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我的妻子(6)
没有理会女人这话语里蜜糖似的诱惑,许娇又回味了一下自己方才吃下去的那东西口感, 感觉郑芷虞应该不会做出什么太过分的事情, 便没有在意, 转身离开小树林, 朝着宿舍的方向去。
走进十八号楼女生宿舍门的时候,楼梯上正好下来几个女生, 被围在中间的是一个隔壁文学专业的女孩儿, 许娇乍然抬头看去, 便见到一张格外白皙漂亮的脸蛋。
许娇也白, 尽管也属于白皮的范畴, 却仍是黄种人的那种自然白, 比不得欧美白人的那种肤色, 而迎面走来这几个女生中央的那位,竟然白的都似透明一样。
宿舍楼里面没有光, 门又不是对着日光的方向开的, 所以这一楼的光线非常暗,进楼的地方是刷卡闸机, 用学生卡刷了才可以过, 闸机的旁边墙壁上是整理仪容的大镜子,如今不论是在镜子里,还是在整个一楼的景象里——
那个女生的模样都乍然间成为了最靓丽的风景线。
好像只要盯着她的那张脸看,心神就都要被吸走一样, 灵魂都在震颤着, 只觉“美”这个字就是天生为她而生的。
许娇看见那人的时候只略一怔, 结果脑海中原主的记忆里却浮现出另一张脸来。
和这人是七八分相似,却远远不及这般出尘……
似乎是上个学期两个专业一起上大课的时候,偶然瞥见的对方模样。
那女生旁边有几个围着她的,要么在夸她今天的气色好,要么在夸她今天的穿着打扮品味好,叽叽喳喳的声音像鸟儿一样雀跃:
“曼曼,你这衣服真的超好看诶,比我跟你出去逛街那天试出来更好看!超级适合你的!下周我们院不是要搞个团建活动吗?到时候你穿这个绝对艳压全场!”
“是的!哎你这皮肤这么白,平时得用什么色号的粉底才能衬啊?我感觉我用的这个牌子最白的色号都比你的肤色黑……你这保养真的绝了!”
被簇拥在中间的女生抿唇笑了一下,只说:“我一般不怎么化妆的,不过白也不一定是好的啊,出门必须要涂防晒,否则皮肤好容易晒伤。”
另外的女生们不知有没有被她这句话安慰到,起码面上几人相处是挺愉快的。
直到她们走远出去,许娇的目光都没有从她们的身上挪回来,准确点来说,她的视线焦点在中央那个何其曼的书包上。
很炫、很潮流的黑色书包,但是上面挂着的挂件却是个很旧的,甚至有些猎奇的小娃娃。
稻草般枯黄的头发,隐藏在中间的布缝的脸上用两颗黑色的塑料当眼睛,这手工颇有些粗制滥造,圆溜溜的眼珠子一上一下,能逼死个强迫症。
其中一只眼睛被头发挡了一半,只露出点泛着光的边角。
娃娃的嘴巴是用红色的线上下缝在一起的,就像……
被人用针线缝住了嘴巴一样。
许娇看了那娃娃半天,久了有一种这小家伙下一秒钟就要冲自己笑起来的感觉,便平淡地收回了目光,摸出自己的校园卡,往闸机上面的刷卡位置一拍。
“滴。”
闸机一声轻响,她的大腿轻轻碰在空心的金属杆上,随着走动的动作,金属杆慢慢掰过去一些角度,容她一路从门口走到楼梯附近。
明明外头的日光还是正午时候的热度,携带了几分夏日才有的炎炎烈度,偏偏这十八号楼里阴凉一如既往,甚至许娇在上楼梯的时候,能明显地感觉到自己的后脖颈处有一阵凉意掠过。
转角的时候,整栋楼都安静不已,楼梯处没有学生上下,空荡荡的,墙壁上的瓷砖里便无端端出现一抹红,随后朝着她的方向扑来,用只有她能听见的声音慢条斯理地问:
“刚才为什么盯着别的女人看那么久?喜欢?”
许娇眼眸都不往旁边转一下,只随手将那聚来的红衣挥散,面上挂了几分无聊的意味在,急着往宿舍的方向走,准备趁着这会子时间刷一套阅读。
做完正好睡个午觉,下午还有个选修课在等她去上。
郑芷虞跟着她进屋,看见许娇当着自己的面拍上宿舍门,也没怎么恼,而是直接穿过了门,而后凝出实体,等到许娇拉着一张凳子在铁桌前坐下,随手拎过来一套题之后,她便从后面扑过去,冰凉的身躯贴着对方的后背。
蛇一样的声息落在许娇的耳廓后面。
“好无情啊……”
“床上叫人家小宝贝,床下就问你是谁。”
许娇刚看完第一段的英文,被她这猝不及防的花腔弄的有些走神,瞬间就忘了刚才那段看的是什么,她呼吸停了停,瞥了眼时间,重又开始看这长长的阅读题。
就在她认真不已的时刻,郑芷虞看她一幅被狐-狸-精诱惑到面前也心如止水的冷静模样,苍白的指尖搭在许娇的肩头,慢慢揭开那衣领处的松垮布料。
原身的衣服质量都不太好,买的时候就没什么版型,大部分还都是圆领的土款,比如如今许娇穿的这件灰色的长款休闲衣,松垮的领口经过多次的洗衣机翻滚之后,现在变得松松垮垮,露出她漂亮的、精致的锁骨。
如今只被这样轻轻松松地一拨,那圆润的肩头就也半掩不掩地露了出来。
仿佛有更深处的春色等着人去探寻。
许娇刚在计时做一篇英语阅读的时间,粗略看了看每一段的开头结尾,就先去划阅读题的问答重点,将选项之间不一样的用词和陷阱重点标注,然后去原文里面提到相关内容的部分找答案,划线出来对比找关联的内容。
被郑芷虞这样打扰,她目光都没往旁边动,只用左手扶了下自己肩膀处的布料,顺口说了声“别动”。
结果这么一扶,原本就已经很松的领口,因为被她拉了大部分的布料到右边,左边的手松开之后,落回身侧的刹那,肩头便是一片凉意。
她不知自己此刻是怎样的诱惑——
认真的侧脸极有魅力,眼中只映着试卷上那冰冷的、无趣的题目,仿佛没有什么感情似的,可坐在那里的笔直身影,却将不该泄出的景色悄悄地、不经意地放出一点儿。
如出墙来的一支红杏。
她握着笔圈单词的动作倏然停了一下,唇间吸了口凉气,随后眼神便睨了过去。
原是郑芷虞根本没听她的警告,被她形如一字的肩头形状所惑,从后面咬住了她的右肩,力道还不轻,疼痛骤然抵达脑海,硬生生在许学霸的做题世界里开辟出一条小道来。
在许娇看过去的时候,女人漆黑的眼眸微微上抬,秀丽的眉梢也挑了挑,仿佛不知道这个说好要认真做题的人,怎么忽然失去了专注,有空看一看自己了。
两人视线对了几秒钟。
郑芷虞慢慢地松开了齿间的动作,唇退开稍许,有殷红的舌尖在唇齿间若隐若现,她眼中有轻轻的笑意闪过,随后问眼前这位大学霸:
“题做完了?”
许娇差点被她理直气壮的态度问笑了。
随手拽了下女人的长发,许娇唇角扯了扯,露出个毫无诚意的假笑,反问道:“你觉得我像木头吗?”
被人咬了那么重的一口能没有感觉?
郑芷虞被她拽了长发,看着许娇这样猖狂的模样,不知怎么有些想笑,她想问许娇,这人知不知道自己或许是史上第一个敢拽女鬼头发的人?
但想到对方不论遇见什么都面不改色心不跳的样子,郑芷虞又觉得自己多半听不见什么意外答案。
她抬手将许娇的脑袋转回那套英语阅读题前,冷而缠绵的语气重又凑到女学生的颈后:
“你做你的,我做我的,乖。”
许娇:“……”
她瞥了眼桌上不知谁的那个卡通钟,见到上面早转过去的七八分钟,又看了看自己剩下两道题的选项没有选出来,最后竟真鬼使神差地没管这捣乱的家伙,反而握紧了右手的笔,想迅速将题收拾完,再去收拾身后的郑芷虞。
……
知道许娇的性格,郑芷虞也看见了纸面上还剩下的最后两道选择题,明白自己动作再不快点,就要被女生反过来掌控——
盯着许娇右肩处的一颗圆圆的小痣看了看,郑芷虞依然没忍住这雪白肩头的诱惑,将许娇的右肩咬地有些发红,同时,手中的动作也没有停。
许娇写着“B”的比划到一半。
才圈出第一个半圆部分,黑色的签字笔就停顿处一个明显的墨点来,她呼吸停了停,又很快继续,将下半部分的半圆也画上,纸上登时跃然而出一个颇有些头大肚子更大的字母来。
下一秒钟。
许娇连笔帽都来不及戴上,匆匆将笔随手丢在桌上,右手反手去握已经逡巡到自己腰际的那微凉的指尖,语气里不染一丝一毫的情-欲,仿佛郑芷虞先前的撩拨都是一场无用功。
“想冻死我?”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在小树林接吻的时候并没有像是先前在宿舍的时候一样被冻住,但许娇很清楚自己只是个普通人的体质,和鬼怪之类的东西多接触,对她来说并没有什么好处。
君不见,在那些聊斋话本里面,搞人-妖恋的或者是人鬼情未了的书生,基本都是英年早逝的下场。
许娇如今在《十八号楼》的世界里不小心拿到了女主角的剧本,自然希望自己这个身份能够寿终正寝、人生圆满。
听见她的问题,郑芷虞笑了一下,弯腰去啄她后颈处因为低头而有些稍稍突出的颈椎骨,面前的女生着实有些太瘦了,郑芷虞想,之前在神迹大陆的时候,圣女的腰身虽然也是纤细的,可气色却比现在好太多。
如今的许娇……
总让郑芷虞担心下一秒钟就会不小心死掉。
哪怕是给她喂了一点从先前黑影的灵魂里提炼出来的一缕气,好像也没能给她补多少,说不定一场欢好之后,还真的会让她再次变回原先的那种状态。
想到这里,郑芷虞多少有些不太高兴,这种情绪直接表现在她的动作里,许娇忍不住扬了扬脑袋,唇间吐出一个字:
“别……”
别咬那里。
郑芷虞咬在她的后颈上,这是衣服很难挡住的位置,许娇如今是学生,平日里的课又不少,出门见人最是频繁,不想让身上出现这种奇怪的痕迹。
尽管知道这只是她的劝阻语气,但郑芷虞还是被这一声微妙的、有些示弱的话给取悦了,仿佛只要她愿意,其实她能对许娇做任何什么事情。
脑补出好心情的郑芷虞稍稍收敛了一下身上的气息,没让女孩儿再次感受那冰天雪地的寒冷,没有用吮的,只是以牙齿叼住那块颈肉,以婉转的调子幽幽道:
“可我想要。”
许娇方才只是紧张了一下,如今思绪重又冷静下来,就连拒绝都显得毫无回寰的余地:“不行。”
话音才落——
后颈的疼痛就更明显了一点。
明明做着很过分的事情,郑芷虞的语气却显得可怜不已:“我很想你……”
“你离开的时候都没有告诉我,我还是从小莉莉丝那里知道的你会回来的消息,可是你还是骗了我,你永远不会回到那个地方。”
“欺骗一个已经爱上你的人,你就没有一点儿内疚吗?”
“娇娇,你的心是不是石头做的?”
连串的发问如同被抛下的宠物朝着主人发出的呜咽声,并不如何强烈,然而那声调、语气和内容却直击人内心最柔软的地方。
许娇喉咙动了动,自己都没发现已经紧紧抿紧了唇。
仿佛在抗拒。
因为一旦紧咬的河蚌将自己那坚硬的外壳张开,里面就是完全柔软的天地,哪怕是一粒沙粒掉进来,引起的也会是无与伦比的疼痛。
将要以漫长的时间,河蚌才能将那细小的砂砾慢慢地以血肉包容起来,化作珍珠。
许娇并不想受伤,所以她这只蚌的蚌壳也格外坚硬。
除非她自己愿意打开,否则……
没有任何存在能触碰到她的内心。
她垂着眼眸,没有再在意后颈那点几乎要习惯的疼,盯着面前的卷子看了一会儿,良久,她才说:“不要爱我。”
这没有什么意义。
她们是两个世界的人。
等许娇离开了这个世界,郑芷虞难道还能带着这两世的记忆再追过去吗?退一步而言,就算又能再追一本、两本、三本,那又怎么样呢?等到许娇最终配合系统完成了任务,回到那现实的世界之后,这些曾经的情感,都是虚幻的过眼云烟,不会再存在了。
如同竹篮打水一场空。
又像是一场梦。
郑芷虞听见她的话,刚刚才升起一点的好心情瞬间退下去许多,唱反调似的,她松开许娇的后颈,改去咬她的耳朵,声音里含着固执和任性:“偏要。”
为免在这个话题上多做纠缠,郑芷虞将重点挪回了方才的那件事上,从后面抱住许娇的腰,她像是在菜市场买肉似的,掂量着掌心里的分量,幽幽道:
“你该多吃点。”
“这次就放过你,等你多长点肉,我再来跟你讨这回的债——连本带利的。”
许娇只当她在乱说,将这话当耳旁风就过去了,如今躲过对方缠绵的动作,感受着耳垂残留的微凉,瞥见对方那大红色的衣裳,忽而问:
“你……到底是什么年代的人?”
郑芷虞穿的这红衣像是古代的嫁衣,可是又知道一些现代人才知道的东西,跟自己出门的时候也没见到对什么东西大惊小怪的,许娇就算好奇心再少,可对身边的人,总还是会关怀这样一两句。
听见她的话,郑芷虞眯了眯眼睛,她喜欢许娇对自己产生好奇、来探索自己的故事,哪怕在牌位里的记忆有些模糊不清,但既然心上人想知道,她自然就会全盘托出。
“这个身份吗?”
“应该跟你是差不多的时候……因为周围的东西我都有印象,只要看到就会使用,但是记不清死的时候是什么场景了,而且,一开始的时候我似乎也不是穿这衣服的,好像是因为变强了,所以颜色才这样红。”
“还有就是,你的八字跟我的八字合在一起烧过,还举行过冥婚仪式,所以我自然穿的是嫁衣。”
许娇微微有些诧异地看她:“我和你举行过冥婚仪式?什么时候?”
电话里的许大树不是说,寄过来的东西只是让自己和未来的夫家稍稍熟悉一下吗?话里话外并没有透露出举办过什么阴婚冥婚之类的事情。
郑芷虞认真地想了想,半晌后只能对许娇摇头:“记不清了,我的记忆……跟碎片一样,有一些要用的时候就能想起来,还有一些怎么都想不起来。”
“只是记得……你是我的。”
说到后面这句的时候,她的语调微微上扬了许多,仿佛十分愉悦,忍不住又补充道:“说不定在这个世界的上辈子,我们也是在一起的——你注定属于我。”
许娇听见了她这占有欲极强的话,比起被其中的暧昧和情感所摄,更多的,却是在思考这背后的原因。
真的是缘分和巧合这样简单的事吗?
从收到牌位开始到现在……
许娇本来就是个凡事会多想的人,联想到自己进入世界之后莫名成为《十八号楼》的女主角,又跟红衣郑芷虞有不清不楚的牵扯,收到的不知道从哪里寄来的牌位等等这些事,她总觉得这本小说并不是什么甜甜的恋爱故事。
她嗅到了阴谋的味道。
……
许娇重新找到了之前放牌位的快递盒子。
然后她照着上面的发件人电话打了过去。
接通之后,那边是个夹着乡音的男人,声线粗犷:“哪个?”
许娇开口问了一下快递的事情,想知道对方为什么给自己寄东西,结果问题才刚出去,对面就茫然道:“我啷个记得,这十里八村的快递都跑到我这儿来拿来寄,哪个坏根写我的名字?我又不认得你,你收到什么个玩意儿了?谁要这样跟我恶作剧啊?”
许娇抿了抿唇,听见那全然无辜的大嗓门,又道:“也没什么,小礼物而已,谢谢了。”
挂掉手机。
她坐在椅子上,旁边同样听见电话内容的郑芷虞仿佛明白了什么,随手拆开桌上的一个巧克力味的酸奶夹心面包,捏出小块往许娇的嘴里塞,泠泠声线响起:
“有人想害你?”
许娇被那巧克力味的甜充斥,连拒绝的余地都没有,一张嘴就把那甜都吃了进去,眼神有刹那的空白,似乎不知道郑芷虞怎么突然多了个投喂自己的习惯。
慢了几秒中,她才开始咀嚼,将那巧克力面包在舌尖碾开,吞下口中的食物,正想说话,第二口就又见缝插针地塞了过来。
她只能一边吃一边发出一声“嗯”。
多的什么都说不出。
许娇抬手想将这面包接过来自己吃,可郑芷虞却抬高了手不让她够到,红衣女人的身高比她高不少,何况如今许娇是坐着,她是站着,顶多只能抬手够到那袖子。
深褐色的眼睛与那墨黑的眸子对上,许娇莫名感觉到眼前的女人似乎有种难言的愉悦,不懂对方为什么在这样的事情里高兴,她默然两秒,左右这宿舍里也没有其他人,最后也就配合地让郑芷虞慢慢地喂完了那块面包。
微凉的指尖抹掉她唇角的面包屑,本来已经消下去的念头不知怎么又汹汹地卷了回来。
郑芷虞看着许娇乖巧的样子,俯身凑下来,单手压在她旁边的桌上,声音低低地问:
“吃饱了?”
许娇先前没有吃午餐,好在平日也没有什么运动,所以消耗量不大,现在一个高甜度的面包就有个七分饱,于是点了点头。
郑芷虞又问:“还做题吗?”
许娇正想摇头,忽而从她那语气里品出了什么不一样的味道。
她顿了顿,没有做出反应,只平静地看着面前的红衣女人,想知道对方又想用什么方式耍赖。
谁知郑芷虞已经懂了她的回答,拉着她的手,慢慢地往自己的腰上搭,声音潮湿地像是要滴出水一样:
“不做题了?”
“那……要不要来做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