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青烟雨
今时今日?
月白色衣衫的男子闻言倒纳罕了,长眉微微一挑,望住了那人。
烟雨有些紧张,心不免就悬了起来。
他穿雨雾青的道袍,一身山间燕居的清矜模样,执筷箸用餐时,一点声响都无,教养规矩刻入了骨子里。
那人话虽如此,筷间那块东坡肉却也只在齿间吃了一口,这便轻轻搁下了箸。
他微抬了抬下巴,示意她入席。
烟雨甚少见外男,更不提眼下站在这儿已有几息的功夫了,她原就是眼巴巴地看着他,此时见他示意,就有些慌张。
“多谢您了,我是姑奶奶家的孩子,您救了我,赶明儿让我娘亲登门谢谢您……”她一边想着一边儿说话,本来觉得自己很有条理,可当他的视线微微移过来,落在了她的眼睫上,烟雨的脑中就嗡的一声,乱成了一锅粥。
“我不是故意闯过来的,方才坏人追我,把我的丫鬟也弄丢了……”她语无伦次地说着话,想起青缇时,声音就哽咽起来,“他们骗我,他们拿我娘亲来骗我……若是我娘亲晓得,该要心疼地哭了。”
她说着话,眼底就生出了一层浅浅的水雾。
纯澈清透的女儿家,在山林间的闺阁里长大,心思纯净地像个孩子。
眼前人却并没有半分不耐,一双干净而敏锐的眼睛,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倾听。
被这样温和的眼神望着,烟雨没来由地生出了几分勇气。
她看了看一旁月白色衣衫的男子,再望了望连绵的山居木屋,忽然远远儿瞧见了木屋的侧方,有两队护卫悄然站着。
烟雨想到了话本子里说的那些传奇故事,忽得有些怕——该不会误入了什么密谋现场吧。
“打扰了您二位吃酒,是我的不是。我还是小孩子,什么都不懂。”她拧着眉头,分辨了几句,“您就当我是个豆子,现下就要咕噜咕噜地滚走了……”
她的话音刚落地,那月白色衣衫的男子忽得就笑出声来了。
他这一笑,烟雨顿时就懊恼起来了,偷眼去看眼前的男子。
他虽不笑,可眉眼却生出了几分暖意,他嗯了一声,回身扬了扬手,立时便有一位长随模样的男子跑过来。
“去寻她的丫鬟。”他顿了顿,问向烟雨,“叫什么?”
他的声音有如雨打清叶,委实动听,烟雨一瞬忘记了他问什么,局促地交握住了双手,“我叫盛烟雨,雨过天青云破处,直等烟雨做将来——就是那个天青色要等的烟雨。”
眼前人却笑了,虽那笑意只在眉间眼上氤氲,却当真是笑了。
烟雨不明白,以为他是不解这句诗词,讷讷地看向他,忽然眼前一亮,“您身上这件就是天青色……”
那月白色男子也笑着扶额,“原来以宁兄今日要等的,竟是这位烟雨姑娘。”
烟雨闻言,像是耳边敲起了黄铜大镲,嗡的一声荡开来。
“不是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她连连摆手。
眼前人却浅笑了一声,摇了摇头。
“我问你的丫鬟,叫什么。”
烟雨啊了一声,五雷轰顶,待反应过来,恨不得脚下有个洞,好让她钻进去。
她绝望地抬起眼睫,垂头丧气地说道,“叫青缇。个儿高高的,穿了鸭黄色的上衫,蜜柑色的裙子……扎了两个丫髻,上头别了一个小小的红荔枝。”
红荔枝?
那人长眉微扬,眸中现出了一点儿笑意,“听起来很好吃。”
随在他身后的长随听明白了,领命而去。
烟雨就放下心来,认真地同他解释,“是用绒线做的荔枝发饰……”
那人嗯了一声,自石案上捡起了一枚红黑的小小物件儿,问向她。
“这个也是?”
烟雨定睛看过去,吓了一跳,一手就抬上去摸了摸自己的发髻,发现头上的发饰不在了。
“是七星瓢虫……”她讷讷地说着,伸出了小手,“是我的。”
那人将发饰轻轻搁在了烟雨的手心,倒是有几分好奇了。
月白色衣衫的男子却很稀奇,问道,“寻常姑娘家总要戴花儿,你这小姑娘倒可爱,做了个七星瓢虫在头上。倒是惟妙惟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