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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第77章他笑着看她,星眸乌亮

生辰。

谢渺顶着十六岁身体, 灵魂却隔着遥遥岁月,回顾少女期己。

十五岁那年,谢氏替她办了及笄礼, 并亲手替她『插』簪取字。观礼人不多, 真心祝贺更是寥寥无几。但她仍旧那样满足, 收好每一样贺礼,视若珍宝地藏到箱笼底。

她记得崔慕礼送了一枚翠玉嵌珠宝钿花,精致珍贵,华彩生辉。她当喜欢极了, 每日用绢帕擦拭,却不舍得戴, 只拿出来反复地看。

嫁给崔慕礼后,她拥有东西越来越多, 越来越贵重, 却也找不回最初欣喜。

重活一世,她算是看明白了,荣华富贵皆是身外之物,能平平安安活着才重要。

拂绿今日替她挑了件水红『色』襦裙, 谢渺难得没有拒绝, 打扮得俏丽娇憨,漂漂亮亮去给谢氏与崔夫人请安。

崔夫人与夫人都赏了礼, 各房小姐亦有表示, 连崔夕珺都不例外。

谢渺礼貌地受了, 回到海花苑,正吩咐揽霞收拾东西,听下人禀告崔夕宁来访。

“阿渺。”崔夕宁捧着个长锦盒进来,笑道:“我还有礼物要送。”

谢渺起身迎向她, “不是已经送过了?”

崔夕宁将锦盒放到桌上,笑道:“哎呀,哪还有嫌礼物多人?”

她打开盖子,『露』出头雾蓝『色』裂纹汝窑花瓶,“前几日我在宝樗阁看到,一便觉得会喜欢,平日用来『插』花最合适不过。”

谢渺心疼道:“宝樗阁东西那么贵,何必费银子。”

崔夕宁嗔她一,附到她耳边道:“是我与慎郎大恩人,费点银子如何?”

谢渺遣退丫鬟,与她坐到案几边饮茶,“如今是什么情况?”

崔夕宁道:“还不就那样……祖父欣赏慎郞,有意将我许给他,但母亲与父亲去查了慎郞家境,死活不肯松口。”

谢渺沉『吟』片许,道:“孙慎元还有两年才能科考,到便十九了……”

崔夕宁固执道:“十九如何?若不是嫁给慎郎,我宁可出家做姑子去。”

谢渺:不,不能抢我目标。

她握住崔夕宁手,情真意切地道:“放心,一定能心想事成,顺利嫁给孙慎元。”

“那便承吉言。”崔夕宁羞怯地垂,“待我成亲候,要作为姐妹替为我添妆。”

谢渺在思考,作为一个尼姑跑来给崔家小姐添妆可能『性』有多少?

崔夕宁道:“对了,听说没,苏小姐婚事出岔子了。”

“……”

谢渺装作不知,极为配合地表达了惊讶与好奇之心,将此话题快速揭过。

崔夕宁喝了口茶,问:“下午有什么打算?”

谢渺道:“念经,抄经,晒经……”

崔夕宁伸指推她额头,打趣道:“我瞧啊,真是满脑子经书,活脱脱一个俗家姑子。”

谢渺眨眨,心道,很快便不是俗家,是正式姑子了。

“知道懒得出门,我已经替想好了。”崔夕宁道:“我先去平遥坊逛逛胭脂水粉铺,去八宝斋买凉糕,中午便到知味楼用膳,然后去东郊日月池采莲子……”

她掰着手指,认真雀跃,仿佛生辰不是谢渺,是己。

谢渺弯起唇,轻轻颔首,“都依。”

“候不早,那便走吧。”崔夕宁挽着她往外走,状似无意地问:“阿渺,今年二哥送了什么礼物?”

谢渺提醒她,“崔表哥正在杭州府出差。”

言下之意,便是没有准备任何生辰礼。

“怎么可能?”崔夕宁惊讶出声,“他不是说——”想娶吗?!

事情确与前世有所出入,以往出于礼节,崔慕礼亦会准备好生辰礼。

然谢渺不在乎。

她淡定道:“表哥公务繁忙,哪有空在意这些小事?”

崔夕宁想帮崔慕礼说好话,想到上回教训,紧紧闭上嘴。

算了,二哥还是求多福吧。

*

与崔夕宁玩了一天下来,谢渺感觉比抄十天经书都要累。

她打起精神与谢氏一道用过晚饭,抱着崔慕晟逗了会,这才摁着后腰,疲惫不堪地回到屋,无甚形象地扑到榻上,气横秋地来了一句,“果然是上了年纪,岁月催人,身体最知晓啊!”

……

揽霞和拂绿抽了抽嘴角,一瞬间产生怀疑——莫非面前不是十六岁豆蔻少女,是七十岁暮发『妇』?

拂绿哭笑不得地道:“奴婢这就去给您放热水泡澡,待会睡前给您按按身子。”

谢渺用脸颊蹭蹭子,有气无地摆手,“去吧,我先躺会。”

揽霞和拂绿退下,刚关上门,揽霞便拉着拂绿走到一边,悄悄问:“二公子送礼物了吗?”

拂绿摇摇头。

“那周三公子呢?”

拂绿摇摇头。

揽霞鼓起双颊,像一只气呼呼青蛙,“二公子和周三公子在搞什么,嘴说着喜欢小姐吗,却连小姐生辰都记不住?”

拂绿也有几分意外,拍拍她肩膀,叹息道:“算了。”

揽霞还在嘟囔:“勋贵人家公子哥真不靠谱,小姐倒不如真去出家当姑子,到候让他后悔莫及去!”

口无遮拦了。

拂绿推了她一把,“好了,小心人听到,快去烧水。”

待谢渺洗漱完毕,绞干头发上床,拂绿替她按摩纾解,她很快便『迷』『迷』糊糊地跌入梦乡。

拂绿放下幔帐,点上熏香,在外间留灯后悄悄退了出去。

……

风和日丽,绿草如茵。

十五岁谢渺坐在湖边大石上,对着阳光,举高手翠玉嵌珠宝钿花,仔仔细细反反复复地看。

真漂亮。

她眸光璀然,喜不胜收,将钿花贴到心口处,下一刻度送高,用指腹描绘上头每一处纹路。

这是崔表哥送给她及笄礼物呢。

她沉浸在欣悦当中,没注意到有人嬉闹靠近,随即腰间突人狠狠一撞,手翠玉嵌珠宝钿花飞脱出,噗通一声砸入湖中。

“啊!”谢渺惊呼出声,下意识便想跟着跳进去,幸亏人及拉了回来。

待她站稳,那人飞快地收手,退后两步立。

谢渺心有余悸地回头,见崔慕礼与崔慕程站在一处。

崔慕程攥着崔慕礼衣袖,半躲在他身后,怯声道歉:“渺姐姐,不好意思,我,我一粗心,没注意到坐在这。”

谢渺当然不会跟小孩子计较,安抚道:“不打紧。”言罢,她忍不住绞着手指,望望崔慕礼,望望恢复平静水面,急『色』溢于言表。

崔慕礼瞧得分明,问:“谢表妹刚才意欲为何?”

谢渺小声道:“表哥,我东西掉进去了……”

崔慕礼音容平静,却带着轻斥,“于是便要跟着跳进去?谢表妹,知晓这湖水有多深吗?”

谢渺忙道:“无碍,表哥,我会水。”

“会水如何?每年溺毙案,多数都是会水高手。”崔慕礼语气不觉加重,“府下人无数,不妨喊他来捞。”

谢渺静了静,扭捏地道:“我怕记不住位置,晚些它吃进淤泥,便找不回来了。”

崔慕礼淡道:“一枚钿花已,买就是。”

谢渺瞪圆了,“买不到,那可是——”

崔慕礼无意多说,“是什么都不值当跳进湖去找。”说罢不看她,对崔慕程道:“行事冒失,回去罚抄一个辰书,明日赔谢表妹一枚花钿。”

崔慕程喏喏应声,跟着崔慕礼离开,一步三回头地看着她,中满是歉疚。

谢渺呆愣在原地,待到周遭无声响,才沮丧地说完后半句话。

那可是……送我及笄礼物啊。

*

谢渺陡然转醒。

这会不知是什么辰,拂绿还未进外间守夜。

她望着帐顶半晌,和衣下地,举着蜡烛走到雕花衣柜前,拉开底部抽屉,翻出压在杂物下锦盒。

锦盒玲珑精致,装着崔慕礼送得那枚翠玉嵌珠宝钿花。

她最终还是找回钿花,却将它收进抽屉,只在每年生辰翻出来看看。

看吧,为什么不看?看了才能反省,当年谢渺有多一厢情愿。

她嘲地笑了声,将锦盒随手扔到梳妆台角落,躺回床上辗转许久,刚有点睡意,耳朵却捕捉到一阵细微响动。

咚。

谢渺本没在意,但响动没有停止迹象,反倒愈来愈明显。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有节奏轻响,似乎外头有人在……叩窗?!

她蓦然坐起身,目不转睛地盯着棱窗,只见薄薄窗户纸外晃动一抹人影,正锲不舍地制造出噪音。

“谢渺,谢渺。”那人压低声音,仍能听出熟悉腔调,“是我,周念南。”

“……”

谢渺愁思飞得无影无踪,满心只想找根棍子,打晕外头轻浮浪子!

她连忙穿上外衣,左右张望,从床脚拣起一根掸衣杖,蹑手蹑脚地躲到棱窗旁。

外头顿了顿,声音带笑,“起来了?快给我开窗,省得我找工具撬,撬坏了还得修,多麻烦啊。”

谢渺闭了闭,告诉己要冷静冷静冷静,随即移开窗栓。

几乎在同,雕花棱窗人外打开,谢渺目光如炬,在那人探进头刹那,倾注全身气朝他挥杖——

“咦?”来人轻松地以两指夹住掸衣杖,似笑非笑道:“谢渺,打是亲,骂是爱,对我打骂,岂不是……”

谢渺头顶几乎生烟,骂道:“周念南,我看是真有病,大大『毛』病!”竟然干出半夜偷潜进崔府事情!

周念南单手撑着窗沿,好整以暇,“我有病,那必定有『药』,否则我怎会觉也不睡,只想跑来见?”

油腔滑调,整一个不要脸!

谢渺脑中嗡嗡直响,抽回掸衣杖,想也不想便朝他胳膊甩去。以周念南功夫,理该随意躲过,但他动也不动,硬生生吃下一仗。

啪——

夏衣轻薄,谢渺用了十成,疼得周念南龇牙咧嘴。

谢渺怔住,还未说话,便见他笑嘻嘻地凑过来,“消气了没?没消气就打几下,打到消气为止。”

是这一招。

谢渺冷着脸,高高挥杖,落下却往旁偏离,恨声道:“我懒得跟计较,快走,不然我要叫人来了。”

周念南忙道:“正合我意,快些叫,叫得响亮些,这样我明日便能来向崔二夫人求亲。”

谢渺气噎,“!”

周念南将手拢在唇边,作出要喊叫模样,“要不,我来帮喊——”

谢渺怕他真干出荒唐事,立马伸手想捂住他嘴,伸到一半意识到不妥,往回缩却他牢牢捉紧。

他笑着看她,星眸乌亮,似敛万家灯辉,“谢渺,我祝生辰驩喜,永世安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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