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我的妻子(13)
许娇沉默地吃完自己手里的那份早餐,前几个世界的她有造物主光环在,别说是美食了,就连路边的石头都会来亲近她,若是发现她缺钱,或许平日里就是在路上走两步,都能被百元大钞晃花了眼睛。
考试、工作、出道……样样顺利,基本什么波折都没有遇到,哪怕是将心思不单纯的人从身边驱除,也基本不见什么报复行为,仿佛她只要进入那个世界,就该是这样顺遂的。
直到最近……
在《偏爱》那本书当中,先是最终的神明本体并不是她,整个世界的意志不再偏爱她,再到这个世界里,许娇过的快要像是自己曾经写的女主角一样悲惨,那些糟糕的身世好像天然就是她的,就连她生命里唯一的意外郑芷虞,在抵达她面前的时候,都充斥着一种阴谋的味道。
许娇本来并不为之所动,毕竟先前的世界里莉莉丝缠着她做尽一切情人该做的事情,她都没有什么太多的内心波动,所有的反应都是出自于生理上的熟悉罢了。
但在这里。
看见郑芷虞没再动不动就往自己的身上黏,连喜欢都带着郑重的时候,许娇难得有些不知该怎么说自己的内心。
一直以来,她的冷静、理智都是建立在凌然于众人之外的地方,人想要保持冷静的办法很简单,那就是永远不要将自己置身于人群中。
因为人一旦将自己放在大多数里面,你就会很容易随着周围的、耳边的声音去走,最后渐渐失去了自己的思考能力,随着想听的声音随波逐流。
保持冷静并不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首先你需要足够多的知识储备,这样才能够形成自己的想法,但在这个处处有喉舌发声的世界里,一个惯爱社交、或是试图通过媒介去了解事物的人,总会不可避免地在思考里带上别人的想法。
许娇之所以能做到如今的冷静,与她的一些经历分不开关系。
或者说,其实她在这方面有一些天然的优势。
只是。
这种优势并不利于恋爱。
爱是什么?
从古至今,人们赞颂的伟大爱情,都是情深地让人动容,或是一时飞蛾扑火般的悲壮,或是历久弥新的细水长流,情不深不行。
一个太过冷漠,对旁人的情感没有太多同理心的人,本身的情都少的可怜,像是一汪浅浅的池,又哪里装得下这样的情深呢?
许娇自问自己是不能够承担一段爱恋的。
或者说,她觉得自己的生命里也不需要爱情的存在,自从……那人从她的生命里消失之后,她就再没有对人与人之间的感情报以过希望,她本就打算孤独终老。
与之相比,跟自己书里面的人谈恋爱……这种事情听起来就很艰难,其间不知多少荆棘险阻,她自问不是要搞什么轰轰烈烈爱情的类型,光是想想就觉得很累的事情,许娇不想去做。
所以纵使有一点喜欢,又如何?
这一点点,什么也改变不了。
那还不如不说。
……
许娇没有吭声,郑芷虞竟也真的不再去问,她只是安静地看许娇吃完这顿早餐,盯着她盘子的注意力更甚于去等她的回答。
在五一假前的一周,皆是如此。
郑芷虞按着自己的步调,监督许娇的一日三餐,成日听许娇的两个舍友给她推荐什么附近的新餐厅,在许娇上午自习或者下课之后,总撺掇着她去吃一顿给自己看看。
如此勉强将许娇养胖了两斤肉。
五一假前的那个晚上,宿舍里有了稍许的热意,许娇不想再盖那张厚被子,就踢掉了一半,露出自己穿着平整短裤的长腿,甚至去抱旁边那根防止学生在上铺睡觉不老实翻下去的铁栏杆。
这个温度,开风扇空调太凉,不开又有淡淡的燥热。
郑芷虞总算找到了自己能发光发亮的地方,从后面将许娇抱住,钻进她的被窝里给她凉快凉快,这一次并未被赶出来。
许娇迷迷糊糊要睡过去了,想起来个事儿,小声说了一句:
“明早五点,麻烦了。”
郑芷虞问她:“怎么起这么早?”
许娇随口道:“回家。”
对面铺的钱艾还在玩手机,根本没有睡觉,听见屋里这窸窸窣窣的动静,不由狐疑出声:“小许?你睡了吗?”
许娇没吭声。
钱艾想到刚才那两句似是自言自语的嘟囔,用手机光照了照许娇的这个位置,发现没什么太大的变化,便自言自语地说了句:“妈呀学霸你这梦话可吓死我了。”
许娇无声勾了一下唇,闭着眼睛很快就睡了过去。
……
起来的时候天还没有亮。
许娇动作很轻,也没有什么大行李箱之类的要收拾,毕竟她衣服拢共就没几件要带的,内衣之类的换洗多带一些,剩下的衣服带个一两套就行了,夏天马上就到了,这些薄薄的衣服卷巴卷巴,一个书包完全够装。
她轻松收拾好自己的行囊,给两个舍友发了离开的消息,书包拉链都没拉,等到轻手轻脚地关了门之后,才边往下走边检查自己的行李,书包拉链拉上发出一声巨大的“哇呜”声。
郑芷虞像是惯常那般,无声息融进她的影子里,只在她走出宿舍楼时于她耳边问了一句:
“吃早餐去吗?”
许娇摇了摇头:“不去了,我要赶最早的那趟公交去火车站,要是吃早餐错过了就赶不上了。”
郑芷虞即刻提醒道:“出了校门右边有个便利店,买两个面包、一瓶牛奶,带着路上喝。”
许娇通过这几日的相处,也知道郑芷虞在自己的伙食上总不肯做出让步,之前倒是试过跟对方争辩或者是沉默抗议,但最后都被郑芷虞以更流氓的方式威胁了,如今知道应下是最省事的办法,很快应了一声:
“嗯。”
郑芷虞果然满意不再开口干涉她什么了。
早上的公交车上并没有太多的乘客,许娇上车之后,总觉得车里的温度比外面更低一声,车里没几个人,要么是坐在最后一排低着头,要么是在靠窗的位置,戴着毛绒帽子看外面,各个穿的都很严实,恍惚让许娇以为自己是不是最近有降温之类的消息没有收到。
她的目光从公交车的座椅上扫过,发觉这椅子有些奇怪,最顶端的扶手位置竟然是荧光色的,有的橙有的绿,从原主的记忆中搜索了一会儿,许娇才发现自己好像没有这方面的印象。
这公交车难道是最近改-革了?
只是这颜色的两道杠,是什么她看不懂的广告吗?
许娇表情很冷静,但心中却有些犹豫,往后走的步子顿了顿,始终卡在刚从前门上车的位置,公交平稳地行使了起来,仿佛没有人注意到刚上车的她。
许娇站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这情况的诡异。
司机对她视而不见,一句话也不说,看见她挡着过道也毫无反应,连最基本的到站下车的通知之类的都没有,车内的广播死寂一片。
与此同时,许娇攥着从包里翻出来的两个一块钱硬币,发觉自己根本没瞧见类似售票员、投币机之类的东西。
这趟公交,太诡异了。
察觉到这点的时候,许娇隐约感知到坐在后排的乘客们仿佛迟滞许久,终于意识到了她的存在一样,一个个地动了动脑袋,朝着她的方向看来。
没等许娇与他们的正脸对上,郑芷虞陡然无声从她的影子里出来,血色的红衣成为这大清早的灰暗空间里刺眼的亮色,她抬手抵着许娇的肩膀,随手将她按在一处橙色的座椅上坐下,之后就站在她的身边,一手搭在她的肩膀上。
仿佛将她和这整个座椅之间的空间一并圈起来似的。
许娇抬眸看了看她,见她用口型对自己说了个“别说话”三个字,就没继续探究这趟公交,反而脑袋抵着椅子的后背,微微假寐养起神来了。
郑芷虞一低头,就能瞧见她的模样,包括那漂亮的五官、线条精致的脸庞,浓密的睫毛、笔直的鼻梁和那淡色的唇。
睫毛下有一片浅浅的青色。
显得她整个人气色不太好。
郑芷虞想到昨晚抱住的那腰身的宽度,指尖微微动了动,像是在比划什么,半晌动了动唇,无声叹了一句:
“太少了……”
还不够。
许娇现在这么受,身上的肉捏着都仿佛没几两的样子,郑芷虞总怕有时候力道轻了或者是重了就伤到对方,从来没有尽兴地跟许娇缠绵过一次。
她舔了下殷红的下唇,隔绝其他乘客看来的视线,只贪婪地将属于自己的人一遍又一遍地用目光描摹,直到这公交车在火车站停下,她才拍了下许娇的肩膀。
许娇根本没睡熟,毕竟郑芷虞如今虽没有活人的滚烫温度,那凉飕飕的视线也盯着人后背发紧,再说这车诡异的很,她再迟钝也不可能在这样的地方没心没肺地睡大觉。
等到
从公交车上下去,重新被整个城市那有些微微燥热的空气笼罩,许娇才发现自己的身上都是凉的,她边走边看自己身侧的影子,随口道:
“刚才那是什么车?”
郑芷虞慢慢地回答她:“灵车。”
许娇沉默了一秒钟:“那是什么?”
郑芷虞语气悠闲地给她解惑:“简单来说,就是发生了事故之后的公交一直重复一样的路线,从司机到乘客皆是如此,偶尔也会有活人不怎么在意上了这车,但是没关系,只要安静地上下站,不大吼大叫影响秩序的话,什么事都没有。”
许娇扬了下眉头,一幅听懂了的样子。
她没再问了,反倒是郑芷虞多叹了一句:“我还没见过像你一样吸引这些东西的人,方圆百里的脏东西能排队来碰瓷你,你这灵魂……到底怎么回事?以前也这样吗?”
许娇之前没怎么看原主的完整记忆,现在听郑芷虞的叹,不由从这方面入手,仔细搜索了一下记忆,过了几秒钟,她的眉头慢慢地皱了起来。
“好像……没有。”
郑芷虞有些不太信:“你确定吗?”
许娇点了点头,将原主那被家里人任意欺负的人生又仔细地看了一遍,这才发现有些可疑的地方,除了原主小时候被推进水里,差点淹死的那一次之外,几乎没有遇到什么特别灵异诡异的事情。
而且在河里的那些事因为刺激过度也记不清了。
许娇轻轻晃了晃脑袋,得出了肯定的答案:“我确定,我小时候从来没碰见过这些事情。”
向来除了情绪问题之外,会在一切事情上乐于同许娇沟通的郑芷虞如今却陡然没了声息,许娇还想问她怎么了,却正好走到检查的入口,不得不出示自己的证件,同时将行礼放在履带上过安检。
这趟车是六点半发车,许娇起来之后洗漱收拾花了十多分钟,走路等车七分钟,方才公交又花了十五分钟,再步行到火车站,去除提前关闭检票口的那点时间,她甚至是刚到这车站就需要快步往检票台而去。
林林总总下来,等好不容易上了火车,又是买的最便宜的坐票,许娇坐在靠窗位置,旁边坐下两个大包小包的中年人也就罢了,过道上一个已经习惯了蹭坐的人推了推最外边那位,指了指许娇道:
“我看那姑娘挺瘦的,你们这排挤挤应该还能坐人吧?往里点给我让个位子呗,谢谢啊。”
于是最外边的人自动往里挤,最后像沙丁鱼罐头一样的只剩□□型最娇小的许娇,她活像个小可怜,本来身上干干净净,赶一趟绿皮火车,立刻被这车厢里乱七八糟的味道所染。
郑芷虞只感觉自己好像在她的影子里都没有容身处了一样。
她趴在许娇的耳边小声道:“娇娇,我去给你换软卧吧?”
许娇小幅度地摇头,将自己的包抱着就睡了,毕竟从学校回去,坐火车倒也没有太久的距离,五六个小时就到了那边市里。
后面还要转包车、摩托之类的。
许娇懒得折腾,郑芷虞却势要让她在这地方坐得更舒服一点。
……
十来分钟之后——
许娇察觉到身边的人在不断地搓脚,甚至还从脚下的绿色尼龙袋里摸出一件带着味道的毛毯往身上披,随口抱怨道:
“这车咋回事?今天怎么这么大方了,这空调冻死我了。”
这嗓门引得附近座位的人纷纷赞同,对面一个端着麻辣牛肉面呼哧呼哧吃的香的男人,嘴里的泡面汤沫随着他说话的动作冒出:
“是啊!我也觉得!我这面刚泡五分钟就冷了,怪得很!”
但他们仅仅是抱怨,没有什么太大的动作,顶多是将自己的厚衣服厚被子之类的披上。
又过半小时,有个受不了冷意的人去找火车上的乘务员,想换个位置,之前吃完泡面的那个也觉得太挤了,想买去硬卧,可惜……
五一本来就是出行的高峰期,并没有多少余座。
何况周围还有一些站票的人在蠢蠢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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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娇无端觉得郑芷虞的小动作有些好笑,她掀开眼皮,正看见郑芷虞面无表情地抬手帮她挡住对面那男人溅射出的泡面汁,原本想说的一句“算了”到了嘴边,;临时改成了另一句:
“回来的时候买软卧吧。”
郑芷虞纯黑色的眼睛看着她,似乎不知她怎么忽然改变了主意,俯身一手撑在她的颈侧,与她对视几秒钟,很快出声道:
“那就这么说定了?”
许娇重又闭上眼睛,小幅度点了点头。
郑芷虞便也没有再折腾这些人,不久后,附近座位的人们体质仿佛回春那般,很快又被人多的空气弄得闷热不已,导致许娇的大半行程都在听耳边的那些人抱怨这火车的空调坏了。
……
下车正是中午最热的时候。
许娇抬手挡了下自己眼前的阳光,站在车站前,循着记忆去找包车的师傅问价,跟人拼车朝着自己家乡的村镇而去,在面包车里面山路十八弯地颠了两个小时,才到镇上,等包摩托车回到村口,天上已经挂了几颗零星的闪烁了。
她行走在乡间的田垄上,将破手机的电筒功能打开,仔细照亮脚下的路,有的地方有些湿润,一脚下去还带着泥□□,晚上村子里的人都没有什么娱乐,基本都是在家里各玩各的,偶有串门,也多是打牌吹牛之类的事情。
此刻她行走的地方周围倒是很少见到人。
郑芷虞就在这时候钻出来,将她拦腰抱了起来,穿过周围高高的玉米杆,朝着许娇所走的方向去,许娇被她抱起来,看了她一眼,就改而将注意力放到附近的环境上,这样就能提前发现附近有没有人,免得大半夜哪个在干农活的,一抬眼发现半空中有个人在飘。
那效果就神了。
郑芷虞听她一句抗议都没有,用凉飕飕的语气打趣她:“今天怎么这么乖?”
许娇懒洋洋地回了她一句:“在绝
对的力量面前,一切挣扎都是无用的。”
郑芷虞轻笑一声,亲了下她的发顶,语气里带着几分夸赞:“我就喜欢你这么聪明的样子。”
许娇“嗯”了一声,随口接:“是吧,我也挺喜欢我这个样子的。”
才说完这句,她就拍了下郑芷虞的肩膀,示意对方将自己放下,因为穿过这片玉米地,前面就是原主的家了。
郑芷虞看她最近听话,本来自己心情就不错,现在自然也不吝于依着许娇,听话地放下她,同时又钻回了她的影子里面。
许娇一步步走到那亮着灯的土屋门口,站着看了一会儿,才推开门往里走。
……
“是哪个大晚上的来走……哦,你舍得回来了啊?”
许大树叼着一杆烟往外走,原先的语气里带着几分喜意,以为是自己的老朋友们过来了,结果打眼看见许娇,声调立刻低了八个度,语气里的嫌弃和鄙夷十分明显。
他是这种态度,许娇自然也懒得理他,只道:“我答应你回来,所以你也不要再想以后去我学校闹事。”
许大树敲了敲自己的烟-枪-杆子,笑了一下,一张过分老的脸上皮都要皱在一起,眯眼打量她道:“我看你是很久不收拾,皮痒了,你回来是应该的,少给我提那些有的没的东西。”
这就是不想认账了。
许娇了然地看着他,并不对他的这种态度感到意外,顺着原主的记忆准备回到自己的屋子里,冷不防屋里更多人听见了许大树在外头的动静,有个男声高声用乡音道:
“爹,你在跟谁说话?我妈喊你过来收桌子。”
“小兔崽子敢命令你爹了,翅膀硬的很——许娇回来了,让她去收。”
许大树盯着许娇的背影,扬声回答。
正屋的帘子被掀开,一个已经长得高大的男生见到许娇,上下看了看她,揶揄道:“哟,在学校的生活过得不错嘛,傍上大款了这是?穿的都这么时髦,姐姐这么有钱,给弟弟也花一点呗?”
“什么钱?她要有钱也得先交给我。”原主的母亲用刷子洗锅的声音从厨房传来。
听见这声音,男生眼睛转了转,趁着许娇从自己的身边过,倏然伸手去抓许娇的书包,许娇反应及时,避了一下,但书包带子还是被他扯住了。
下一刻,男生凭借天然的力道优势,陡然发难,将许娇的书包从肩上拉了下来,语带笑意地说:
“姐姐,爹喊你擦桌子呢,你还不快去?”
“你辛苦一路回来,这包我就替你看一会儿,不用那么客气。”
许娇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察觉到她的目光,眼前这个跟她长得一点不像,脸型方阔,鼻梁有点塌、眼尾也下落,整个一幅不知什么东西模样的人与她道:
“姐你别用这个眼神看我,我好害怕。”
许娇微微扬了下唇角。
她往屋里走了两步,看了眼桌上的一片狼藉,还有一盆寡淡的紫
菜蛋花汤,难得回了这一句话:
“先别急着怕。”
男生转身看了她一眼——
就这一眼。
迎面就是一盆冒着余热的紫色黄色冲着他脸上而去。
刷拉一声,他脑袋上有滴滴答答的汤落下来,他下意识地舔了一下,咸味还在。
似乎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身形高大的男生还保持着一手拎着她的包的动作,头发上、脖子上淅淅沥沥落了紫菜和蛋花,整个人造型瞧着可笑极了。
他听见许娇不紧不慢地冲他扬了扬下巴,以通知的口吻道:
“现在你可以开始害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