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江陵
二人到达城西王记的时候,已经午正三刻了,正是一天里最炎热的时候。
王记食肆,人不多,甚至可以说成有些冷清,反而是周遭几家,热闹非凡。
门口只停了一辆素雅别致的马车。
肃千秋有些疑惑,这家人不多,怎的?难道是那个大娘骗了我们,难道她是个托?
她扭头看了看一旁的相里贡,相里贡也看了看她。
店里布置得很雅致,素净高雅,不像是个吃饭的地方,倒像是喝茶的地方。
肃千秋交代了几个菜品,就去一旁找相里贡坐下了,“你的帕子,我给你了吗?”
“没有。”相里贡看着肃千秋,看得她有些心虚。
“我没有私藏,那应该是留给了锦棠了,我还想着再借来呢……”肃千秋讪讪笑了笑。
“你是故意留给她的,别自欺欺人了。”
相里贡别过目光,提起桌上的茶壶,倒了一碗水,放到她面前的桌上,又给自己倒了一碗。
肃千秋抿抿嘴,“那是给锦生用过的,我想着你也不会用了,所以我留给锦棠,也好给他母亲的一个念想。”
她低头喝了一口茶水,瞄着相里贡面上的变化,然后弱弱地问了一句,“你不会怪我吧?”
“你没有帕子吗?”
“我有,我不想用我的嘛……”
肃千秋说话时软软的,有些撒娇的意味,像是在讨好相里贡。
相里贡只是淡淡地看着她,然后缓缓说了一句,“我没有帕子了,你有,我以后只能用你的了。”
肃千秋面上一僵,缓缓坐直了身子,“我们可以一会儿去买一块的。”
“我用不惯。”
“那你就用得惯我的?”
“嗯。”相里贡端起碗,看着她。
肃千秋的嘴角扯了扯,这还是那个才相见时冷面又心机的相里贡吗?这不是妥妥的无赖吗?!
鱼粉丸子最先端上来,肃千秋提起筷子,夹了一只丸子到自己的碗里,取了一小块尝了尝。
真的很好吃!肃千秋对相里贡眨了眨眼,相里贡才提起箸夹了一筷。
他吃得慢条斯理,面上没有一点表情,肃千秋有些怀疑,他是不是吃不出味道?
“不好吃吗?”
“还不错。”相里贡悠悠地开口,但是面无表情。
“好吃不能笑笑吗?”
肃千秋假笑着看他,对于他的面无表情十分不满。
相里贡微笑了一下,只是一下,一小下下,然后又开始吃了。
菜慢慢地就上完了,肃千秋埋头吃着……
“你准备吃到什么时候?”
肃千秋这才看了看桌上犹如风卷残云一样干净的状态,脸色红了红。
“好吃吗?要不要再来一份什么?”
“不用了,我吃饱了。”
肃千秋笑了笑,有些尴尬。
这时,从后堂里款款走出一行人,肃千秋听见声响转过头去看,为首的居然是刚刚分开的林府的主母,锦棠锦生的母亲。
肃千秋立马回过头遮了遮脸,对着相里贡挤了挤眼,“快遮住,别让她认出来了。”
见相里贡无动于衷,肃千秋直接上手把他的胳膊抬起来支在桌子上,抵着额头,略作遮掩态。
随即自己也遮住脸,看向相里贡时,却发现他一直在笑。
相里贡见到肃千秋这般娇羞状,不由得就想起来那天晚上她穿着罗裙被自己看到后的羞恼状。
她也是个小女儿,也会知羞,也会撒娇。
相里贡想到这,看向她的眼神莫名又带着些怜惜。
肃千秋觉得莫名其妙,而此时,一只手轻轻扣了扣桌面。
林母来了。
“二位,吃的如何了?”
肃千秋遮着脸说,“很好,很好吃。”
林母又挪了挪步,然后带着疑惑地“咦”了一声,然后看到了相里贡的面容,然后豁然明朗地说一句,“是二位恩人啊!”
肃千秋不禁觉得相里贡有些不争气,怎么不知道遮遮自己呢?
从人家家里出去,说不吃不吃,而后就跑到人家开的食肆里,大快朵颐。最让人羞愧的,是人家来查账,正巧碰上了,还认出来了,而桌子上的菜如同狂风卷过一般被吃得干净。
肃千秋的脸黑了黑,盯着相里贡看。
而后转上笑脸,站起来对着林母行了个礼说,“娘子怎的在这里呢?”
林母即刻还礼,“这是我母家的产业,过给了我,恩人能在我家食肆里吃饭,实在是我家的福气,也是我们的缘分在了。”
随后林母转头对管事的说,“这二位是救了二姐儿的恩人,你们可有照顾好了?”
管事的立刻伏身说,“回王娘子,我们不知这是大恩人,只是照着大恩人的需要上了菜。”
见林母要训斥管事的,肃千秋也知道了该如何称呼,就开口说话制止,“王娘子不必再训斥他了,我瞧着管事先生管的极好,食肆上下都是礼貌待客的。”
林母这才止了稍稍酝起的怒意。
肃千秋看得出来,她是个温婉贤淑的,也是摆不出什么严厉的架子的,此番只是在觉得惭愧,让恩人吃了这样一顿薄饭。
相里贡开口问,“这食肆里的饭菜并不差,怎的客人如此稀薄?”
林母笑着叹了叹气。
管事的此刻开口说,“从前,食肆也是人满为患,可是近年来,来吃的人却越来越少,只剩下些许老顾客,余下的反倒是去那几家的多了。”
“这是为何?”肃千秋问。
“我家食肆做菜讲究些,来的也都是讲究些的人,后来红火起来,来的人也见多,但是由于菜做得讲究些,麻烦些,所以要贵一些。”
管事的说到这叹了叹气,“可是近年来,周边几家食肆的菜定价定的越来越低,我们派人过去试吃,回来都说,吃着一般般,但是比起我家同价位的菜来说,就好了些。
所以去吃的人也渐多,但多是家境平庸些的去吃的多,宴请也多在那几家了。”
肃千秋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那几家为何能定低价?”
管家唯唯诺诺,看了看站着的主母。
“你说吧,说吧。”林母又是一阵叹气。
管家这才开口,“我们派过人去打探,但是无一都遭了闭门羹,只是有一个厨子去了城东一家食肆,我问起他,他说他那管事的告诉他,不必心疼盐,他们有门道。”
肃千秋挑了挑眉,看着相里贡,“有门道?盐场?”
相里贡点了点头,“果然。”
林母苦笑着说,“也有旧人来找我,说有一个门路,可以赚一大笔差价。
可是,这种事,怎么能做呢?这食肆是吾父亲的心血,我无论如何都不能把招牌糟践了。要上对得起国,下对得起百姓。”
“您那旧人有提门路是在何处吗?”肃千秋转脸问林母。
“没有提及,我直接回绝了。”
肃千秋走到相里贡身边,踮脚要跟他说话,相里贡顺势弯了弯腰。
“要不要直接从这开始查?”
“要让她知道我们的目吗?”
“那当然了,难道还能漫无目的地帮我们做事,还砸了自己的门店?”
相里贡沉默了一会儿,终于点了点头。
肃千秋走到林母身边,然后示意林母到一旁说话。
相里贡看着她和林母站在角落里说话,觉得她很聪明,也很能冒险。
这样的话,要整顿私盐场时,必定要他揭开身份,到时候,刺客杀手就会铺天盖地杀过来,两个人都会暴露在危险里。
肃千秋对林母说,“娘子,可能这次要麻烦您了。”
“要如何做?”
“要你去找那个人,然后从他们手里买盐。”
林母的脸色变了变,诧异地看着肃千秋,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为何?”
肃千秋低声说,“其实我的朋友,是京里的高官,此次就是来调查私盐的。”
林母挪挪眼神,看向相里贡,突然看出来相里贡有一种不凡的气质,“可有什么信物吗?”
肃千秋想了想,没什么信物……
她忽地想起来那方流彩纹的帕子。
“哦,对了,锦棠那里有一方锦帕,想必你已经看过了。”
“是,看过了。”林母瞪大了眼睛,看着肃千秋,“不是凡品。”
“是了,那是宫里头太子殿下的锦帕,别的信物可能会有作假,但这方锦帕不显眼但是又名贵,是太子殿下才能用的明锦,所以……”
“知道了,妾身知道了,”林母面上半露喜色,“妾身看得出那是明锦。”
“那就劳烦王娘子了。”
肃千秋忙不迭弯腰行礼拜谢,林母也回礼作别。
林母迈步走到管事的跟前,随后叫住后头的几个人,便要回府了。
才走两步,又回过头来,肃千秋见势便走过去。
“王娘子还有什么要嘱咐的?”
“二位恩人住在何处啊?不妨去府上住几日?”
肃千秋忙摆手,“不必了,想来江陵夜景独好,想多转转,王娘子就不必再费心了。”
“那好,那我就先回去了,明日去寻我的那位故友。”
“劳烦了。”
再拜别,不多时,外头的马车就开始走动了,车顶四角铜铃叮当响,渐渐远去。
等到管事的也回了厅堂里,肃千秋和相里贡早不见了人影,桌上堪堪留了二两白银。
相里贡和肃千秋牵了马,走到不远处的兰河旁,倚着柳树坐下,马儿拴在树干上,低着头吃草。
午后阳光正盛,树下河边是个乘凉的好地方。
日头照到河面上,粼粼闪着波光,荷花大大小小开了半个河面,红的白的各有韵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