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别茫茫愿为江水,与君相逢。

云京国际机场。

sare替江别收拾好小提琴, 还在碎碎念：“明明都准备好了，你真应该在刚才就送给他。你朋友收到两个礼或许会更高兴。”

直到再也不见盛明稚，江别才收回视线。

他想sare嘴贫几句, 却感觉鼻腔有一股热流, 他很快意识到这是什么，连忙找了个位置坐下, 摘了口罩。

sare转头，尖叫道：“jenson！”

机场员工注意到他们时，江别脸『色』已经苍白怕, 他捂着下半张脸，血已经从指缝溢出，与惨白肤『色』形成强烈反差，上去十分骇人。

“这位先生, 您没事吧？”

江别摆手，结果sare递来湿巾, “没事。只是北方空太干燥，流鼻血了。”

机务人员将信将疑离开。

sare翻出口袋『药』，白花花一片，不同类不用『药』效，放在不同瓶罐，错综复杂, 但江别却能稳稳分辨出哪些『药』该吃多少，哪些『药』是出现了什么突发状况吃。

江别吞完一把『药』，安慰sare：“我们国有句话叫做久病成医，一点也不假。”

sare红了眶：“你医生告诉我，你体已经无法承受长期旅途。”

江别笑道：“alex去年还说我活不到年呢，我现在不是好好吗？sare, 你笑起来要比你哭起来好多了。”

也就只有他『性』格，在浑疼痛时候，还说得出这么不着调话。

sare担心他：“我不应该答应你，让你回国。”

江别笑嘻嘻道：“饶了我吧，sare，我不想带着遗憾离开。”

alex说得没错。

他本来都活不到今年。

一月份时候江别各项生命指标都到了临界点，在重症监护室呆了一周。

随后经抢救调，渐渐恢复到了一个稳定状态。

alex问他鬼门关走一趟感觉如何。

江别细想起来，只记得头顶上刺手术灯。

“没有什么感觉。”江别记得自己当时是这么回答，“就是忽然想起一个朋友，他生日快到了。”

“本来打算这个冬天就死去，想起他生日在春天，就想着无论如何也等到春天再说吧。”

他意识到。

他还想再见盛明稚一面。

江别第一次被检查出体有问题，是高。

十八岁成人那天，夺得了国内非常有含金量比赛一个赛车冠军。

那天他什么都拥有了。

奖杯、冠军、挚友，一个光明灿烂未来。

他站在讲台上，勾着盛明稚肩膀，郑重其事吹了个牛『逼』。

他说阿树，拿个界冠军给你！

所以上天不下去，才会从他上剥夺他年轻生命。

江别从那天起，开始时不时发烧。

一开始没有人在意，是频繁发烧之后，最先注意到他是爸爸。

江别母亲最初也是这个症状，无端发烧，咳血，最后变成无法救治绝症。

依稀记得。

他妈妈病是具有一定遗传『性』。

医生说概率很小。

命运就是这么爱捉弄人，如此小概率，都让他给撞见了。

见天妒英才。

上帝嫉妒帅哥。

sare低声道：“alex说你……”

“不会。”江别温声：“我答应盛明稚，今年年会给他发短信，所以我一定会活到年，好吗。”

云京飞机去往英国，途在香港落地。

江别难得回国一趟，抽了半天时间去望一下妈妈。

这些年香港变化不大，太平山顶他时记忆没差多少。

江妈妈墓在太平山顶最高地方，在那里以到维多利亚港每一个日落。

江别把白菊放在墓碑前，笑道：“最后一次来你了。”

想了下，又讲了句俏皮话：“下次来你，就能面对面见面了。”

sare急道：“jenson！”

“好好，我知道，不能说丧话。”江别眨了眨道：“你真是比我还『迷』信，我也只是随口一说。再说也不一定能见着面，我妈说不定早投胎了。”

sare被他逗得又好又好笑。

最后都化作一丝悲伤。

他站起，好赶上太平山顶日落。

冬夜晚风吹拂在他脸上，南方小岛连风都是温柔，与北方肃杀不一样。

“我离开之后，把我埋在一个也以到日落地方吧。”

四野只剩下风，传来江别声音：

“sare，如果我死了，你以伤心一小会，但是不要哭，也不要伤心太久。你知道，这个界所有离别都是为了重逢。”

sare捂着嘴，泪唰一下掉下来，她上前两步，从背后抱住他：“不会，jenson，你会好。”

江别垂下睫：“也不要告诉他好吗，因为我不想他哭。”

他顿了顿，叹息道：“如果我没有撑到年，你一定要记得祝他新年快乐，我答应要给他发消息。”

-

回到英国之后，江别病情开始恶化。

alex说他已经做好了所有准备，所以精神上已经放弃自己，体恶化才会变得这么快。

sare不懂什么叫做放弃自己。

但她知道，江别这次回国，已经安排好了一切后事。

他名下财产四分之一留给sare，四分之一留给江父。

剩下钱都匿名捐赠给了国内慈善机构。

小姨在江别读大学时候也去了。

他走到现在，称得上已经是孑然一。

唯一后悔，就是高时没能跟盛明稚好好道别。

那时候，江别不知道出于什么心，一直不愿意告诉盛明稚真相。

他只知道他体忽然间变得有些不好。

填写志愿那个晚上，江别已经收拾好了出国行李。

别墅空『荡』『荡』，行李箱在客厅，十分刺目。

上一秒，盛明稚还在打他电话，兴致冲冲问他准备填写云京大学什么专业。

江别站在落地窗前，语轻松：“你填了什么专业？”

“金融。”

江别道：“那我跟你填一样。”

“别勉强自己。掂量一下你有几斤几两，那破成绩你考得上吗？”

“不是有你给我补课吗。”

“我是给你补课，不是对你进行大脑改造。”盛明稚俨然对他成绩很不自信，劝他：“你填个什么冷门点专业吧，好进一点。等进来了之后考研换专业，反研究生肯定也在京大读……”

电话那头，盛明稚难得话多。

他很想欺骗自己，盛明稚把自己都规划到了他未来，自己是不是，也不是完全没机会。

但很惜，他这套说辞绝对跟沈苓讲一模一样。

他了解盛明稚，典型外冷内热，陌生人会觉得他脾又差又难搞，当他朋友时，他又极其护短。

说到补课，江别又想起一件好笑事情。

高二分班那年，江别沈苓成绩已经拉垮到基本没能跟盛明稚一个班了。

盛明稚怒其不争，决定亲自给他俩补课，从一开始给两人补课，到最后只给江别补课。

——沈苓受不了这个学习氛围，补课到一半就找了个借口跑路了。

每做错一道题，江别就把错题抄在便签上，叠成纸飞机。

不知不觉，玻璃罐子里已经有六十多架纸飞机。

江别成绩还是毫无起『色』，这他补课时心思不，全老师脸去了有很大关系。

分班考结束之后，好是江妈妈忌日，江别订了回香港机票，即日启程。

那天是盛明稚参加竞赛日子，怕盛明稚分心，江别就没告诉他。

结果盛明稚不知道从哪里来谣言，说他因为成绩太差，被他爸遣送回港了，上午竞赛结束之后，盛明稚就打车到了机场。

他那架势绝谈不上深情，百分百就是单纯来找江别算账。

盛明稚讨厌背叛，也讨厌不告而别。

江别记得那天，他在机场到盛明稚时候，简直以为自己睛花了。

盛明稚就站在检票口外面，得眶通红盯着他，那一刻，江别觉得就算是界末日来临也无所谓了。

小少爷似乎还没有搞清楚状况，抓着他领子就一通揍。

揍完了才势汹汹地问他：“又不是没书读，考不上实验班以读其他班，为什么要回香港？”

江别得一头雾水。

在颠倒四辱骂，他总算搞清楚事情来龙去脉。

原来盛明稚以为他要回香港读书了。

他本以解释清楚，但是到盛明稚双一瞬间，话却变了：“那你想让我留下来吗？”

盛明稚觉得他脑袋被驴踢了：“我让你留你就能留吗？”

江别点头：“能。”

然后是短暂静默。

盛明稚迟疑道：“那你现在跟我走吗？”

江别点头：“走啊，肯定走。”

你只要招招手，我就能不顾一切跟他走。

后来发现是个乌龙之后，盛明稚他整整赌了一周。

江别就知道了，这人不能逗。

逗了就要付出惨重代价。

他跟盛明稚保证，他以后再也不会违背诺言，出尔反尔，小祖宗这才勉强低下高贵头颅，表示大度原谅他一回。

没多久，江别就再一次食言了。

高考前夕，老徐忽然当着全班面宣布了一个消息。

江别不再参加高考，他会在接下来一周内出国，砸懵了全班同学。

江别等着盛明稚来找他，或许会大闹一场，会揍他也说不定。

但是盛明稚自始至终都没有来。

他们都长大了。

吵闹打架不再是他们解决问题方式，成年人解决办法是时间。

时间会淡化一切。

不管是友情还是爱情。

江别出国之后，时间得开始快了起来。

他进行保守治疗，还是保留了记录日落习惯。

一年百六十五天，他拍了百六十五张日落。

每一张都会上传到交平台上，他无法分享给想要分享人，索『性』就分享给所有人。

二零二零年，沉寂了许久高同学群活跃起来。

盛明稚结婚了。

群里一片哗然，似乎没想到他结婚那么早。

对象好像是家里介绍，虽然大家都没说，心知肚明，这样家，基本就是商业联姻了。

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大家都纷纷祝福：

“新婚快乐！”

江别刷着消息，一条接着一条。

了很久，盛明稚在微信群里冒了泡。

“谢谢大家。”

江别心脏狠狠一跳。

主人出现调动了群里氛围，又是一排祝福。

江别反复地着盛明稚发那四个字，不止怎么，觉得心脏像被搅碎了一般。

原来他以为成全与包容，都是在被杀死一次又一次之后，换来成长。

他藏在所有祝福里，发了一句：“新婚快乐。”

却忍不住，又添了一句：“云京天冷，注意体。”

那么多消息祝福，他不一定能见。

盛明稚又在群里回了一句：

“谢谢大家关心，我会。”

像是回复他一般，让他呼吸停止了。

最后，江别还是自嘲笑了一声。

从那一天开始，江别不再记录日落。

-

治疗到了后期，江别住进了私人医院。

sare作为陪护，一刻不停照顾着他。

alex说他撑不到年底了。

sare着这些话都觉得心惊肉跳，她哭着问alex为什么，jenson现在精神状态比以前好很多了，而且也能吃进东西，已经两周没有出现昏『迷』状况了。

alex说他只有一口撑着。

sare紧抓住医生手臂手忽然松开，她知道jenson那口是什么，他答应了他朋友，年时候一定会给他发消息。

江别最近闲来无事，开始收集一些新春贺卡，足足裁剪了八十多张。

sare到他朝勃勃，放心了几分，坐在病床上问他：“你怎么要写这么多贺卡？”

仔细一，她发现每张贺卡年份还不同。

从2024年开始，一直往后数，江别写完第一张，咬着笔帽道：“好要拜托你这件事情，sare，以后每年都帮我往这个地址寄一份新年贺卡，好吗？”

sare摇头：“我不寄，我不会答应你，你必须自己好起来寄。”

江别知道她嘴硬心软，等自己走后，她一定会帮自己忙。

埋头苦写了一下午，大约是精力憔悴，到了晚上，江别病房红灯亮起。

在一片兵荒马『乱』，他被送进了抢救室，sare从梦惊醒，套着外套跑了出来，江别意识已经不太清醒了，带着呼吸罩脸上全都是血。

医生抬着他头，怕他口腔血『液』倒流，堵着呼吸道，导致他窒息。

sare崩溃大哭起来，她不明白上帝为什么要拿走一条这样年轻生命。

他才二十五岁，还那么小，那么年轻。

十二月旬，江别又住进了重症监护室。

他贺卡大计结果只写了一张，只好暂时作罢。

江别陷入了重度昏『迷』，每天靠输『液』维持生命体征。

alex说他求生欲望很强，到现在都没有死去简直是个奇迹。

就这样死神赛跑了两个月，二月一号时候，江别奇迹般清醒了。

他状态很好，当天就从重症监护室出来，甚至不用坐轮椅，都以自己走路。

sare高兴不知道怎么办才好，说今年是国春节，病房里空『荡』『荡』，她想回家准备一些食材，janson在医院里简单个年。

收拾背包时候，江别忽然开口：“sare，我躺在重症监护室时候，做了一个梦。”

sare好奇道：“什么梦？以分享给我吗。”

江别并没有她，而是着窗外。

英国冬天，下了一场雪。

黄昏渐渐降临，夕阳为窗户渡了一层暖光。

他声音很轻快：“我梦见我跟他头发都白了，他在梦里问我，还想他一起走吗。”

sare停止了动作。

江别轻声道：“我说想。我告诉他我很想。”

“这么多年，一直都想。”

病房里忽然安静了。

了会，江别转头，笑嘻嘻道：“sare，我不喜欢吃洋葱，你知道，晚上不要加洋葱好吗。”

sare把泪咽回肚子里，点点头：“好。”

二零二五年除夕夜到了。

英国年氛围不是很浓，江别完了最后一场日出，算好了时间，差不多到了国内零点时，给盛明稚发了一条拜年消息：

“阿树。最近得还好吗？祝你新年快乐。”

他反复地了好几遍，确认没有错字标点符号之后，点击发送。

着短信提示他发送成功，江别将手机放在双腿上，静静地等待着他回复。

不知怎么，他想起很多年前，自己问小姨一个问题。

母亲葬礼那一天，他在母亲遗，找到了大量日落照片。

他知道太阳每天会升起，太阳每天也会落下。

但他知道太平山顶日落云京日落是不同，因为某一个人存在而变得不同。

他问小姨，母亲每天是在日落，还是在父亲。

现在，他想他知道答案了。

他母亲一样，这短暂一辈子，没有学会怎么爱自己。

sare满头大汗抱着纸袋子推开门，抱怨道：“jenson，以帮我搭把手吗？天哪，我买东西实在太多了，我发誓下次绝不会买这么多……”

没等到回答，sare心脏跳停了一拍，视线下意识落在窗前。

江别安静坐在椅子上，闭着，像是睡着了一般，睫『毛』纤细漂亮，岁月没有在他脸上留下任何痕迹，一如少年模样。

食水果毫无预兆滚落在地上。

sare心脏骤停，嘴唇发抖，然后浑都开始颤抖：“jenson……no……”

伦敦最后一场大雪停了。

江别手机嗡嗡震动一声，微信里唯一一个特别备注回复了消息。

姗姗来迟。

盛明稚：【新年快乐^o^！】

-

虽然云京已经禁止燃放烟花爆竹，但跨年时聚在一起倒计时依然热闹非凡。

盛明稚不知道抽什么风，非要拉着陆嘉延去人山人海市心跨年。

盛旭翻了个白，继续『骚』扰微信里好友。

陆嘉延纵容地让他拉着走，这个点开车肯定不行了，走路分钟，开车小时。

盛明稚戴着与他同款情侣围巾，刚走出门就嫌腿疼，撒娇要陆嘉延背了一段路。

到了人多地方才觉得丢人，悄咪咪下来走路了。

怕走散，陆嘉延始终牵着他，十指相扣。

到市心时候，好赶上倒计时。

他们俩来得晚，已经没有好位置了，只能站在最外围感受一下氛。

所有人在这个时刻都开始高声大喊：

“十——”

“九——”

“八——”

……

盛明稚也被氛感染，高举着电子烟花棒，笑起来狐狸弯成了月牙：

“——”

“二——”

“一——”

他忽然双手做喇叭状，在陆嘉延耳边大喊：

“陆嘉延——新年快乐——”

电子烟花瞬间炸开。

银河系第旋臂边缘一颗蓝『色』行星上碳基生，在庆祝他们所在行星，又在该恒星系里完成了一次转。

陆嘉延在他唇上落下一个吻，抱紧了他，笑道：“新年快乐。”

2月11日，盛明稚去望了一次秋瑜。

云京墓里又添了许多新墓碑，彰显着时间痕迹。

盛雪放下花，忽然注意到旁边一块没有照片墓碑，诧异道：“哥，这个墓碑没有名字诶。”

盛明稚拍拍手，转头，墓碑上果然没有名字，也没有照片，只有一句英文书写句子。

翻译来是：

“我亲爱少年长眠于此，沉睡着他年轻生命。”

真是个古怪人。

盛明稚腹诽一句。

他转头，发现这个位置刚好能俯瞰整个云京。

一抬头，就是一片瑰丽日落。

2月17日，盛明稚才收到江别寄来新年贺卡。

上面只有八个字：

“愿为江水，与君相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