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张文的过去
原来,张文原本是与父母和哥哥一家四口生活在开城的一个小镇上,家里做些小生意来赚钱生活,父母和哥哥都十分勤劳,小日子过得倒也还不错。
他们的日子一直过得很平淡,直到三年以前,张文的哥哥在独自上街就再也没有回家,就是这件事开启了张家的噩梦。
当时张文父母实在心急如焚,却只有报官这一条路可以走。那时候镇上先后还有几个男子失踪,家中有失踪人口的人们都去把事情报给了官员,但是很长时间都得到没有什么消息,连一丝线索也找不到。官员也不想再浪费时间寻找这些人,此事在官府那边便是不了了之。
张家本就是从外县搬到这里来,无权无势,独门独户也没有什么庞大的家族可以依靠,况且他们家中奋斗多年才攒下的那么些钱到了该用的时候才知道是那样的少,连某些人的牙缝都不够塞。
若说最初几个月张家还是存了些侥幸心理,希望自家长子可以在某一天出人意料的回家,但是时间一点点过去,张家父母把头发都愁白了也实在看不出事情有怎样的转机,只好另谋他路。
这个“他路”指的便是张父独自出门寻找自己的大儿子。他的这项提议自然是没有能够得到张家母亲的同意。天大地大,寻到哪里才是个头啊。并且张父独自出门,情况实在难料,母亲一方面是担心张父的安危,一方面还担忧自己的小儿子,毕竟这个家的生活还要继续下去。
谁知在张家哥哥失踪一年后,事情出现了转机。张文的父亲听旁人说在罗城有了一些消息,有一些长相陌生的年轻人在那里出现。他的父亲连同几个自家儿子也同样失踪的父亲一起结伴前往罗城。
张母同意了。那时候正是秋天,距离大儿子失踪的那个秋天已经过去了整整一年,她分外想念同时也担忧自己那懂事的大儿子,她想或许自己的孩子真的是到了罗城,便同意张父去罗城寻找孩子。
好不容易有了机会哪怕这个机会实在是希望渺茫,父母又怎么肯轻易放弃。
就在张父他们出发后不久,张家的第二个噩梦发生了。
本来说好了在路上要和家里联系的他们,却怎么也发不来消息。张母和张文在家中等啊等啊,却再也等不来父亲的信件。
怎么会呢?那时候张文每天醒来脑海中想的第一句话便是这样,他怎么能相信自己的父亲也是莫名其妙的失踪了呢?
一定是信件不小心丢失了,或者是父亲路上临时有事耽搁了。
一天、两天、一周、两周、一个月、两个月······直到那个浑身是伤的人逃了回来,在大喊“没了,全没了”之后昏死在地,留在开城其中一个小镇的张文和他的母亲才终于肯相信——
张家的天塌了。
那个逃回来的人受伤过重,最终还是没能坚持下去,他临终前满脸泪水跟张母说对不起,说他自己也不知为何,为何在某个夜间会有一群蒙面大汉将几个人掳走,他这个之前在路上就受了伤的人反而没有人掳走他,只是想要灭掉这个目击者。
这人拼尽全力也没能救出来一个,只能从那里逃了回来,给小城的人一个交代。
这怎么能算是交代呢?张文想,真是可笑,自己的父亲出去寻找失踪的长子,竟然把自己也搭了进去。
父亲真的失踪了,母亲一夜之间仿佛老了十岁,尽管她因着张文的缘故尽量挺直自己的腰板想要撑起这个家,但是在三年前听闻自己大儿子失踪的那一刻便加重的病情早就不允许她过多操劳。
一个月后,张文的母亲去世。
张家只剩下了张文一个人。
接连失去了三个家人,这对年幼的张文来说该是多么大的打击。他被迫从一个充满梦想又天真烂漫的小儿子和弟弟这两个身份中脱离开来,一个人行走在这世间。
虽然张文的家人很久之前便希望自己能够出一个读书人,因此两位家长和哥哥吃了许多的苦也愿意让张文一心一意在学堂读书。可是如今,本就是半路迁到开城举目无亲的他们一家人,只剩下张文一个独自生活在那里。
他再也没有机会读书了,可这又算什么呢,张文流着泪想,他的母亲再也没有机会看到灿烂的阳光了,自己的父亲和哥哥,还不知现在在哪里。
冷清的家,早就不能算作是家了,那只是一个可以为人遮挡风雨的地方。有了这个地方又能怎么样呢,张文在办完母亲的葬礼后想,他早就没了那一直为他遮风挡雨的家人,也没了能够让他鼓足勇气成长起来保护的人。
都没了,张文当时待在空荡荡的屋子里,一滴眼泪也流不出来了。他想,这算什么呢。
最初他还会想,若是有一天父亲和哥哥突然回来,他们一定会责怪自己没有照顾好母亲吧。可是后来,他就不想这些了,他看着阳光也不会觉得刺眼了。
他甚至都可以直视太阳了。
而虽说街坊邻居看着孩子可怜,便偶尔会帮衬着一些,可是后来谣言四起,说什么张文生来便是一个扫帚星,谁跟他靠着近了自然是没什么好事。于是张文在小镇上竟颇为戏剧性又讽刺的从最受人可怜的存在到了最让人厌恶的存在。
那时张文在那年的深冬躺在雪地里。他本来是想永远消失在那片雪地里的,在天地中逝去,那个少年已经在那几个月想过无数遍。
可他最终还是没有这么做,尽管天很冷,尽管雪很白,他想到了失踪的哥哥和父亲。
他不相信他们已经永远离开。哪怕就当做是在永远离开前给自己一个交代,张文暗暗地想,去寻找吧,说不准,父亲和哥哥正在世上那一个角落拼命地活着。
就这样,少年在漫天的雪花中离开了自己长大的地方,他没有剑,没有酒,也没有故事。面对不知在何处的征途,少年去了远方。
在那个格外寒冷的冬天,他永远离开了曾经的家存在的地方。那冷到骨头里的风,催促着他快些行。是不是父亲走的那天,也是这般心情呢,少年心想。不过那天没有这么寒冷,也不会有这么绝望。
虽然他再也看不见这座城的太阳升起和众花盛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