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八章 不动心
若是突然暴富,你最想干什么?这个问题死党小廖在很早以前就提出来过,我说等我有钱了我买房子、买车子、最后娶余沉沉。
现在,真的得到了一笔意外之财,我辗转反侧,夙夜未眠,偶然一个念头出现,然后反反复复出现,那一千五百万真就好像是我自己得到的一笔私人财产一般。
“一千五百万~一千五百万……纵使我努力一辈子也不一定得到的钱财,况且,现在的我是一无所有,少努力多少年……密码在我的手上,老吴在监狱里面,根据他的罪行判断,大概齐是不会有出狱的那一天……”数不尽的百元大钞从天上像雨一样落下来,把站在地上的我从脚下一直埋到头顶,巨大的窒息感让我从睡梦中惊醒过来。
夏天的月光打小窗口照耀进来,一地皎洁,月华在庭前晶莹如珍珠,深夜的风很轻,像凉水一般拂面。
我一定要再到白坡监狱再去一趟,要见见老吴,谈谈那账上的一千五百万。
在梦中,我私自将那笔巨资占为己有,那倒无妨,清醒过来,令我觉得很不合适,并且引起我的警觉——如果真的吞掉这笔钱,那是昧着良心的事情。
总体来说,我还小,不能做昧良心的事体——人不能不要脸,只要有一次不要脸,往后总能找到不要脸的理由。
老天总是不能让人顺意,早上天就又阴下来,乌云堆积在山峰顶,眼见的速度在移动,又眼见着大滴的雨点从天上砸下来。
原先,包括在我小时候是比较喜欢雨天的,我会爬上二楼的小阁楼里面,那里装着一扇小窗户,在那儿就可以看到村子远处的山上的大雨,屋檐水宛如毛线一般直到落地的时候方才散开。
天上再扯几道闪电来,电光火石划过苍穹,激烈得好似天空之上在跑马一般。
现在,不像是小时候那样调皮,即不再往阁楼上爬,更习惯蹲在庭前的石阶上,老爹粗糙的手伸在雨里接住雨水,他像一个小孩子一样张着嘴望着天,我甚至认为今天不是下的雨,而是老天给下的酒水。
余沉沉一直在纠结复读的事情,即便现在高考成绩还没有出来,她好像十分的不自信,甚至在不断地质疑自己之前的选择,她一旦开始后悔,那就是长期的,怎么安慰都没有用。
我想去大垭村一趟,我想看看余沉沉,她现在应该留起了短发,她现在应该更加的温和坚定。
修过佛的人身上是会带上肃穆虔诚的气质的。
她要去县城一趟,说是去看看仪真,听说仪真在寺庙烧毁后被家里人接回了家,明面上算是还俗,可,她依旧持有一颗佛心,这不就打算去别处寺庙再行出家。
据余沉沉讲,仪真姐姐被她爹锁在屋里好些日子才勉强同意在家呆着,迫于无奈,她当前在家种地,比较危险的是她的父亲已找了媒婆,说了好几处媒,只要她成家,就不会再出家。
此举不可谓不聪明,可,一颗虔诚的心是囚禁不住的。
此外,她要到县城去与同学聚会,另外还有就是上山找找小麻,或者有时间的话她还想去长江边上找找那些小江豚,它们应该会很高兴见到她的吧。
“你去不?陪我去一趟县城,故地重游。”她很委婉,似乎在担心被拒绝。
“去,我要去白坡监狱一趟,找找老吴。”
“哦?什么事情啊。”
“就去看看他,觉得他这人不错,嗯嗯。”
“还不错?就他!烧了寺院的纵火犯!看他干什么?有什么好看的!他烧死了自己的爱人,还有什么好说的。”此次是余沉沉还俗后第一次激动的讲话,在她眼中老吴是十恶不赦的罪人。
我实在不敢苟同,况且,听她那么讲,就更不能说出那一千五百万的事情。
想了很久,“我觉得我们遇到每一个人,不论其好坏,都是前世造就的缘分,应该珍惜,是不是,不能说他犯了罪就将人一棍子打死,至少……”我实在编不下去,不知道该怎么跟余沉沉解释。
“反正你自己看吧,我是不相信前世的,佛门也就修的是来世。”
“那我们还可以一起去县城嘛?”十分嘴笨,好比说是明知她不喜欢,还要凑到她跟前,答案是明显的。
“也行,到时候我办我的事情,你办你的事情就好。”令我很意外,她竟然没有拒绝。
“好勒!”
由于白坡监狱的探视时间是有限制的,我们选择过了周六周日,到星期一过去。
那天的天气很炎热,太阳从早上就烤着大地,温度以肉身可以感知的速度上升,平整的水泥地上二次映射着毒辣的太阳光,一切所见都是那样明亮夺眼,山上的绿色被炙烤得焦灼和萎靡。
短衬衫的后背冒汗,浸湿一大块,监狱大门前面的广阔场地上仍旧跟上次一样站了许多人。
几个穿着考究的女人打起了遮阳伞,在宽敞的场地上形成一个个小小的阴影,而我们这些男的,头发尖儿上就冒着热汗珠,手一摸就一手水。
每个人都很少讲话,眼巴巴指望着那扇大铁门旁边的侧门打开,给余沉沉打过电话后,就在四周走走转转,她已经跟同学在一块儿了,而且今天要租船去游长江。
“我怕到时候在船上信号不好,所以就先给你打个电话,免得到时候你担心。”
“嗯嗯,那你注意安全,结束之后及时打电话,我就来找你。”
“嗯嗯,好的。”她爽快的说道,她轻松愉快的情绪跟我所处的境地是截然相反的。
看了看时间,还有半个小时才到开门探视的时间,站在方场的边缘之处——0那里有风。
一只粗糙的手拍拍我的肩膀。这只手很有力,紧接着传来粗矿的声音,”小华!你来这里做什么?”
我很警觉,脑子里不断地想着在这里能遇见的熟人,结果是没有,一瞬间怎么也想不到能是谁,一转身,看到脸上布满褶子的老人,他一只手挎着一只蛇皮口袋,另外的一只手里面夹着燃烧到头却还没有凋落的红塔烟。
军绿色的圆帽子遮住他半张脸,太阳底下他已经晒得黝黑的皮肤,嘴角半张开,下巴浓厚的胡子显出他的年岁来,再有几缕花白胡子,就更能将他划归到老年队伍里头去。
“我啊,仪真她爸爸,我们在大净慈寺见过的嘛,你忘啦?有你,我,老吴,我们三个人在山门口等人呢嘛。”他一解释,整个形象就在我的脑海里面形成。
“那您……您这是在这里来有什么事情?”
他脱下帽子,花白的头发映入眼帘,他比我第一次见他的时候看起来老了很多,也或许是当初他刮胡子的原因,他今天很随意,脚下穿着解放鞋,那条蛇皮口袋有些脏。
“我来看看老吴,还给他带了些自家的水果,家里穷,实在没什么给他带的。”提起老吴,他脸上露出遗憾的表情来,带着深深的哀伤。
“老吴是个好人呐,烧寺庙是不应该的,他也就一时糊涂而已,应该不会判得太重吧。”他接着说道。
我询问他跟老吴的关系,他掐掉手里的烟头娓娓道来,有一回他去大净慈寺找仪真,那次我没有在,刚好碰上老吴,回来的路上老吴开车带上他。
“其实我并指望着仪真还俗回家,毕竟这么长时间,她是个倔性子,就是当爹的去看看姑娘过得好不好,那天我还要去县城办个摩托车证件,是老吴带我去的。”一路上两个人说话,他道出家境贫困。
老吴带他办完证件之后,载他回家,看着落破的房子和贫瘠的土地,老吴当时留了一万块钱给他。
“这是个好人呐,从来就没人对我们这么好。”
“您贵姓?”
“哦哦,你看看,我姓王,仪真本名叫王秀芝的,出家了才叫仪真的。”
就这样,我认识了王叔,了解到他和老吴的渊源。
“我们都是好人,他一时间糊涂,希望他尽早出来吧。”王叔知道我也是来探视老吴的时候说道。
白坡监狱几个大字在阳光下泛着光,似乎也变得滚烫起来,按部就班的登记进入高墙里头去。陡然进入这样一个环境中来,颇多不适应,比不得外面,花草都很矮,“这个世界”里面似乎不允许生长高大林木。
进入大厅里面落座,按照惯例,四周都有巡警巡查,严肃程度堪比高考考场,甚至比那还要凝重。
由于天气炎热,这个用于探视的大厅里头是没有安装空调的,楼层高,本身是很空旷,现在探视的人涌进来,现在身处其中就觉得很闷热,即便是人与人之间有很大的距离。
王叔撸起袖子擦擦脸上的汗水吗,他的蛇皮口袋被留置在外面,监狱规定外来物品不得入内,老王狡辩几句,登记的人大有要取消他探视资格的架势,便只好罢休。
老王与我并排在椅子上坐下,他深凹进去的眼睛直视前方的高大的玻璃柜台,直到里面的人带犯人出来,他才有些明白过来。
“咱就是在那儿,人在里面,咱说话他里面可以听到嘛?”老王有些奇怪,侧过头来轻声的问道。
“会的,一会儿你看,台子上有个电话,用那个就可以和里面的人说话啦。”老王使劲儿的点点头。
见到老吴的时候,头发比之前要长一些,但总体来说还是短,他的精神比头回见的时候要好一些。脸上也饱满许多,任何的表情都有棱有角,十分鲜明。
我告诉他已经去过乌柳镇,老爷子在家过得挺好,不要他多操心,听到这话他很欣慰,隔着玻璃在里面双手合十,隆重的说感谢。
我摇摇头,说起了银行卡里面那一千五百万的事情,他展露笑容,接着连着眨眼睛,表示不要再说。
“能留下的就这些,好生保存,不能弄丢,钱财一部分用来照顾老爷子,另外一部分就是对你的赠予,你也不必多讲,你有自由支配权。”他仍旧兴致很高。
“我会留存好的,等你出来。”
“好,也行!”他咬着嘴唇讲道。
“你最近怎么样?”老吴话锋一转。
“也还好,就是被那笔巨资……这么说吧……我动心了。”我照实说。
“好小子,算你诚实,这也很正常,钱财本就是身外之物,怎么利用是要智慧的,我相信你一定能够把握好这关的……”
接着他问起我和余沉沉的事情来,我只说她还俗了,现在想要复读的事情,他默然的点点头,看起来他并不在意自己的钱财怎么处置,倒是对我有格外的关怀。
“说吧,吴大哥,有什么需要我做的。”探视的时间是有限的,我大概看看时间。
以为老吴有很多话要讲的,结果他轻轻摆摆手,“年轻的时候要凭着自己的意愿去努力创造,到了中年要安分守己,至于以后,各人有各人的命运,这是不能强求的,是不是,所以,我没什么好说的,走吧,我好像看见王老了。”
本来,我是上这里来寻找答案的,这一次沟通之后,我好像依旧是心头空荡荡的,答案就是没有答案。
细细琢磨老吴的话,我觉得这笔巨资我暂时不能轻举妄动,就当是没有这笔钱一样。
可是不动心哪里那么容易,老猫枕着咸鱼,还是一只快饿死的老猫,要怎么不去想枕头下的咸鱼,谈何容易呢。
探视完成后我就出了大门外,想着要跟王叔再聊聊的,可这时候余沉沉打来电话,说她被水管站的工作人员带回水管站了,现在在水管站里面。
我一头雾水,不明就里,打车过去,碰到几个同学在水管站外面,大多数我是认识的。
“余沉沉呢!”
“她在里面配合调查,是江豚的事情。”好几个同学纷纷说道。我更加不明白,余沉沉跟江豚能扯上什么关系呢。
嘴里面不停地念叨着江豚两个字,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其中的关联性,直到她们说一群江豚一直尾随着余沉沉,甚至送她靠岸。
这让我想起那个去古达大坝找余沉沉的夜晚,那天也是一群江豚前呼后拥围绕在她的身边。
它们怎么就围绕着她呢,我敲开水管站的门,几个人正在桌上拿笔写写画画,一边问着余沉沉问题。余沉沉很平静地讲着这次灵异事件的前后经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