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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 第102章恶趣味

石如琢不知道何时进入的梦境。

有可能是在翻了第十次身的时候, 也有可能是白二娘为她扇了扇子,将身上难受的燥热暂时褪去一些之后。

梦乡如同一条狭窄的裂缝,石如琢好不容易挤进去之后发现裂缝之中深不见底,深渊迅速将她的意识捕获, 在她的头上罩上一层浸满水的布套, 让她在其中沉沉浮浮。

直到有人抱住了她。

她漂浮在意识的深海, 所有的动作都无法自控, 但这个拥抱却给予了她力量,好像套在她头上的布套也一并摘去了。

石如琢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试图慢慢地转身, 去看身后拥抱她的人。

就在她要转身的时候,身后的人忽然制住了她, 将她整个人压在身下。

“你重要的东西,我夺走了哦。”

那个人带着戏谑而放肆的笑意,故意用力咬她的耳朵。

石如琢惊慌失措, 她看见她阿娘就在前方, 被困在铁筑的牢狱之内, 身后有一把巨大的闸刀就要落下, 将娘斩杀。

阿娘——阿娘!

石如琢大叫着, 想要挣脱身后的人。

身后那人不仅不放开她,还肆意地欺负着她。

放开我,我要去救我阿娘!

放开!

吕澜心!

石如琢猛地一转身,饱含愤怒的一臂挥出去,一声哀嚎声将她彻底激醒。

石如琢睁开了眼睛, 看清了她正在自己的家中,被她打个正着的葛寻晴捂着脸趴在一旁,眼泪都要出来了。

“怎么了怎么了?!”白二娘睡得昏昏沉沉,听到了叫喊声,擦着嘴边的唾沫从另一侧弹了起来。

石如琢身上的冷汗还没消去,手臂结结实实打中葛寻晴的触感还很清晰。

打人的人都痛得要命,何况是挨打的。

“仰光……”石如琢要上前查看一下葛寻晴的伤势,葛寻晴立即蹬着腿后退,远离石如琢。

葛寻晴眼里挂着泪,惊魂未定。

白二娘:“发生什么事了这是?葛仰光,你做什么了?”

葛寻晴一万个冤枉:“我哪有做什么!我正睡着觉呢突然就被打了,我是无辜的!”

葛寻晴从县衙回来的时候石如琢刚刚睡下,白二娘来给她开的门。

葛寻晴不愿打搅石如琢,想说等她醒了再聊,本身她自己也累了这么老半天的,困得眼睛都睁不开,就一块儿躺在地铺上睡了。

葛寻晴睡觉不老实,老爱翻来翻去。

刚才不经意的一个翻身,将胳膊压在石如琢身上。

在做噩梦的石如琢被她死沉的胳膊压得躁动不已,下意识地回身揍了她一臂。

葛寻晴还在做梦吃着烤鹅呢,鹅才刚刚出炉,摆到她面前,还没等她扯下一片肉,那烤鹅突然飞起一脚踹她个正着,直接将她从枕头上踹得跳了起来。

看清了眼前的人和身处的环境,终于从噩梦中缓过来的石如琢向葛寻晴道歉:

“抱歉仰光,我做梦梦得神志不清,不小心伤着你了。你别怕,我看看你伤得如何了。”

葛寻晴再次强调:“我真的没做任何坏事!我也在睡觉!”

“是,我自然知道。”石如琢看她怕自己的样子觉得有点好笑,也是真的惦记她的伤,小心地靠近过来,“你让我看看脸怎么样了。”

葛寻晴噘着嘴,放下了捂着脸颊的手臂,脸上被打出了一个红印子,嘴角也有渗血的迹象。

“流血了!”

“没事啦,一点小磕碰罢了。”葛寻晴很快就恢复了往常没心没肺的模样,感叹道,“你这力气可真不小,幸好打的是脸,要是打着眼珠子的话,估计眼珠都给你打爆了。哎,我这如花似玉的小脸蛋,真是遭罪。”

石如琢立即去拿先前葛寻晴为她准备的冰囊,换了一趟冰凉的井水回来,帮她冰敷。

葛寻晴问她做了什么噩梦,这般激动。

她说梦到阿娘的事儿了。

两人面对面坐着,石如琢小心地拿冰囊覆在她脸颊上,问她疼不疼。

这场面可真是刺激白二娘。

白二娘就纳闷了,春天都过了!怎么走哪儿都还见着老两口恩爱的画面?当真气死个人。

葛寻晴说她去衙门里探听过了:

“六嫂人我没见着,但是胡二郎当时跟县尉一块儿去押的人,我逮着他请了一顿饭,用力问了一顿。他说他也不知道具体是什么事,就县尉带着他去抓人,他只能跟着去了。将六嫂带回衙门之后审都没审,直接关到死牢里去。胡二郎还纳闷,六嫂平时就开包子铺卖卖早点,到底惹上了什么要命的事情,居然直接被关到死牢了?他觉得这事儿肯定有问题,就暗中观察。发现佘县令不知什么时候到了狱中,和县尉低声说了几句话之后,两人就一块儿走出去了。胡二郎本能地觉得六嫂是被冤枉的,其中必有隐情,就壮着胆子跟了上去。”

葛寻晴席地而坐,靠在床边,石如磨躺在床上探过来一个小脑袋,像听故事一样听她说话。

石如琢和白二娘也听得紧张兮兮:

“这胡二郎胆子可真大!”

葛寻晴说:“胡二郎和我阿耶一样,早就在县衙当差了,可是土生土长的夙县人!”

葛寻晴继续说:“这胡二郎当差多年,其他本事不见得有,可跟踪人还不教人发现的本事最是厉害。他从死牢里出来,悄悄跟在佘县令和县尉的身后,看他俩进了佘县令办公的屋子,在里面低语。

“胡二郎假装是站在门口守卫,实则在暗中偷听。具体的话听不太清,但听到了什么胡家,什么野田,什么山……后来有人过来了,他不便继续留下,就走了。”

葛寻晴对石如琢说:“听胡二郎所言,六嫂一到衙门就直接入狱了,没有审问,自然也没有受苦。”

有葛寻晴这句话,石如琢焦灼的心略略宽了一些。

但想到所有的典故或话本之中,对于死牢的描写都是阴森恐怖,万分折磨人,而她阿娘此刻就在那糟蹋人的地方,她依旧很不好受。

她找来粗布,将葛寻晴方才说的重点都记录下来,等着和童少悬唐见微她们一块儿讨论。

“也不知道嫂子她们情况如何了。”葛寻晴实在坐不住,“不行,我去双福客栈那边看看。”

她就要起身出门的时候,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传来,石如琢立即去开门。

是童少悬和唐见微!

大门一开,还没等石如琢问,就见门口这两人喜笑颜开,便知一切顺利!

“举状已经呈交给了吴御史,我们已经与她聊过了。”

童少悬和唐见微进屋,水都没喝一口,就将去双福客栈的事儿全都倒了出来。

石如琢越听越兴奋。

看来这个吴御史是个有作为的清官,说不定真的会彻查此案!

葛寻晴将她去县衙探听到的事重新说了一遍,石如琢把她记录的要点交给童少悬。

唐见微听完葛寻晴所言,也赞叹胡二郎:“不亏是你们夙县儿郎,竟有这等勇气。他肯定知道仰光你和六嫂女儿是认识的,给你说便是将县衙的秘密捅出来,回头要是佘县令追查,他必定逃脱不了干系。”

葛寻晴道:“我岂会将他卷进来?就算给我放在烤鹅的烤架上烤,我也不会出卖胡二郎!”

童少悬:“什么烤鹅?”

葛寻晴『舔』了『舔』嘴:“没事……”

虽然很饿很想吃烤鹅,但这是什么时候?大伙儿都紧张兮兮的,提吃饭不合适。

葛寻晴努力压抑着想要吃饭的心思。

童少悬将石如琢记录要点的粗布放在矮案前,冥思苦想:

“胡家,野田,山?胡家是指姓胡的某人?是他的盟友?”

大家围了一整圈,各个都紧锁眉心,表情沉郁。

“野田又是何意?”

葛寻晴随意道:“山是什么山?白头山?扶沧山?夙县就这两座山了。”

白二娘撑着侧脸,嘴都被她撑歪了:“也未必是咱们县里的山啊,有可能说的是别的地方的……”

唐见微双眼有点儿直:“不,这山或许指的就是扶沧山。”

大家纷纷看向她。

石如琢:“唐姐姐,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事?”

唐见微自然想起先前她跟踪佘县令一行人上扶沧山的事儿。

虽然因为那随行的鹰眼男人格外警觉导致她行迹败『露』,没能跟到最后,但是当初设县令带着一车车不可知的事物上了扶沧山,这事儿没跑。

唐见微也不顾上自己跟踪这事儿保不保密了,把当时她看到的所有细节都说给大家听。

希望大家能够集思广益,挖掘一些当时她没有发觉到的细节。

葛寻晴:“运送着一箱箱密闭的物件上了扶沧山……而且车轮印极深,不像是祭品。那能是什么啊?”

石如琢:“箱子里藏着更重的事物?”

童少悬目光在伙伴们的脸庞上、竹简上快速移动着。

胡家,野田……山。

脑海中忽然有一个念头乍现,猛地抓住了唐见微的手。

“如何?”唐见微有点儿激动,“你想到了什么吗?”

“这是暗语。”童少悬说,“但不是非常精密的暗语,而是采用了谐音的暗语。”

唐见微被她这么一提醒,立即明白了:

“胡家,护甲?!”

石如琢“啊”了一声:“野田,莫非是冶铁?”

葛寻晴:“护甲,冶铁?这是何意?”

白二娘差点跳起来:“私下铸铁,他要造反?!”

童少悬和唐见微立即将她的嘴捂住,白二娘瞪大了眼睛,点了点头,示意自己不会再出声。

忽然想通了暗语之后,所有人都没再吭声,整间屋子就像静谧得连呼吸都听不到。

还是唐见微先开口:“单凭佘县令自己,想要造反估计也难。此事恐怕牵连甚广勾连繁杂,并非我们所能料想的。所以,即便知晓此事,也不可声张。仰光,若是可能的话,你当提点一下胡二郎,让他不要将此事传出去。不然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葛寻晴脸都白了:“好,好,一定!”

唐见微提醒:“即便提点他的时候,也不可说尽,只让他意会。”

“嗯嗯,我会的。”

唐见微迅速联想到了卫慈将她嫁到夙县的深意,默默地看向童少悬——

长公主大概早就知道佘县令涉嫌谋反一事,而此事和我们唐家有关,让我来夙县便是暗中调查此事。

谋反,是每个朝代甚至每位在位的天子都难以避免,需要面对和解决的烦心事。

即便想要谋反登帝者数之不尽,但最后能成功之人寥寥无几,更何况是河清海晏,皇权日趋强劲的天显年间。

而卫慈和天子姐妹情深,也是曾经培养多年的储君,接受储君教育长大的卫慈,即便现在成了长公主,治国的手腕估计依旧不软,背地里估计没少为天子分忧。

能让卫慈出手相助,看来佘县令所涉嫌的谋反阴局比想象中的还要险恶。

没想到因为六嫂的事情『露』出了一丝马脚,不得不说是天意,是上苍都在帮着卫家。

此事绝不可『操』之过急。

想到这一层,不得不感叹卫慈老谋深算。

她必定算到唐见微一心想要为耶娘之死查明真相,会在夙县留意所有细节,若是有线索,肯定会出十分的力来揭『露』。

将她嫁到童家也有更深的考量。

虽然童家本身不是什么大户人家,但背靠长孙氏,即便惹上祸事,也不会遭受灭顶之灾。谁要惹她们家之前,看在长孙氏的面上,都要掂量掂量。

加之童府小门小户为掩护,反而不容易打眼,更利于唐见微在背后调查。

卫慈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想通了这一点,唐见微更加能够确定,这一次来到夙县稽查的那位吴御史应当靠得住。

御史台的人可不是随意调派的,特别是这些监察御史们,有可能是天子直接指派。

会派遣吴御史到夙县来,往大了想,说不定真有可能是卫慈送给唐见微的一柄开山斧。

唐见微不免腹诽:办这么大的事,卫慈为何不提前知会一声?万一我没想通这一点呢?那可怎么办?错过了这等大事,往后又上何处追查去?难道查案只靠心灵感应不成?我与长公主殿下之间又有何心灵感应可说?

骗过了“自己人”,才能骗过敌人,长公主老人家,您是这样想的么?

唐见微转念一想,这么说来,专门挑了一位姓吴的监察御史来,也是卫慈的恶趣味吧?打定了主意让我吓一跳么?

唐见微几乎能够看到卫慈在背地里『露』出邪恶又愉悦的笑意了。

唐见微的思绪飘了一小会儿,童少悬她们已经开始疯狂讨论,六嫂肯定是在夜半看到了佘县令谋反的证据才会被冤。

“难道是看到了私下运送护甲兵刃?”

“有可能。若是正常调派和运输的话,何须在宵禁时分行事?如今又把六嫂抓走,简直是此地无银。这个佘县令也是够蠢的。”

童少悬道:“佘县令在夙县作威作福五年之久,恐怕早就做了一些恶事,但从未被发现也未被调查,有些放松警惕。这回中枢调派了监察御史下访,估计和前几年不同,这回来的是硬茬,是真正查案的人,不好再蒙混过关。佘县令极有可能畏惧对方会查到一些对他不利之事,这才连夜将谋反的物证运走。匆促之下被六嫂察觉,更是让佘县令焦头烂额。一边要应付监察御史,一边又要销毁证据和证人,恐怕这几日佘县令的日子不好过。手忙脚『乱』之下暴『露』了更多行迹,也算是老天有眼吧。”

石如琢手掌压在心口:“希望吴御史能够秉公查案,还我阿娘一个清白。”

葛寻晴拍拍她的肩头,被打的脸颊已经肿得老高,说话漏风,但表情坚毅:“会的,一定会!”

她说完之后大家都被逗笑了,葛寻晴叹气:

“行吧,能让你们放松放松心情,也是我的功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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