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三章 功败垂成
夜风袭面,透着一丝让人心寒的秋意。
但在刘备的心中,却有一团无法扑灭的炽火在熊熊燃烧。
“这是最后的一战,大汉兴亡唯此一役。”望着广都城外一衣带水狭长的河谷平原,刘备仰天长叹,此际的天空,浓浓的雾气象一条朦胧的看不清楚的游龙,这龙真的是自己吗?刘备不禁黯然神伤。
“主公不必过于担心,我们现在已占尽天时、地利、人和之便,只等高宠进得伏击圈,就能一举歼敌,进而扭转蜀中的不利战局。”诸葛亮白皙的脸上掠过一丝红潮,他刚刚得到斥候的情报,武阳方向已有敌军向这边开来。
刘备强按下纷乱的思绪,问道:“军师,孝直那边已布置好了吗?”
诸葛亮轻咳了一声,年轻俊朗的脸上露出一抹微笑,他大声道:“主公,以孝直的心计,李严那一套伎俩自是瞒不过他,这一次我们就趁势来一个引蛇出洞,不消多时,这广都城外,青衣江畔就是来犯之敌的亡命之地。”
诸葛亮这一句回答说得气宇轩昂,让周围站立的兵士也一个个振奋了精神,许久以来,在与高宠对敌时的屡战屡败让平素自视甚高的白耳兵也心生了恐惧,诸葛亮的这一番话虽不能完全打消他们的惊疑,但至少也振作了一回士气。
地势低洼的青衣江畔是理想的伏袭地点,这里是武阳北进蜀郡的必经之路,四周又是高低不平的山丘密林,一旦有敌落入其中,只需切断其退路,一切就在掌握之中了。
“军师,你有几分的把握?”刘备身后的麋芳不识趣的追问道。
诸葛亮斜睨了麋芳一眼,傲然道:“亮自投主公以来,虽有微功也不敢倨傲,今大敌当前,亮自当鞠躬尽悴,死而后已。”他这一句说得苍凉而凄切,刘备只觉眼皮猛得一跳,一种熟悉的不详感觉袭上心头。
正这时,一名打探的斥候飞快的奔跑过来,高喊道:“主公、军师,敌人上来了!”
时不我待,刘备不及思索,拔双股剑而出,沉声吩咐道:“所有伏袭兵士不得轻举妄动,有擅言出声者,立斩之!”
训练有素的白耳兵在带队队率、什长的指挥下,悄无声息的遁入预先选就好的设伏地点,作为刘备手中最可信赖的一支军队,他们每一个人都清楚今天这一战会意味着什么。
旌旗半卷,远远的畔江道上,分作舟步两队的李严、吕乂军卒几乎是毫无防备的向着成都开进,在队伍的正前方,法正策马扬鞭谈笑风生,丝毫看不出他的心中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这让他身旁的吕乂彻底的放下了戒备。
“主公——!”麋芳压抑不住一颗碰碰乱跳的心,出声道。
刘备双股剑如飞练般掠起,绕过麋芳的颈项,顿时一抹血红溅散而出,可怜麋芳直直的瞪着失神的眼睛,身躯软软的倒下。
刘备看也不看麋芳的尸体,眼睛重又转向前方的战场。
目睹麋芳死蛇一般的尸体倒在地上,几乎所有的人都吓得瑟瑟抖,麋芳是刘备的二舅子,当年刘备在徐州落魄时正是麋氏兄弟接济才有了东山再起的机会,现在麋芳是如此下场,其它人又会怎样呢?
前方,全无戒备的东州兵行进在头里,这一次北上成都,吕乂相信由法正接应一切都将非常的顺利,因为这一次的行动是如此的隐密,而且在这个时候,高宠大军正全力在东线施压,刘备也不可能冒险抽出兵力来对付自己这一边。
正当吕乂为即将到来的胜利而幻想之时,夹杂着火苗的箭矢扑面而来,同时四周响起震耳欲聋的喊杀声,在前、左、右三面的岗丘后,忽然冒出无数持着刀枪的刘备军卒。
“不好,我们中计了!”吕乂大惊失色。
第一波箭雨精准的落在最前头的东州兵身上,伴着声声凄厉的惨叫,吕乂的前军二百兵士竟无一生还,蓄势待的白耳兵将满腔的怒火都泄到了敌人身上,他们要用事实证明,白耳兵绝不是浪得虚名。
“法正——,快把法正抓起来!”这时方自醒悟的吕乂拔马大喝道。
可惜,比他更有心计的法正早在战事之初就设法逃离了战场,等到吕乂觉整个计谋时,一切都太晚了。
山岗上,刘备将挂着黄穗子的双股剑高高举起,他的神情坚毅而果断,他的手势快捷而有力,他的声音中透着一股毅然决然的王者之气。
“杀叛贼!”刘备的身影象一支飞弦而出的利箭。
“杀!”四周的喊杀声如排山倒海。
青衣江畔,武阳军舟师。
都乡侯李严的脸色刹白,他急促不安的望着四周如潮水般迫近的刘备军,心中懊丧不已。
“李将军,战局不妙,我等应早些撤退为好!”黄权谏道,刚刚从另一条船上跳过来的他还有些气息未定。
“前军吕乂深陷重围,怎么办?”李严犹豫道。
黄权急谏道:“将军,刘备的意图已再是明显不过,要是我们再有迟疑,等到后路被断之时,整支军队都会被吃掉,在这个时候,我们只有舍弃吕乂这一条路了。”
“唉,想不到此次竟是功败垂成,可惜东州吕乂——!”李严长叹一声,朝着前方吕乂军混战的方向遥拜道。
这一场精心策划的围歼战并没有持继多久,随着李严、黄权的回撤,孤军奋战的吕乂军很快就丧失了斗志,与不久前还是友军的白耳兵交锋,这些兵士未战已先怯。在最后的时刻,吕乂率几名亲随试图趟过青衣江逃入密林,惊惶之下溺水死于江中。
唯一让刘备遗憾的是李严、黄权的逃脱,由于兵力不足,负责堵截后路的部队没有能截下急急逃窜的敌人,这一仗刘备以二千精锐白耳兵为主力,辅之以蜀郡、成都等地的守卫部队,以伏袭手段击溃李严、吕乂的六千蜀军,其中吕乂的三千东州兵被全歼,李严的突围部队也损失了近千人马。
可惜,刘备的辉煌注定只是昙花一现,就在他倾力打击武阳方向的叛军之时,东线战场也在经历着一场生死存亡的恶战。
一场骗局在另一条流经成都的河流畔上演,这一次的主角换成了高宠和张飞。
先以谣言动摇张飞的信心,然后施之以迅雷般的突袭,当高宠和陆逊成功的将部队带至锦江畔张飞营外时,战役的胜负就已经注定了。
在夜幕的遮护下,高宠、陆逊、甘宁分别由三个方向突入张飞营寨,精心挑选出来的七千士卒如同一把把出鞘的战刀,闪烁着寒芒砍向挡路的对手,甘宁持戟冲在头里,矢志为沱水一战中战死的锦帆军将士复仇的他战意充盈,没有什么人能拦得住他。
“你说什么,敌人,有谁敢在三爷爷头上动土!”得到士卒的禀报,刚刚酒醒的张飞圆睁双目,持鞭劈头向着跪倒地兵士怒喝道。
“三将军,这是真的,不信你听这喊杀之声!”裨将范疆、张达掀帘而入。
张飞身躯摇晃了一下,按住锦案侧耳聆听,果然,外面的激战声响一阵紧似一阵,渐渐的由远至近,而且几乎是东西南北都有战斗生。
“来人,与我备马!”张飞猛然掀翻锦案上的酒器,抬手握紧一旁兵器架上的铁矛,然后大跨步向着帐门走去。
营寨中,火光四起,到处是喊杀声,到处是一片混乱。
“他奶奶的,杀你个兔崽子!”张飞暴喝一声,乌锥马奋蹄而起,将一名冲近的高宠军卒踏为肉泥。
冲入高宠军的张飞如同一条暴怒的猛虎,左冲右突,矛尖所到之处,非死即伤。
“张飞,巴郡甘宁在此,休得猖狂。”伴着这一声呼喝,甘宁已摘下背上的金弓,搭箭瞄射张飞一人一马。
“甘兴霸,汝既不惜命,那三爷爷就不客气了!”面对甘宁的利矢,张飞毫无惧色,他一面催马压上,一面持矛平端向着甘宁刺去。
箭如流星——。
“锵!”的一声金铁交鸣,迸射出万朵金花,甘宁射出的箭枝被张飞铁矛挡下,斜斜的弯了个方向,强劲的力道折射入旁边一名高宠军卒胸口,然后又从其后背而出。
“哈哈,箭射已军,甘兴霸原也不过如此!”张飞冷笑道。
“哼,甘某武艺如何,等交上手后方能知晓!”被激怒的甘宁弃下弓箭,持月牙戟腾身而上。
张飞毫不退缩,挥丈八矛迎向月牙戟,一矛一戟相交顿时碰撞出耀眼夺目的火花!巨大的反冲力使得跨下乌锥马也长嘶起来,在连着后退了数十步后方止住脚步。在另一方,甘宁的身躯滚落到地上,他奋力用戟支身,脸色蜡黄的他目光凌厉,直视不远处的张飞,在他的嘴角边沁出一抹鲜血。
以步抵骑,处于劣势的甘宁承受的压力比张飞更大,在一击之后,他的内腑已受了震动。目睹此景,张飞眼中显出一种得意的痴狂,他大笑一声,丈八矛逆风舞动,黑漆漆的矛身如同一条吐着毒信的巨蟒,狰狞的向着甘宁立身之所扑去。
“来得好!”甘宁用袖口擦去嘴角的鲜血,笑道。对于一生唯武的甘宁来说,能够遇到张飞这样的对手纵算是战死沙场也是无憾了,所受的这点伤又算什么?
一切都不需要言语,在瞬息转换之间,张飞与甘宁已交接二十余合,矛与戟就象一对生死相依的兄弟,杀气弥漫于战场的四方,让两厢的兵士都忘记彼此正在进行生死攸关的撕杀,他们一个个放下手中的兵刃,瞠目结舌看着双方主将的对阵。
一个是幽燕豪杰,一个是江东虎将,这一场大战对于双方来说,都是渴望已久的,它的意义与葫芦谷口关羽的最后一战相比,丝毫也不逊色。
“噗!”这是铁矛入肉的声音,当鲜血迸溅之时,交战中的两个身影交错闪开,甘宁用一只手按紧不断涌出鲜血的左胸,目光仰视苍茫的天空,喃喃道:“天下英雄几何,甘某有此一战,此生足矣!”
说罢,甘宁朗声大笑起来,身躯也一阵阵的颤动,随后再也支持不住的他缓缓的坐倒于地。
在甘宁的大笑声中,张飞身上的甲衣片片飘落,甘宁的全力猛攻让坚实的铠甲也化作了一朵朵的脆弱花蕊,褪去甲衣的张飞全身上下伤痕累累,几乎找不到一处完好的肌肤。
“江东英豪,果然不差,可惜——!”说到此处,张飞一张口,鲜血压抑不住的从口中涌出,他的内腑同样也是受伤不轻。
虽然张飞受的伤比甘宁要轻一点,但这一番较量却还是两败俱伤,对于孤军苦战的张飞来说,此际受伤几乎等于是失败。四下里,呼喊声、兵器碰击的声响重新炽烈起来,这是高宠和陆逊冲散抵挡的敌兵,向着这边靠拢过来。
“三将军,敌人势众,我们还是寻机突围为好!”一旁的张达、范疆见张飞吐血,心头更是惊惶,他们一左一右接近张飞,劝谏道。
“二哥!”在绝望和无助漫延整个战场的时候,张飞心头倏然闪过关羽那一张熟悉的红膛面容,凤眉细目,还是那般神采奕奕。
“你们两个懦夫,再有扰乱军心之言,爷爷立马挑了尔等狗命,儿郎们,随我杀回去!”张飞精神复振,奋力持矛呼吼着向后面围拢过来的敌军杀去。
此刻,一心杀敌的他却没有料想到,背后有两双怨毒的眼睛正死死的盯着他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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