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1章 倒提长剑向天笑(2)
“太傅此次回京,是否要在京中多住几日?孤准备了太傅最爱喝的雪顶含翠,太傅要不要品评一下?”
谢敛满意地道:“既然如此,我便多住几日。”
嬴倚喜不自胜。
晏武望着一前一后的君臣二人,心道果然不错,亓国的大权实际掌握在谢氏手中,好在谢敛并无野心,否则这天下姓谁还未可知。
他又想到那个醉客,东方既白,这个名字似乎在哪里听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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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日后,北边戎国的使者来到东亓帝国。
戎国与随国交接,晏武继承侯爵之后,要任务便是守住西北门户,因此谢敛想趁此机会看看晏武面对戎军之时,是何态度,便命他一起接待使臣。
至东亓初年,晏朔、牧良、庄辛三将联手重创戎国,将其赶到渭河以北。此后近四百年,戎族虽时常侵扰,皆被三国阻挡,未能深入。
谢敛当政后,开放了边口贸易,两国互通使者,维持着表面上的平衡。
此次的使者是汗王撒奈尔的弟弟,——焉只冉。
焉只冉骁勇善战,是个很不好对付的角色。晏武继位后,将要长期与此人打交道,若是此时气弱,必会让戎国轻视,将来定会时不时侵扰,随国前景堪忧。
焉只冉觐见当日,久不上朝谢敛,带着谢胤一起来了,可见其对此事之重视。
焉只冉带的供品十分丰厚,其中有三匹马戎国宝马,极为难得,嬴倚大喜过望。
焉只冉道:“这是我戎国最名贵的马,汗王将此马献给天朝陛下,希望两国能友好相处。不过此马性子桀骜,脾气暴烈,不知天朝陛下可能降服得了?”
这句话挑衅之意十分明显,若连一匹马也降服不了,岂不显得天朝无人?然而让嬴倚自己去降服这马肯定是不行,皇帝陛下好赛马,好斗鸡,却不会降服马,若被马摔下来,丢了整个帝国的脸。
谢敛谢胤等降服这匹马轻而易举,却起不了什么震慑的作用。于是谢敛道:“此次随侯世子进京,王上还未下赐礼物,我看这几匹马就很好。”
嬴倚与他心有灵犀,顺势道:“爱卿,既然这些马野性难驯,你便来试试看,驯服几匹马,孤便送你几匹。”
晏武欣然领命,“喏!”
众人来到马场边,三匹马并列场上,英武神威,气宇不凡。
焉只冉介绍道:“此三马者,一为逾辉,马毛的色彩灿烂无比,光芒四射;一为超影,奔跑起来似乎有十个影子;一为挟翼,身上长有翅膀,像大鹏一样展翅翱翔九万里。”
晏武来到校场上,这三匹马皆未套缰线马鞍,要驯服它们,难度可想而知。他环绕三马走了圈,忽然一翻身,宽大的衣袍如同大鹏展翼,倏然而起,落到马背上。
那马名为逾辉,毛色粽红,十分彪悍。感觉有人骑在背上,一声长鸣,扬蹄而起,整个儿身子都直立起来,要将晏武摔下来。而此时晏武手中无僵绳,座下又无马鞍,要坐在这种几乎直立的马背上是千难万难的,但见他两腿收紧,一手撑在马后臀上,竟然稳稳当当地坐住了。
逾辉见摔不下他,扬蹄奔跑起来,速度极快,身影飘逸,粽红色的鬃毛在空中飞扬,绚出一道道华彩,英姿飒爽。
“好马!好马!”众人皆忍不住啧啧夸赞,同时又为晏武捏了把汗。
逾辉横冲直撞,不时弹蹄跳起,或是猛然直立,像只狂的豹子,用尽各种方法想要将晏武摔下来。而晏武不动如山,竟似长在它背上一样。
逾辉摔不下他来,愈狂燥起来,猛然向校场边冲去。那里正是嬴倚与众臣的观望台,众臣明知有谢敛与谢胤在,万不会教他们受伤的,却禁不住捏了把汗。
眼见逾辉就要冲过来,忽然晏武袖中探出一根绳索,绕过逾辉的脖子,猛然一收,逾辉冲撞的脚步猛然顿住了,仰天长嘶倒立而起,又不甘地弹跳几下,到底挣不脱,平静了下来。
众臣不由得松了口气。
嬴倚正在说话,却见晏武忽然脚踩马背,纵身而起,几个腾跃便落在超影的背上,竟又要驯起这匹马来。
众臣尚未反应过来,就见超影奔腾而起,速度之快肉眼竟无法追上,只见空中呈现十来道影子,层层叠叠,竟似黑墨游走,无形无迹。它时蹦时跳,不时踢蹄,全无章法,想要将背上人摔下来,然而无论怎么折腾,晏武依旧稳坐钓鱼台。
最终超影也折腾够了,驯服下来,晏武又跳到最挟翼背上。此马有如背生双翼,一跳竟有十数尺高,乘风挟云,神彩飞扬。
嬴倚望着那马及马背上的人,忍不住拍案叫好,“男儿当是如此,纵一骑之所如,凌万顷之茫然!”
难得不学无术的王上卖弄文采,谢太傅也很给面子,“陛下所言甚是。”
晏武一连驯服三匹烈马,狠狠地震摄了戎使一把,顺便扬了国威,嬴倚很开心,“这三匹马都赏给爱卿了。”
晏武谦虚道:“臣献丑了,此三匹马皆是神骏,臣愧不敢受。陛下令臣驯马,原本就是偏心于臣,让臣平白领赏罢了。朝中诸臣,哪个不能驯服这些马?更有陛下英明神武,天下归心,才配得上这些神骏。若都赐于臣,则臣功薄赏厚,承担不起。”
嬴倚被夸得飘飘然,“爱卿虽言之有理,然孤不能言而无信。”若在此时言而无信,太傅会揍扁孤的,不过嘛,“此三匹神骏既然赏给爱卿,由爱卿随便处置。”
他那眼神殷殷,明明白白的写着,你可以再送给孤一匹啊啊。又觉得这样蛮不好意思的,加一句,“孤这里正好有副铠甲长枪,一并赏于爱卿,爱卿穿来与孤瞧瞧。”
“是!”
俄顷,晏武换好衣服出来,纵身上了挟翼,铠甲长枪,纵马而去,七尺男儿,昂藏挺立,端得军人风彩,英姿飒爽,威风凛凛。
众臣忍不住叫好,连谢敛都不禁叹息,“生子当如是。”说罢看看谢胤,还从未见过这个沉稳内敛的儿子神彩飞扬、英姿飒爽的时候,改天让他到军中去历练历练?
嬴倚看了又是眼馋又是自惭,这套铠甲原是他为自己打造的,可惜太大了穿不了。后来又打造了套小的,可穿在身上怎么看怎么不满意,怎么晏武穿着就这么霸气呢!
“太傅。”嬴倚忽然巴巴地喊道。
“嗯?”
“孤也想娶个戎女。”
谢敛挑挑眉,“哦?为何呀?”
嬴倚可怜兮兮地道:“我也想要个晏武这样英武魁伟的儿子。”大家都知道,晏武的母亲是个戎女,因此他的体格是亓人少有的高大英俊。
谢敛上下瞄了嬴倚一眼,闲闲地道:“听闻戎国女子多魁梧矫健,人高马大,陛下您这小身板儿要驯服戎女,啧啧……”
嬴倚“唰”地一下将自己缩成一个小鹌鹑,“太傅,求放过。”
“呵呵。”
谢胤默默地看着自家父亲大人的恶趣味,终于明白阿笠喜欢逗弄自己是遗传谁了。
晏武跑了一圈回来,叩谢皇恩,“臣有挟翼便已足矣,逾辉与超影敬还望陛下和相国笑纳。”
嬴倚喜得合不拢嘴,欣然笑纳,张罗着设宴,使亓女献舞。
献舞罢,焉只冉举杯道:“天朝陛下,我敬您一杯。”
嬴倚欣然饮了,听焉只冉道:“方才那一舞,今我们大开眼界,陛下可否送我一个女子?”
嬴倚正喝得面酣耳热,顺着他的话以为他要亓国舞女,爽快应道:“可!”话音刚落,便对上太傅冷冷的眼光,顿时酒都吓醒了。
焉只冉不待他再出声,赶紧道:“请陛下归还我国一名女俘虏。”
果然掉坑里去了!嬴倚可怜巴巴地望向谢敛。
谢敛道:“开通互市以来,两国已彼此交还俘虏,此事你们汗王撒奈尔已确认过。使者此时要俘虏,不知将你们汗王之言置于何地?”
“谢相言重了。天下之大,总有漏网之鱼。毕竟是我国子民,竟然知道她流落异国,岂能置之不顾?况且她原本就有丈夫儿子,使人|妻离子散,实非仁者所为。”说着拍拍掌,使者团里就走出两名男子,一个四十来岁,形容粗鄙;一个二十岁出头,倒与晏武有几分相像。
焉只冉道:“此二人便是那女俘虏的丈夫和儿子。他们是本王账下的弼马瘟,为本使养了几十年的马,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如今他求本使帮他一家团聚,本使不答应岂不是太不通情理了?”
他口口声声说着自己,实则是指若不交还戎女,便是不通情理。他要的是谁不言而喻,这是要故意给晏武难堪,让所有人都知道,他的母亲原本是戎国一个养马人的妻子,是只破鞋!
众人的目光皆落在晏武的身上,有可惜,有同情,有鄙夷,自然也有兴灾乐祸看好戏的。
焉只冉见没人接话茬,转向那个二十几岁的戎人,指着晏武道:“那就是你同母异父的弟弟了,你还不去跟他打个招呼。”
他于是走到晏武面前,叫道:“弟弟。”
众人皆看向晏武,等待着他的反应。他若是回应了,便是承认自己与戎人的血缘关系,非我族类,其心必异,随侯之位也将与他擦肩而过;若是不回应,则是否定了自己的母亲,此为不孝,一个不孝之人如何立足于世?
应与不应,都是错。
而这个时候,没人有会帮助他,因为谢敛与谢胤,也想知道他的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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