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七夕了,不发盐了
明月皎皎,厮杀声不断。
多日在沙城游走,肃千秋也算是清楚了这里的形势。
冬月十三夜,西戎军再袭,来势凶猛,将要破城。
陈遇脸上抹着血迹,目光坚毅凶狠,“殿下,殊死一战,成则守住,不成则身死,你还是快快撤回去为好。”
相里贡看着陈遇道,“将军犹在,我岂能偷生?你我六年有过同样的境遇,当时未走,今日也不会走。”
孟卿,肃千秋,江恪与相里贡,陈遇还有几个副将一同守在北城楼上。
一军由西门出去,一军由东门出去包抄杀敌,正门防守火力。
一切都与六年前的那场战役相同,只是今夜还未祭出最后的那把刀。
六年前……
金堂城将破,此城一破,敌军将势如破竹直抵京都。
“殿下,死守是最后的法子了,如若不成,众人身死疆场,亦无憾。”陈遇垂首握刀,心绪低迷。
相里贡看了看四周的残象,忽然开口说,“还有一法子,将军愿不愿意听?”
陈遇的眼里瞬时就燃起光,“殿下请讲。”
“挑出五百人,直接冲出去为饵,两军自侧门而出,围而歼之。”
陈遇犹豫了,此法凶险,且有伤士心。
“殿下……此法可行?是否胜券在握?”
“没有,姑且一试。”相里贡抬手指了指沙盘,“天下安否皆看金堂,金堂失则天下失,金堂存才能守得住江山。”
“可是这样未免太过冒险,如若我等死守,再死撑几日,或许能等到援军,这也并不是个死局!”
“将军,你如何能断定援军能至?三军皆在你我手中,要等援军,至少要等到十天以后。”
相里贡顿了顿又说,“将军不拼一把?任由他人夺城吗?任由西戎夺走天下?以将军的血性,应该试试才对。”
陈遇默了许久,终于点了点头,“姑且一试。”
……
现下沙城尚能防守得住,但是境况也并不很好。
肃千秋等在后头,一言不发,江恪同她一样,只是站着。
她是第一次来沙场,第一次瞧着这样近的杀戮,血腥气直冲云霄,她红着眼站着,眸子里也闪过些杀意。
这样的修罗场,她于六年前见过。
这样浓重到让人恶心的血腥味,她亦在六年前嗅到过。
她也是从修罗场里滚出来的人,她也见过血雨腥风。
不是在沙场上的血雨腥风,而是在政权更迭里的残杀,为了争夺权势的报复。
肃千秋瞪着相里贡的背影,手指紧紧捏着匕首,指节都已泛青而不自知。
她想杀了他,这个心思越发让她疯狂。
江恪看出了她的异常,直接抬手按住她的手,轻声喊她,“千秋姐?千秋姐?”
声音太过嘈杂,相里贡一意和陈遇商量对策,并未注意到身后的异常。
江恪眼看着就要拉不住她,又不能在此刻惊动殿下,于是乎直接扯住肃千秋的胳膊将她拉到城楼下去。
她不断挣扎着,只是没有说出一句话,手上的动作不减,一次更比一次强烈地挣扎着要摆开江恪的控制。
一阶一阶地往下走去,江恪越发觉得难办,忽然觉得她的挣扎变弱了,再往下走时她渐渐得就不挣扎了。
回头看她时才发觉她已经失了神,紧紧地握着匕首,一刻也不曾松懈。
江恪并未停下脚步,他直接拉着肃千秋穿过忙碌的城内,到处都在嘶喊着杀伐之声,一句句犹如死亡前最后的呐喊。
肃千秋抬手轻拍了拍江恪的肩头,“江恪?你放开我吧。”
江恪并未放开她,反而拉得更紧,直直的朝居所而去。
等到了暂住的衙门,江恪的脚步还未停,又扯着她回到她住的屋子里。
他稳了稳气息才说,“千秋姐,我知道你想做什么。你是不是想杀了殿下,好报亡国之仇?”
肃千秋没回答他的问题,反而握着匕首的指节握的更紧。
江恪伸手去掰开她泛青的手指,一根根掰开后,匕首啪嗒一声掉在冰冷的地砖上,静静地躺在那。
“江恪,我只想杀了他,你知不知道我今日想起了什么?”肃千秋苦笑道。
“我知道,你和殿下是仇人,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可是殿下一心把你当成他的命,他孤身一人闯去西戎王帐的时候,他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你对得起他这样吗?”
“我对不住他?”肃千秋的声音有些颤抖,“江恪,被杀的不是你的父母家人,我的命是捡来的!是有人替我死了,我才活了下来!”
“千秋姐,你清醒一点,你是要和殿下一同谋事的,你们两个是一条船上的,现下,你的匕首应该对着的是西戎人,而不是殿下啊。”江恪松开捏着她手腕的手,眼睛也有些红。
“是啊,我知道,可是我忍不住,我看着眼前的修罗场,我的眼前都是当年的场景,那夜的凄厉喊声仍飘荡在我耳边!当夜我的亲人跟我说过的话言犹在耳!当夜相里贡是如何划伤我的脸。
一幕幕,一声声,无时无刻不在我的眼前耳边折磨我!
我哭我笑,可是谁不知道公主已经死了?谁会知道我还苟且的活着?
我苟且在世间,犹如一只不得见光的蝼蚁,整日栖爬在黑暗里。
我,我的恨,我的恨是国仇家恨!国仇家恨!”
肃千秋原以为她说出这一切时会泪流不止,可是当她说出来时,心痛如刀剜,鲜血淋漓,却没有一滴泪水,她甚至嘴角还勾起了笑。
一个已死之人,哪会流泪?
在别人看来,她说的不过是别人的事罢了。
江恪眼角发红,她仔细看他时才看到他脸颊上的泪。
“千秋姐,你好些了吗?说出来是不是好些了?”江恪的声音很沉静,说话时沉静地抹去脸颊上的泪水,再抬眼看她时目光如旧。
肃千秋弯腰捡起地上的匕首,“这匕首,是我最看不上的礼物,却陪我过了这么多年。”
恍惚间,她觉得刚才哭的不是江恪,刚才愤恨地说出那些话的也不是她,好像这样的她才是真正的她。
原来面具带的久了,真的会变成这个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