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第五十章
出乎意料, 初雪过后的第二天反倒没有那么冷了, 甚至还出了太阳, 采集队跟狩猎队照旧外出。
不过今天孩子们的任务变了变,从捕鱼小队变成烧陶小队,队长一职正式从蚩转向小酷哥,对此他们两个孩子都没有任何意见, 支棱着在棉被里睡得『乱』七八糟的脑袋点点头。蚩甚至在解决完生理需求之后就缠缠自己腰间的小兽皮, 没什么精神地眯着眼坐在被子上等出发的指令。
小酷哥倒是认认真真地履行着自己做队长的职责跟权力,对首领说道:“我想先, 拿篓。”
这不是什么大问题, 女人的手艺有好有坏, 编出的篓子自然也有些粗糙有些细密,不过总不会出现完全不能用的情况,毕竟又不是拿来装白面粉跟水的。首领并不觉得让孩子们先挑选篓子会导致什么严重的后果,她于这方面向来较为宽宏大量,因此点点头, 答应了。
这小子, 新官上任三把火, 乌罗有些哭笑不得地搁下手里的热汤, 上去『揉』『揉』小酷哥的脑壳,让他去召唤自己的小伙伴,而自己站在了首领身边。
今天首领的命令完全超出乌罗的意料了,他眨眨眼睛,有些疑『惑』地看着眼前这个女人。
分明昨天还怕孩子们冻伤让他们老老实实地待在山洞里, 怎么今天突然又要他们去河边烧陶干活了?难道就是为了昨天他所说的那一百来个陶器的巨额欠债不成吗?
“首领,冷。”乌罗觉得自己有必要提醒一下。
有时候经常会说小孩子或是年轻人火力壮,冬天『裸』泳都不知道冷,光脚就敢往雪上踩,可是那样的前提要么是少数,要么是穿得厚实就光了个小脚丫。没见谁真的大冬天把自己孩子赤身『裸』体就往外头丢的。
小酷哥他们身上的衣物只有一条兽皮,『毛』皮纵然暖和,可只围住肚子跟大腿,风一吹胯下都凉飕飕的。
让他们穿着这样的衣服去河边烧陶,这都不是996的问题了,而是严重/虐/待/儿/童。
首领却摇摇头:“不,冷。”她有些惊奇地打量着乌罗,不知道对方为什么忽然说这句话,又很快恍然大悟,误会乌罗的用意,安抚道,“火大,慢烧,陶,会有的。”
乌罗哭笑不得,刚想脱口而出“我不是说陶器会冷,是说小酷哥他们会冷”,忽然将声音卡在了喉咙之中,因为他看见了正在吃果子的阿彩。
他忽然在这一瞬间意识到,他昨天与首领认为的寒冷是截然不同的两件事。
甚至都称不上是误解,而纯粹是认知方面的问题,在现代的思维之中,孕『妇』与儿童自然是必须要保护的对象,他们往往更脆弱,更容易生病。因此昨天首领宣称初雪寒冷,让孩子们待在部落里帮忙干活的时候,乌罗自然而然地认为是天气的缘故。
事实上这只是其中之一。
往前推,孩子们近来的工作是什么?是捕鱼。
雪加上水,湖水不像井水那样藏在深不见底的地底,它极容易受气候影响,等到雪大起来甚至会结冰。这时候捕鱼的方法又极为简单,几乎就是找个没过腿的地方稳稳站住,将篓子往里一探,几乎整个人都要没入水里去。这样干上一整天,别说孩子了,就连大人都估计站不住。
加上最近部落的罐子里已经养着不少活鱼,暂时用不着孩子们去进行低效率的捕鱼。
首领所禁止的并不是寒冷,而是捕鱼,既然无法获取足够多的食物,比如留在部落里多生产所需的工具,他们最近食物的增加加快了工具的耗损。
如果单纯只是因为寒冷所以不让孩子们外出,在如此富有人情味的想法前提下,那怕冷到甚至半夜偷偷藏进行李箱的阿彩,本不该出去一起采集。
蚩甚至都比她更合适。
可是首领毫不犹豫地喊上她跟安安一起进入了冬日的世界之中。
昨天孩子们能待在部落里安心享受火堆跟温暖,并不是出于对幼崽呵护的情感,而是出于对利益的考虑。
乌罗及时住口,这个部落在没有他的时候独自生存了许多年,甚至没有固定的火跟盐,仍旧养活了五十几口人,现在的情况只会更好不会更坏。他并没有自己所想象的那么了解这些人,拿些棉被出来增加暖意倒不至于影响什么,要是对首领的指挥再指手画脚,搞不好这个部落反而完蛋。
发展本来就是这样,会竭力压榨每个人的价值,衣食住行只不过是最基础的保障,首领远远比乌罗更清楚这些孩子的能力。
想通这一点后,乌罗反而沉默下来,他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而首领似乎对自己安慰到他感觉非常高兴,因此拍拍乌罗的肩膀,又说道:“你,做弓,跟,窑。”
这是乌罗来到部落里接到的第一个任务,首领终于意识到了他能做些什么,并且开始下达命令。
“好。”乌罗点点头,他的汤已经完全放冷掉了,喝起来觉得整个人都发凉。
他毕竟到啤酒杯里泡枸杞的年纪了。
不过奇事还不止是小酷哥那一件,一向说走就走的狩猎队在出行时同样提出一个并不常见的要求,他们今天要猎到大兽,所以希望首领能够为他们涂上骨灰。
这个骨灰当然不是部落里死去的人,而是野兽的骨灰。骨头虽然非常有用,但是并不是所有的骨头都能得到机会脱胎换骨,有些会被部落里的人用石头砸碎后烧成灰烬,然后保存起来。
在重要的时候,首领会拿出骨灰来涂抹在男人或者新生儿的身上,意味着这头野兽的生命跟力量永恒地伴随着他。
“你们,要,猎大兽?”首领皱皱眉,这句话狩猎队可不常说,不过她并不是那种会煞威风的人,就点点头,“好。”
男人们忽然往地上敲起长矛,怒喝道:“好!”
吓了正陷入沉思的乌罗一跳,不过他也有幸得见部落里为数不多的风俗之一,毕竟一个没有信仰的部落实在是太少见了。
虽说乌罗才只见过这么一个部落。
首领从存放石板的地方取出一个陶罐,然后解开封口的绳子跟大叶子,她并没有抓出一把,而是将坛子抱起,用手指没入骨灰之中。
先擦在眉心,让人不会被野兽的伎俩蛊『惑』。
然后两道擦在眼睛下面,能够得到野兽锐利的眼睛。
最后一道从咽喉擦到胸膛,意味着你会拥有死去野兽的力量跟勇猛。
每个人都擦了一遍,长年累月的日照让每个人的肤『色』很深,灰白『色』的骨灰擦在上面相当明显,他们每人都点点头,这才一个接一个地跳下山洞远去了。
这场景可以说非常震撼,同样也相当平淡,乌罗就如同一个旁观者在看旅游景点为自己设立的特殊节目,觉得很有味道,又觉得只是如此罢了。
其实原因很简单,任何一个有信仰的部落,巫都会跳一段不明觉厉的舞蹈,然后擦拭这三道纹路的时候颂念正常人根本难以听懂的语句,他们会用富有感染力而一惊一乍的举动来吓唬众人,当你的情绪被他带动,也就不自觉进入这种最为原始的激情跟崇拜之中。
简而言之,原始的传销现场。
首领本来对神就缺乏足够的敬畏心,加上她作为战士时通常是被涂抹的那个,只学到凤『毛』麟角,记得烧骨灰擦拭已经非常了不起了。他们迁徙的时间太长,掌握着文化跟知识的人要么没来,要么死在半路上,因此根本就没有老人,即便是珑与华两个残疾,都是明显的年轻人。
而唯一上门应聘的巫者乌罗乌先生是被她们临时绑架来的,原工作是商人,缺乏信仰,只认钱跟人情,典型的科学拥戴者跟唯物主义者。
只在看哲学书的时候偶尔切换成唯心主义,现在没有任何机会按动他的机关,因此这个怪异的部落很可能是这个星球上唯一觉得神毫无用处,勤劳的生活要靠自己双手来创造的一朵奇葩。
乌罗不知道仪式不够激情有大半责任得全怪在自己头上,还非常感兴趣地东张西望,直到落在最后的默在临行前特意折返过来将崩断的弹弓递给他。
默沉着脸,三道骨灰纹显得神态威严而神秘,仿佛是古老仪式里的实践者,然后认真抨击道:“太差,要,更好的,木,和绳子。”
乌罗看着手里的弹弓,深呼吸片刻,『露』出一个亲切的假笑。
默来不及欣赏,就如同一阵风般远去了。
不过弹弓的损坏早在乌罗意料之中,这东西本来做得就非常简陋,别说男人们了,就是孩子们一个用力,坏掉也是极正常的,好在华似乎已经搞懂弹弓的用处了,他大概是私底下自己拿去玩了玩。
弓仍在制作的过程当中,并不是华的手太慢,大致用石头凿出一把简单的弓当然很容易,可是想跟乌罗所画的一模一样,那就需要大量的时间去修整。弓箭看起来简单,左右如果不平衡,极容易影响『射』箭,乌罗纸上谈兵,说来井井有条头头是道,可是要是上手简直两眼懵瞎,就自然将此重担交托给华。
华做武器没有什么规格度量可言,一切随心,于是开始自己漫长而细致地打磨。
如无意外,再花上两天,部落里就会诞生第一把弓。
毕竟还是实验中的东西,乌罗觉得还是改良陶器更为重要,一来短时间内陶器很可能会成为他们跟商城之间流通的货币,二来接下来他们的确需要更大容量的容器,有关于窑的详细资料都记录在乌罗的本子上,比弓要直观得多,那玩意还讲究两头平衡,他深吸一口气,在原地跳了跳,决定离开温暖的山洞到河边去找孩子们。
孩子们一向对干活这件事很有热情,偷懒耍滑这四个字别说写了,念都不会念。他们身上御寒的衣物虽然只有一张兽皮跟一双草鞋,但已经热火朝天地开干了。
甚至还有几个孕『妇』坐在石头上用木矛掘土,这样她们不需要挺着大肚子弯腰,能更轻松点,也更方便使劲儿。
这场景看得乌罗冻气入体,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窜上天灵盖,可见她们镇定自若的模样,似乎浑然没觉得这点温度有什么,反倒是越发奋力,忽然意识到在这个部落里,搞不好真正弱小的人类只有自己一个。
这群人并不是自己一直以来所认为的那样是同类,而是另一种意义上披着人皮的“兽”。
只不过他们进化得更进一步,开始学会制作工具。
烧陶的事情,乌罗很久没有『插』手了,他在部落里等同各种技术的高级顾问,而不是流水线工人,起个头后就由着他们自己发展,因此对此事的进展一无所知。而小酷哥只拿成品献过宝,至于自己对整个生产线的改造,他不觉得有何重要,毕竟这时候不谈进展,单谈结果。
这就造成了乌罗看着众人烧陶时忍不住惊讶了一番。
今天虽然不需要捕鱼,但因为要烧制大量的泥土,因此的的确确带了不少篓子出来,原本乌罗以为小酷哥要求先挑选篓子是出于一种对于工作的仪式感,毕竟篓子说到底,只不过是个装东西的物件。
可是事实上篓子的用处大大出乎他的意料。
小酷哥拿篓来做筛网,他们用其他的篓子装进泥块,然后把这些泥块用石头砸成可以渗漏过篓子的大小。有缝隙的篓子被拿来当筛网,而较为密不透风的那些则拿来承接陶土,用这样的方式来筛选跟过滤泥土,比摔打泥团要更容易找出里头的石头跟杂质。
难怪他要求自己挑选篓子,就是要找合适的替代工具。
蚩则带领了另一群孩子去森林里找柴火,烧陶需要大量的木头,他们得忙活一整天才行。
“小酷。”乌罗蹲下来看着他将泥土块砸碎后放进篓子里筛泥,有些已经成了粉末,而有些则仍是小小的泥块,较小的石头也会顺着缝隙掉下去。这些篓子的缝隙有大有小,全看当时编织者的手艺,并不算是个合格的筛,小酷哥这样的筛法过于原始,也过于简陋,“这是你想的?”
小酷哥摇摇头又点点头,他回答道:“不是,想,是看到。”
“看到的?”乌罗好奇道。
小酷哥便说道:“篓,有,背,泥,陶器坏,要再烧,大人,背,我挖。”
陶器的损坏率非常高,一来是容易碎,二来是材质的确不佳,不过毕竟部落里有这么多的陶器,只碎几个并不影响日常,没有人会过于心焦,偶尔孩子跟女人们会定期出去烧一些带回来补充,这是很正常的事,乌罗一直清楚,就点点头。
“我看见,泥掉下来,大的,不掉。”小酷哥解释道,“掉泥,不掉,石头。泥好砸。”
石头当然会比泥土更坚硬,小酷哥这个思路是对的,他先看到小的泥土掉下来,后来又在实验里发现泥土比石头好砸,那么将泥土砸开后,它们的体积变小,就会透过缝隙掉下去,而大一些的石头则不行。
烧陶的书里也有讲到,最好是纯泥土,筛成粉末最佳,掺杂其他杂质很容易使泥土开裂。
单独是一个两个的烧制,那还有耐心一点点剔除,可毕竟是大量生产,得想个简单点的办法才行。
像是小酷哥这样的做法,并不是不可以,而是太粗糙了,小的石块仍会残留在这里,这也是部落里的陶器为什么一直损坏率这么高的原因之一。
从制作的开始就不够精心,自然不能苛求多高的质量。
“你有没有想过,这样还是会掉小的石头?”乌罗在筐子底部『摸』了一把,用手指微微抖落那些小的泥土,剩下些石砾在掌心里,“你看,这些也还在。”
小酷哥恍然大悟:“我们,用手,抖?”
乌罗:“……那不是太慢了吗?”
小酷哥美滋滋地说道:“那,慢慢,做。”
“……”乌罗无奈地叹了口气,其实小酷哥能看着篓子掉泥块想到筛已经是极难得的事了,他没必要急于求成,于是慢慢指点道,“你看,篓子这么大,砸泥多不方便,我们有时候看到石头还没挑出来,可能又被你砸穿了,这篓子毕竟是草啊。”
其实乌罗说得这些麻烦,小酷哥做的时候都遇到过,他有些沮丧地低下头,想不出来办法。
“可以分开来,我们找个东西砸泥,然后把粉末放进新的篓里筛。”乌罗说这话的时候,想到的是米筛,这种东西许多小孩子大概都没有见过了,毕竟大家都买得是袋装米,加上机器先进,不会再有什么谷糠跟碎石遗留。
可在乌罗很小的时候,开早餐店的邻居常会使用,她每天要很早起来煮糯米,因此筛米的活往往留在下午。等他放学回家路过,偶尔能看到她拿着那个细密的竹篮慢慢淘米,用以去除老旧的碾米机器遗留下的杂质。
“新的,篓?”小酷哥有点茫然。
“对,我们将泥砸成粉末。”乌罗让小酷哥去山洞里拿首领刚刚缝好的兽皮一张,还有一些编织的藤麻树皮来。
在这一群孕『妇』里,梨的编织手艺同样最好,肚子最小,因此不编箩筐的时候,经常还会干些重活,乌罗叫停了正在帮忙搬运木柴的她,把米筛的大概模样画在纸上给梨看,问道:“这个圆圆的东西你能不能做出来?”
梨扛着两棵小树皱了皱眉头,她歪歪头仔细打量了一回,忽然问道:“要,留,小洞?”
好姑娘!果然是大师,看看图就一下子就抓住了重点,没有洞的米筛是没有灵魂的!
“对。”乌罗点点头。
梨没有再说话,她将两棵小树放在柴火堆边,见乌罗穷追不舍,这才简洁道:“可以。”
然后接着去残害下一棵幼苗。
这片森林能长得参天般茂密并不是没有道理的,因为工具的限制,人们无法花耗大量的时间去砍伐已经长得较为巨大的树木,它们的生死存亡只能凭借天雷之力或是自然老化后枯朽。因此会惨遭人类毒手的只有两种树,一种是还不够老到抵抗人类石斧攻击的,另一种则是一脚就能被踹撅的小树。
小酷哥抱着兽皮跟藤条跑得飞快,估计陆地上的短跑冠军猎豹全力冲刺都只是跟他在伯仲之间,他的脸虽然遗传了白连,『性』格模仿了默,但是好奇心绝对是复制于华,多么混『乱』的三个男人,教育出了小酷哥这样求知若渴的好孩子。
想把泥土弄成细粉,有三样工具都能达到要求:石臼、石碾、石磨。
后两者都需要制作,唯独石臼不同,石臼就是一个有孔洞的石头,要说日积月累造出一个深坑,那反倒比前两者都更困难,尤其是他们现在还没有什么对付大石头的好办法。不过换个概念就轻而易举了。
在地上挖个洞,铺上兽皮隔绝,同样是一个天然臼。
木棍用粗糙的草绳绑上未经打磨的钝石,就成了一把石锤。
梨的编织能力再强,也需要一定的时间,乌罗当然不会闲着浪费时间,经过长久的部落生活,他已经非常明白没必要瞎逞能,体力跟力量不如人并不是什么罪过,聪明的大脑才是最为关键的。
因此乌罗挽起袖角,将石锤拱手让出,自己蹲在坑边丢土块,让小酷哥来舂泥。
来年春天可以种点稻谷试试,成不成都好说,不成就吸取经验来年再战,要是成了,舂米的人选有了。
俗话说一回生二回熟,一样事得两种经验,小酷哥赚了!
舂泥对小酷哥来讲更像是锻炼力量的游戏,比起费劲儿,他倒是更担心沾上泥土的兽皮会让自己挨骂。
不过万事有乌在前面顶着,他又老神在在地继续这项令人兴奋而开心的娱乐活动兼工作了。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这世界上最快乐的事,就是你的工作正是你想做的事。
舂泥满两筐之后,乌罗又将泥土倒进去重舂,有些还不够细碎,要不是太麻烦了,石碾跟磨盘估计都比人工手锤要效果好一些。好在舂过两次,本就干燥的泥土慢慢变成颗粒或粉末的状态,而日头慢慢倾向了正午时分。
最初时梨一直在询问乌罗有关米筛上洞的大小,反复修改几次后就抛下巫者自己专心编织起来,微微翘起的边缘收得非常漂亮。
乌罗将米筛接过来看了许久,他只不过给梨看了随手画的图,对方还原得却相当完善,上面的孔洞当然不能说完全一致,不过相差不远,便欣然赞赏道:“很陶器啊梨,这个,还要再多做几个,对陶有帮助。”
得了夸奖的梨羞涩一笑,这不是什么难事,更何况她本来就是被分配来做陶的,陶器是乌罗带来的,大家虽然不明白这东西有什么用,但仍是非常听他的话。
只不过材料不够,于是又分几个人去撕扯麻皮。
好在之前已经挖到足够多的土,甚至可以说是多得有些过头的泥土。
接下来所有人都投入到了舂泥跟筛土的行列当中,而孕『妇』们则开始撕麻做筛,乌罗不让她们过来帮忙,这会儿尘土飞扬,他们还能受得了,孕『妇』可就两提了。他心中明白,这些人并不如自己想的那么脆弱,只是有些事情下意识想坚持。
这里虽然没有真正意义上进入文明的人,但乌罗是,他绝不会抛弃掉自己带来的一切东西,从经验到固执,都一样。
当然,动物园跟动物相处的那些经验就算了,他很确定自己不再像小时候那样兴奋地想去见识各种各样的动物了。
经过反复捶打的泥粉可以轻轻松松透过米筛的缝隙口落下去,乌罗不紧不慢地摇晃抖动着米筛,确切地说,这时候应该叫它泥筛。
表面便很快飘起一层薄薄的杂质,有些是已经完全破碎的枯枝落叶,还有些就是被砸出缺口或是很明显挨过社会主义大锤的石头。基本上可以用手完全扫『荡』出去,也可以等泥土全部漏光之后再倒掉。
有些湿润的泥土不好捶打,还会软烂地黏在石头上,这些便拿出来在火堆边烤干后再进行教育。
好在梨慢慢做熟了,出筛的速度就越来越快,泥筛篮的增加让进度加快不少,最终筐里剩下的泥粉基本上都没有太多杂质了。
接下来就是和泥。
乌罗『摸』着粗糙的泥粉,看着小酷哥他们卖力地往筐里倒水混合,忽然觉得这场景实在有点像是胳膊拌水泥。这活就不是乌罗的长处了,他先洗了洗手,把袖子摘下,等着看孩子们将混合好的泥土递给女人们在石头上摔打。
草木灰早已经准备齐全,孕『妇』们抹平石面,开始疯狂摔打这些泥土。
最起初的摔打是为了把泥土里的杂质摔出来,而这次的摔打则是为了将泥土里的空气全部捶打出来,她们倒不知道为什么要摔打,只是因为当时乌罗教了有这么一道程序,因此就这么做。
乌罗乐得不用解释,本来他还想没有杂质后大家可能就不会再进行捶打了,还得费心解释为什么泥里有空气,又为什么要打出来。
没想到省事了。
摔打完泥土之后就是塑形,而终于捶打完最后一点泥土的孩子们跑来帮忙空缺的工作,逐渐形成一条忙碌的生产线,一旦筛粉完成,或是筛粉的人已经足够,大家要么开始和泥要么开始摔泥,这大大方便了开始做陶器的女人们。
慢轮被拆分成两个固定在地上,梨坐在地上用脚拨弄着,这样的活只能由孩子跟肚子还不大的女人们来做,否则旋转的慢轮极容易碰到大肚子导致擦伤,她们显然已经有过经验,月份较大的孕『妇』们一动未动,不是帮忙和泥就是帮忙筛粉,或者搓泥递给正在制陶的人,没有谁去瞎凑慢轮的热闹。
泥条盘筑法当然可以跟慢轮结合在一起,一层层盘好后再进行修改,相当完美。
不知道这样的陶器算不算是新陶,乌罗若有所思地看着整个流程,默默撑着下巴发呆,他完全『插』不进手,只能合理思考窑的规划。
做陶器是个费劲的事,本来乌罗是打算今天就开始的,无奈光是针对陶器本身质量的程序加工就花掉一整天的时间,这差不多已经动用上他们所有可用的人手了,毕竟到后头的时候,就连捡柴火的蚩他们都被抓过来一起参加集体制陶真光荣活动了。
陶器最终只完成了四个,天就开始发暗,冬天的天骤然缩短,除非熬夜加班,否则可用的时间得细细算好。
乌罗担心明天又再下雪,便让孩子们造了个简单的雨棚,先用六根较粗的木头结结实实扎入地面,中间『露』出的木头最高,再用绳索于中间捆上细木,互相连接,就形成一个雨棚的骨架。
从远处看有点像是测试视力时向下的字母,只不过顶端不是平的,而是尖的。
光有骨架还不行,还得用树枝穿着叶子或者是本身就极为巨大的蒲葵,其实乌罗也不确定是不是蒲葵,不过整体看起来确实很像蒲葵。将这些零零碎碎的“屋瓦”牢牢地系在里面后,众人开始一块儿搬运柴火与泥土,还有那四个没干的陶器。
这种简易的小棚子是乌罗在野外求生相关的杂志上看到的,相当简易方便,一个人也能动手,人多的时候基本上用不了两个小时就能彻底完成。
要不是时间实在是不太够了,天已经完全暗下去,只剩下一抹微弱的红光即将消失在水面上,乌罗甚至想再糊一下墙壁。
孩子们对这个屋子同样非常新奇,不过还是回到山洞的想法更迫切,因此乌罗挑了根木头点起火把,带着忙碌了一整天的众人往山洞里折返。
所有的工具都被留在了这个小棚子里。
采集队已经回来了,狩猎队还没有。
乌罗看向已经快成漆黑一片的森林,不由得皱皱眉头,该不会是出事了吧?
首领让炎加点腊肉进去烹饪,她最近喜欢上这种肉的口感了,捕猎大兽是比较困难的事,有时候狩猎队走得太远,或者需要长时间的等待时,他们甚至会在外面呆上一个晚上。
就像是当初火熄灭了之后,男人们同样提出要去猎杀大兽。
毕竟没有火之后,他们就需要更多的骨头来制作武器,以防止夜晚狼兽『骚』扰。
结果就把乌罗给抓回来了。
猎杀大兽的时候,是不会去分心抓其他兽的,这也是为什么当时狩猎队只有一只怪鸟的缘故,导致乌罗开局还以为这群原始人艰难地与自然抗争着。
其实这么说也没错,只不过这些原始人事实上并不是真的非常弱小。
等到汤都快煮沸了,首领终于走到山洞口检查黑夜之中有没有光亮,如果没有,她就要宣布今天男人们不会回来,由女人守夜,可以开始吃晚饭了。结果正在她放弃的时候,远处忽然亮起了微弱的火光,那火光渐渐蔓延开来,变成四个点,在黑暗中闪闪发亮。
火光贴近得并不是很快,如果不是狩猎队抓住了足够大的猎物,那就是他们之间有人受了足以死亡的致命伤或者是所有人都受伤了。
首领的心微微下沉,他们并不是全然靠自愈,有时候在森林里受伤了,有些动物啃咬过的『药』草他们也会拿来使用,不过情况紧急,或者分辨不出来的时候,就会回到山洞里等待自然痊愈跟死亡。
如果运气好,女人们会找到『药』草。
能拖慢狩猎队的伤势,一定非常非常严重。
倒不是首领完全遗忘了另一个可能『性』,而是在正常情况下,即便猎到了大兽,他们也必然要付出一定的代价。
受伤几乎是可以肯定的。
然而当狩猎队艰难地走到山洞下的时候,几乎所有人都被震惊了,狩猎队扛了一只巨大到好似长了老虎纹路的棕熊一样的动物回来。
光是目测大概体长有三米左右,脸部有点像山狮,长着一对剑齿,不过并不像是乌罗记忆里的剑齿虎。剑齿虎为了长出巨大的牙齿,它们的头部骨骼是较为扁平的,而这只巨兽的头却非常宽阔,而且嘴部能开合到非常夸张的程度,虽然不像是蛇那么可怕,但也可以说是相当巨大了。
起码生吞一个幼童绝对没有任何问题。
而那两个年轻的孩子则扛着一只看起来就像是傻帽的动物,有点像牛,比牛小一点,长着外『露』的板牙,透出憨傻的气息,脖子被撕扯下一大块皮肉,看起来已经彻底瞑目了。
这俩是什么玩意?
乌罗茫然地看着狩猎队的男人们努力把巨兽推进来,总共有四个人扛着这只超乎想象的野兽,另外两个拿着石矛跟火把在前面开路预防被其他野兽偷袭。那两个年轻的孩子——也许已经不能叫他们孩子了,他们见过血,目光里染上了别样的『色』彩,已可以称是一位猎手了,他们俩则战战兢兢地拿着火把扛着这头憨憨兽,之所以一起扛纯粹是一人一边正好各拿一个火把驱赶后方的野兽。
首领下意识推了把乌罗,他们没有猎到过这么大的兽,以往这种事都是交给巫的。
而乌罗只是绝望地想道:不管是谁来解说都行,我需要补一下动物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