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请教
软风抚面,暖阳沐身。
午后,肃千秋去见了肃闻。延嘉堂前的海棠花开地盛茂,红灿灿的样子像一团软云。
头发花白的肃闻坐在堂前台阶上,手里拿着已经成型的兔子,正雕琢兔子的眼睛。他皱皱眉,川字纹深的像是沟壑,填满了沧桑岁月。
“伯父。”她走过去轻轻唤了一声。
肃闻抬头看她一眼,又低下头去继续侍弄兔子的眼睛,琢磨着怎么把它雕的灵动一点,“嗯。”
肃千秋坐过去,坐在另一侧台阶上,正好够得到一旁花架上的海棠,她随手摘一朵,意识到有些不对。
肃闻听见声响,动作顿了顿,又继续打磨,肃千秋这才把花拈在手里转了转。
“昨夜我去东宫,见到了复家二姑娘复凌,她在东宫里过的好好的,而且相里贡前些日子来找我,怕是已识破了我的身份了,是不是时机成熟了?”
肃闻从一旁的一堆工具里挑了一只圆刀出来,开始仔细地对兔眼进行修饰。
“相里家的人怕是父子异心了。
如今容妃盛宠,且风华正茂,不日诞下皇子,定会危及太子的地位,他此番是在为自己铺路。
如今既然他有这个意思,不妨赔他个面子,帮他一把,至于后来事,定要步步为营。”
肃闻抬头看着她,又看看她手里的花。
“往后能别摘我的花吗?”
肃千秋抿了抿嘴,点点头,嘴角有抑不住的笑意。
“好。”
“对了,忆端晌午跟我说你射箭射地极差,改日让王延再教教你。”
“不必了,射箭嘛,不学也罢。”
肃千秋头有些疼,忆端竟也学着告状了。
“那你最近也别督促他弹琴了,他最近在学射箭,御马,诗书,庄子。弹琴嘛,不学也罢,我看他射箭就射的很好。”
“是。”肃千秋的脸不由得有些黑。
肃闻叹了口气,望了望天际,几卷浮云在青天上悠悠走着,潇洒惬意。
他看着肃千秋的背影,恍惚间竟觉得是他的女儿,那个“离经叛道”的女儿。
他的女儿也喜欢摘他娇养的花。
。
肃千秋回到屋里,随意抓了本书,是《鬼谷子》。
“因其言,听其辞。”她念出来,‘反应’篇里这一句倒提醒了她。
一连三个月的拜帖,相里贡对她的身份已经有了把握,并且深知她的弱点,开门见山直接提起复准,再后来直接说明熙公主。
令牌是想提醒她去东宫,且太子知道她肯定不会直接去拜访,所以撤了护卫,好让她行动方便,直接去见复凌。
所以,相里贡早就料好了这一切,只是在等她看清楚,然后好站成一边,让她帮自己一把。
至于肃家搬来京城年载,相里贡都不曾有任何动作,很有可能是在暗中调查。
可肃家也不是什么消息都能打探得出的,所以相里贡要根据她的行踪进行调查。
浮沉阁开在京都里已经几十年了,一直都如日中天,出名在:伶人貌美,乐艺高超,而且有趣的是每个头牌都是一个名字,关窈儿。
头牌或嫁人或入高官府邸,全凭自己,无人干涉,离了浮沉阁,就可以换回闺名,改头换面。
其实暗中浮沉阁是肃家的,因此她每个月都会去浮沉阁看一看。
只有一次是光明正大,那就是相里贡去的那一次。
那一次她去也是冲着相里贡,一拍即合,才是最好的结果。
等她想明白这些的时候,黄昏的斑驳余晖斜斜洒在她的书上,透过模糊的竹影,照亮那句“因其言,听其辞。”
。
是夜,她躺在床上,昏昏沉沉中,有大火,火烧起来了,从绣了金线海棠的帷幔开始烧。
大嫂一手抱着忆端,一手提着滴血的剑仓皇赶来,发髻散乱,没了半分体统的样子。
她把忆端塞到女孩怀里,女孩早已泪流满面,满眼都是惊恐。
“长熙,端儿就交给你了,这镯子,你拿着去找我爹,告诉他,女儿不能尽孝了。”
大嫂从渗着血的左腕上脱下一只精巧的镯子,强戴到她手上,她的手被硌的生疼。
“嫂嫂,我不会……我不会。”
“好好活着,一定要活着。”
大嫂的眼里含满了泪水,最后深深看了一眼她怀里哭得满脸通红的孩子,转头离去。
“公主,你把翟服脱下来,换上我的衣服快走。”
文婵接过她怀里的孩子递给文姒,紧接着开始解她身上华贵的翟服。
女孩早就哭的不成样子,她何曾见过这样的场面,她没见过,宫里的所有人都没见过。
宫里偏僻的甬道上风很大,在她耳边疾驰而过,绿色的宫装袖子被吹得鼓鼓的,她和文姒在甬道上狂奔,隔墙的惨哭声增加了黑夜的恐怖。
墙上突然跃下一个青色身影,下一刻,她的额上一阵凉意,血顺颊而下,刺痛感袭来。
不用多想,那人是相里贡。
肃千秋睁眼,伸手去拔床头的青霜剑,却是空空如也。
她心底一沉,默默翻身,摸到了枕下的匕首。
迅速翻身站起,黑漆漆的屋子里没有光,今夜无月,夜黑风高,是杀人的好时候。
“谁?”她瞄见紫檀案旁似有黑影,疾步走过去。
那人身手极快,迅速闪身,躲过了匕首,她没能刺中那人。
几招下来,肃千秋明显感受到对方是个高手,她无法匹敌,她有些后悔,对方想拿什么就拿吧,她为什么要招惹这个刺客呢?
对方手持她的青霜剑,步步紧逼,她持匕首的虎口被震得发疼。
肃千秋想直接说出口,好汉,别打了,东西你拿走吧。
可是打架嘛,打不过也不能说出口,那简直太丢面子了。
对方趁她不备,用剑柄狠狠地打了她的背,她吃痛不已,顿时败下阵来,没想到对方还不罢手趁机离开,竟然真的想置她于死地,一剑刺过来,她稍稍闪身,剑正中她的肩膀,顿时血染红了中衣。
那个刺客看她不能反抗了,“铮”的一声,剑被丢在了地上。
他转身离去,走得有些洋洋得意,至少肃千秋看来是这样的。
肃千秋的左肩头被深深地刺了一剑。
她喊了半夜才喊醒了隔壁的文姒,文姒进来看见这场面被吓了一大跳,但是很快就镇静下来了,帮她处理伤口。
而这件事竟然会在第二天传满了京都。
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了,肃家二郎在夜里被人刺杀,受了重伤。
甚至有人还传着说肃家公子在浮沉阁里夺了他人的爱,人家来寻仇了,了结了他的后半辈子。
肃千秋听了这些也只能笑笑,刺客只拿走了相里贡留下的锦盒。
果然,不出半日,相里贡就带着礼物登上了门。
承禧堂里,肃闻端正坐着,和相里贡有一搭没一搭聊着。
肃千秋挂着左胳膊跨过门槛,走了进去。
“二郎如何了?”相里贡起身相迎。
“拜见太子殿下。”肃千秋欲行礼,相里贡连忙扶住,面露忧色。
“没想到京都里还会出这种事,是我失职了。倒不如二郎去东宫里住一段,东宫戒备森严,且良医圣手也可方便医治二郎。”
“殿下盛意,草民不胜感激,只是家父年迈……”肃千秋看向肃闻,稍表谦让。
遇到这种事时,谦让的美德就显得是必须的形式了。
肃闻直接开口:“去吧,太子殿下一番好意,你早日恢复,也可早日为殿下效劳。”
肃千秋点点了头,面露忧容,低低道了声“是。”
。
一行人渐渐远行,马车上的银铃声渐渐消匿在市井杂音里。
肃闻遥望远去的车队消失,眺向远处的高耸楼阁,巍峨宫阙,觉风云将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