，悄然隐藏在树林之中，从这里可以清晰看见不远处，那荒芜的废墟处，一口被撒过尿、据说又死过人的废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