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001

梁队长有四个姑妈，大姑家的二表姐嫁出去后生了三个小子，老二就在镇上当民兵。这年头的亲戚都走得很近，梁队长和表姐家的这个侄子熟得很。他立马扔了锄头去了镇上，当天他侄子就带着两个战友过来了。村民的男人们都跟着民兵上了山。

天擦黑的时候，大家扛着野猪喜洋洋地下了山。

因为有一层亲戚关系在，分肉时民兵给村里留了大半，家家户户都能沾到光。不过，分到的肉肯定不能一顿吃完。这会儿天气冷了，肉放得住，要存着慢慢吃。

家里没有铁锅，铁蛋妈切了二两肉放在陶罐里煨大白菜，这已经算是非常舍得的了。等飘着油星的菜端上桌，铁蛋爸狠吸了一口气，感慨说：“小秋那娃真聪明！”

颜晋耘绝对没有想到，他会因为成功碰瓷一头野猪而被当做是神童。

“那可不是！我秋老大能不聪明吗！他最厉害了！”铁蛋骄傲地说，“也就是山里没有老虎，要不然我秋老大连老虎都能弄来！”咳，铁蛋对颜晋耘有些盲目的崇拜。

最近颜晋耘编了个连载故事，叫《小英雄铁蛋》，讲的是一群小孩子打日本鬼子的事。光听名字就知道，铁蛋是故事里的绝对主角。铁蛋最盼着颜晋耘讲故事了！

除了铁蛋，村里其他的孩子也都有戏份。按照学习时的认真程度排列，铁蛋学习成绩最好，他的戏份就最重，接下来是学习态度最好的荷花，之后才是其他的小朋友们。不过，整个故事还在连载，如果有人学习进步了，那么他在故事里的戏份就会随之增加。这样一来，那些戏份轻的孩子们都铆足了劲儿想要追上铁蛋，好把整个故事由《小英雄铁蛋》变成《小英雄土根》、《小英雄三岔子》、《小英雄黑泥》啥的。

铁蛋才不如他们的意呢！他才是真正的小英雄！

在学习这事上，铁蛋半点不敢放松。晚上睡觉时，他躺在床上，黑暗中什么都看不见，但他会用手指在肚皮上写字，把颜晋耘教过的字复习了一遍又一遍，直到把它们都深深印在脑海里。每到这时候，他就好像触『摸』到了颜晋耘故事里的那个世界。

等到天气彻底冷了以后，地里就没什么活了。

经由野猪一事，颜晋耘彻底看清楚了，梁队长绝对不是那种不知道变通的人，村子里的其他人也不是那种喜欢可劲折腾的人，因此他又给梁队长提了一个建议。

“梁伯伯，我最近看了春芽姐的初中课本，课本上说得太好了，我又明白了很多道理。我们这帮人是赶上好时候啦，农民终于翻身做主人啦！不像以前，农民一直遭受着压迫，不得不把自己卖给地主家当奴隶，等到了冬天地里没有活的时候，那鹅『毛』般的大雪可劲地飘啊，地主还要赶我们去山上找活干，他们是要活活冻死我们啊！”

梁队长听得一脸懵『逼』，但孩子当着他的面可劲夸国家好、夸社会好，他不能说不好啊，因此赶紧点头说：“是啊，以前我们过得苦，现在我们终于能当家做主了。”

颜晋耘笑了笑：“梁伯伯，你们解放前出生的这辈人是受过苦的，但我们解放后出生的年轻人没有啊。为了让我们更加深刻地体会到人民当家做主的好处，我提议，在村里展开忆苦思甜活动。具体就是，组织年轻人顶着寒风去山上干活，让我们体验一下旧社会被地主压迫的痛苦。只有经历了痛苦，才知道幸福生活的来之不易啊！”

颜晋耘握住梁队长的手，言辞恳切地说：“这样的教育是很有必要的。你要是觉得我的提议不错，可以上报公社，向领导汇报一下思想。说不定领导会支持我们。”

梁队长想在村里开展忆苦思甜教育，公社领导们要是觉得这个提议不行，最多就是不批准，绝对不会说梁队长的思想有问题。而一旦领导批准了，梁队长以后就能正大光明带着村里年轻人去山上找吃的了。当然了，经常上山还是不行的。一年最多两次。忙完了春种，上一次山，忙完了秋收，再上一次山，绝对不能耽误地里的活。

“你这脑袋是咋长的？咋能想出这个主意？”梁队长整个人都震惊了。

颜晋耘拿出梁春芽的数学课本，指着应用题的题干说：“梁伯伯，我就是书看得多。这里告诉我们，旧社会不把我们穷人当人看，所以我想时刻牢记新社会的好。”

也不知道梁队长是怎么向公社汇报的，反正没过几天，忆苦思甜教育就先在他们生产队里展开了，然后慢慢扩散到了整个公社，最后又轰轰烈烈扩散到了整个县。

年轻人去山里受了半个月的苦，下山的时候，一个个都憔悴得没有人形了。你的手上满是血泡。我的脚上长了冻疮。他累得连腰都直不起来。大家纷纷说：“太苦了，被压迫的日子真的太苦了，我们只体验了半个月就受不了了，万恶的旧社会！”

至于忆苦思甜的副产品……现在毕竟是新社会了，劳动成果不会被地主剥削，仍是属于人民自己，于是大家愉快地把野味、野果子和某种能充当粮食的根茎分了。

碗里多了吃食，肚子里多了油水，生活仿佛也跟着多了一丝盼头！

经此一事，颜晋耘在大家心里的地位更不一样了，神童不愧是神童啊。

日子就这样一年又一年地过着。

费了不少精力，梁春芽跟着颜晋耘学完了初中的课程。她念书时成绩挺好的，但是吧，当地师资力量薄弱，梁春芽哪怕是镇上的第一，她的水平放到大城市里去就完全不够看了。颜晋耘干脆给她查漏补缺了一通，才开始教她一些新的内容。又因为梁春芽平时得下地赚工分，每天能用于学习的时间不多，因此她的学习速度并不快。

足足花了四年时间，梁春芽才在颜晋耘这里初中毕业。慢工出细活，颜晋耘敢保证，他把梁春芽教得很好。当然，也是因为梁春芽确实值得教，他才会如此负责。

初中读完后，梁队长找了民兵队里的侄子帮忙，千辛万苦才弄来一套高中的课本，还是破损的那种。其实吧，这几年局势不好，梁队长根本不明白读书究竟有什么用，可是颜晋耘教得认真，梁春芽学得认真，梁队长是个惯孩子的，自然不会反对。

高中的知识又比初中难了。梁春芽白天下地，晚上倒是有空，可一来白天消耗了体力，二来家里油灯也得节约着使，梁春芽学得磕磕绊绊，但好歹是坚持下来了。

一转眼，颜晋耘十二岁了。

这时候，国家要恢复高考的消息终于从外头传了过来！梁家人起先还没觉得这有什么，直到颜晋耘大声地说：“春芽姐，你可以参加高考了！你可以去考大学了！”

“我？考大学？我可以吗？”梁春芽不敢置信。

为什么不可以呢？在颜晋耘的鼓励下，梁春芽心底的那些渴望全都复苏了。梁队长那当民兵的侄子早两年找了路子进了派出所，这回想办法弄了些复习资料过来。

颜晋耘又开始帮梁春芽做针对『性』复习。

这时候，好多下放的人都平反了，大家渐渐意识到，颜晋耘的来历已经不是个问题了。村里就没有人不喜欢颜晋耘的。有关他的故事，以前是不敢说，现在终于不需要隐瞒了。就连梁队长那么稳重的人，都忍不住举着茶缸，对着大家吹嘘：“你们别看小秋年纪不大，我家春妞都是他的徒弟，春妞说他教得比学校的老师都好……”

顺着十里八乡中巨大的姻亲网，方圆百里内的消息传播速度十分惊人。几乎是一夜之间，人人都知道他们这儿出了一个小神童。这事传啊传啊的还传到了镇上去。

听说最近开始很流行一件事，走！大家看神童去！千年难得一见的那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