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7章 249、原来如此
两人说着话,已经来到老太太的屋子外头,就听屋里传来老太太的声音:“谁在外头呢?我怎么似乎听见如意丫头的声音了?”
那婆子笑道:“可不就是表小姐来了。”
钱如意走进去。只见二太太正坐在矮榻上,看着丫头们干活儿。见了钱如意,连忙道:“快过来坐。”
钱如意走过去:“我也不知道家里有喜事,因此空着手来的,您可不要见怪。”
二太太道:“原本我正在纠结,这件事要不要告诉你呢。不告诉你吧,家里这么大的喜事,没人和我一起高兴,我不愿意。告诉你吧,又怕你说我是想收你的礼钱。这下好了,你也知道,我也撇清了。”
钱如意知道二太太是在说笑,可心里忽然间还是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滋味:“要是我亲外婆能像您这样就好了。”
二太太闻言,拉着钱如意的手,忍不住叹息了一声:“你也别怪她。她也挺可怜的。老了老了,也没能善终。”她说到这里,又叹息了一声:“话说回来,她也不能算一点儿福气没有的。至少,她还有个儿子送终,落了个全尸。哪像家里那些个人……”
钱如意知道她想了家中惨死的那些人们,心里不好受起来。真想要安慰她,却见下一刻,二太太自己就振作了起来:“不说那些了。有件事你得帮我办了。”
钱如意道:“您说。”
二太太道:“家里如今要进新人,王氏却不肯回来。这怎么能行呢?你回去帮我劝劝她。那怕她来这里,等那两个小的,给她磕了头,奉了茶,她立刻就又走了呢。咱们是正经人家,总不能不给那俩小的名分。要是将来生了儿男,好说不好听的。”
钱如意笑道:“看来您是铁了心要抬举我这个舅妈。偏偏我这个舅妈就跟吃了秤砣一样,死活不肯回头。”
二太太笑骂道:“找打呢?怎么说你舅妈呢?”
钱如意连忙道:“我知错了。再不敢了。您老都没见,她现在在我家里,都快称王称霸了,有事没事就要指着我的鼻子数落一通。我巴不得她赶紧回你们家里来呢。这件事,我去说。”
二太太道:“她要非不肯回来的时候,你就和她说。并不是我和世文非要难为她。一则呢,我们娘儿俩敬她有情有义。咱们葛家遭了难,不说别的,就连我那亲亲的闺女、女婿,看见我们都像看见了鬼一样躲着。
你大约还不知道。你那舅妈,偷偷的变卖了首饰,拿来给你舅舅看病。就冲这份情谊,葛家大奶奶的位置,就非她莫属。”
钱如意点头:“我也是过后才听她提了这么一句。说是感念舅舅对她的恩义。那些东西,原本都是舅舅容许她从葛家带出去的。
换了别的人家,别说小老婆,就算是大老婆,要送回娘家的时候,又有哪个肯让她带许多东西回去呢?
也是舅舅为人仁厚,才有此后报。”
二太太点头:“这话也对。世文这孩子,读了许多的书,果然是不白读的。”她说到这里,顿了顿,接着道:“将王氏扶正,也有我的私心在里头呢。你也知道,不管我一辈子怎么的兢兢业业,呕心沥血的打理家事,到死了也只还是个小老婆。我心里不甘啊。
可是,你外公已经去世几年了。我就算再不甘心,也不顶用。难得王氏这样仁义的媳妇,看着她得了好结果,也就像是看见了我好了一样。
人生在世,总要有点儿盼望,才活得有意思。你说对不对?”
钱如意点头:“您的这话,我会和王氏说的。”
二太太看看钱如意的左右,这才发现她是独自一人来的,于是道:“不是倚老卖老的要说你。你现在大小也是官太太,身边总要跟着个人才像样子嘛。”
钱如意道:“我习惯了。”
二太太摇头:“那可不行。你要是用不惯外头的,你家里人那样的多,难道还挑不出来一两个能和你做伴儿的?”
说起这事,钱如意就哭笑不得:“您还不知道我们家,生个女儿像生什么一样。我这一辈儿,就我一个女孩儿就差点儿把全家人给累懵了。下一辈子里头,就我一个侄女儿,可今年才五岁。我又哪里去找人来做伴儿?就这样吧。”
说到这里二太太忽然又想起什么来:“前几日,我听着风言风语的,说是你七哥在外头找的女人,找上门来了?还让你给打了?”
钱如意道:“我也不想瞒着谁。七哥这事做的不地道。而且,那来的根本就不是那外头的正主,是那正主派来的两个妖精。成心来恶心七嫂的。偏偏我七哥那个糊涂蛋,看见个女的就走不动。日日和那两个妖精鬼混,连自己怀着身子的媳妇看都不看。因此我才生气起来,确实打了人的。”
“有这事?”二太太沉吟道:“原来我还想劝你,这男人在外头,找个把女人不算什么,想要让你劝解,劝解你七嫂。要是像你说的,那你七哥可真的不像话了。不过两个丫头,就值得他这样么?”
“谁说不是?”钱如意提起这件事就气不打一处来:“我七哥这几年在外头,别的本事一些儿没长,就整回来那两个妖精。这还没怎么着呢,就闹得满城风雨,都传到您耳朵里了。要是再这样下去,还不得整出什么笑话来。我说他,他比我还凶,还想要打我。
我七嫂那个人,又是个厚道老实的,指着他管束我哥,也是白搭。”
二太太想了想:“这样,我和你舅舅说了,让他抽空的时候,敲打,敲打那个孩子。你们的爹娘如今不知所踪。就剩下你们兄妹两个相依为命的。要是有个什么差池,咱们大家败兴都还是轻的,就怕小七也糊涂起来,走了小九的后路。到了那时,才叫要命呢。”
钱如意点头:“谁说不是呢。”
二太太安慰她:“你放心,你爹娘不在,舅舅最大。你舅舅一定不会坐视不理的。”
钱如意发自内心的道谢。
二太太忽然又想起什么:“你往日里不大出门,今天独自走到这里来,是不是有什么事情?”
钱如意道:“我想问舅舅,买下衙门前头那片废墟。”
二太太皱眉道:“你买那个做什么?”
钱如意道:“自然是盖房子。”
二太太道:“你年轻,不懂。那地方凶煞的很,不好。你要是真的想建房子,让你舅舅再换个别的地方给你。”
钱如意摇头:“不用了。我满县城里打听了,就数那里最合适。而且,我也不怕那里凶煞的。我现在手里没钱,等有了钱,我往那里建一座阎王殿,再大的凶煞也给镇住了。”
二太太指着她:“可是疯了。净胡说八道。哪里有人建那个的?”
钱如意道:“那天上的神仙,都有人建庙供奉。怎么就不能建个阎王殿了?我不但要建,等我有钱的时候,我把那十殿阎君,十八层地狱都建起来。顺便的,再建一座狱神庙。让那天下行凶作恶之人,听见咱金山县的名字,就吓得魂飞魄散,将那十分的凶恶,先吓跑七八分去。”
二太太是上了年纪的人,又经理过生死,比一般人都将这红尘人世看得淡泊许多。闻言思索了片刻道:“你这用意倒是好的,只是你这想法,太过离经叛道。”
钱如意道:“我自来就是个离经叛道的人,做离经叛道的事才是顺理成章的。我不和您说话了,我要去找舅舅买地去。”
二太太道:“你且等一等,我话还没有说完。”
钱如意站住脚步:“您说。”
二太太忽然又不开口了,许久摆了摆手道:“我一时又想不起要说什么了。你先去吧,回头我想起来了,再告诉你。”
钱如意点头。正好这个时候,葛世文从前头回来。钱如意就将自己要买那块地的事情和他说了。
葛世文倒是并不怎么在乎那些怪力乱神的说法,因此,钱如意没费什么口舌,就将那块地买了下来。那地契也容易得,葛世文让书吏写了,扣上官印,经办人的私印和钱如意的指印儿,也就成了。
钱如意将那地契折了折,揣进怀里就要离开。二太太不放心她一个人独来独往的在街上走,又让身边的婆子去送她。
两人走到那片被火烧过之后的残垣断壁旁边,钱如意忽然就想起了什么。她之前心血来潮去给代理县令的陆子峰送饭,曾经走到这里的时候,忽然汗毛倒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那个时候,她百思不得其解。这时再次走到这里,却才恍然大悟。原来这个地方,之前藏匿了许多的匪盗之流。就连太子,都折在了这帮人手里。
只不过,如今再路过这里,虽然原来的房屋都成了废墟一片,那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却没有了。
“相公啊……女儿……”
从那废墟深处,传来一个妇人嘶嘎难听的呼喊声。来送钱如意的婆子听见了,顿时吓得一个哆嗦:“什么东西?”
钱如意抬目望去,只见一个衣衫破旧肮脏,披头散发的妇人在那废墟里焦急的穿行呼号:“相公啊……女儿……你们在哪里?我找不到咱们家了。你们出来接一接我啊……”
钱如意道:“是郑学监的娘子。”
那婆子看了一眼:“怎么可能?那狗东西的老婆早就死了,后来又娶了个小的。那狗东西事发之后,那小的也投井自杀了。”
钱如意道:“那个郑学监是假的。他那个投井自杀的媳妇也和真的郑学监没关系。这个才是真的。”
那婆子忍不住又看了那疯妇两眼:“活该。她那闺女总归不是假的吧?能养出那样狠毒的闺女来,可见她也不是什么好人。”说着又催促钱如意:“小姐,咱们快走吧。多看她两眼,我都觉的晦气。那样的人家,怎不叫他死绝了?卫大人也是,本该诛九族的罪过,却只杀了那假的郑学监,其余的一概不问了。白瞎了他铁面无私的名头。”
钱如意奇道:“你说什么?谁铁面无私?”
那婆子道:“卫长风,卫大人啊。谁人不知道他说一不二,雷厉风行的。那会儿,陆大人捉了那么多的土匪,却因为年轻,自己不敢定夺。拉倒经略司门口,卫大人一声令下,就把那些土匪的脑袋统统砍了。好不大快人心。他老人家还有个外号,叫铁面阎罗。
可见卫大人有多厉害。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偏偏闪过了那一家子的恶棍。”
钱如意曾经耳闻过卫善在金山县有个铁面阎罗的名头。只是不太清楚这个绰号怎么来的。今天听这婆子一说,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是因为老贤王。
老贤王一直住在经略司。要说杀伐果断,雷厉风行。这位老王爷可谓是将这两个词阐述的淋漓尽致。而且,这老人家爱恨分明,毫不拖泥带水。因此,陆子峰把那百十土匪送到经略司门前,他一没审,二没问。直接拖着陆子峰一起监斩,把那些土匪的脑袋嘁哩喀喳都砍了。
当时情景钱如意虽然没见,但是从陆子峰回来之后,脸色煞白,吐得天翻地覆,肚肠都差点儿吐出来来看。那场面应当相当的惨烈。
至于其他因为各种坑蒙拐骗,撞到老贤王刀口上,被不由分说砍了脑袋的,也为数不少。反正,自那老爷子在经略司衙门住下开始。经略司大门前的那棵老槐树上悬挂的人头就没有断过。
谁能想到,他老人家在这里快意恩仇,反倒给卫善做了嫁衣。
不过,略想一想也就明白了。
卫善那厮,做事一样不行,说嘴确实一个顶仨。说不得,又是他自己扯着老贤王这张大旗,来给自己做虎皮充门面。
那婆子将钱如意送到经略司的大门外,这才走了。
钱如意正要回家去,忽然看见小门外拴着一匹马。她心里疑惑,这是谁来了?还是谁要出去?
自己家里一共就那么几个人,用得着马匹的人实在不多。因此,钱如意想了又想,直到走到家门口都没想出来,这匹马到底是谁骑来的。
等她进了院子,看见一身箭衣短打的女子站在那里的时候,她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顿时大喜过望尖叫一声:“凝翠。”伸出双臂奔跑过去,一把将她抱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