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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一章 定妆照

秦绝和屏幕另一边的粉丝们一起吃了年夜饭。

有一半的菜是提前叫的外卖,另一半是自己下厨做的。她厨艺不怎么样,有些好笑的是,她做的菜和外卖的饭菜并没什么不同,吃在嘴里是一样的索然无味。

秦绝笑着吃完。

快到零点的时候,她站起身来,把镜头给了窗外的烟花。

【芜湖!新春快乐!】

【新的一年祝朗狼事业有成!!】

【新年快乐~小狼有什么新年愿望吗?】

秦绝小半张脸露在直播一角,淡淡笑道:

“世界和平?”

【好家伙】

【不愧是你2333】

她笑了笑,也不解释,零点几分和大家告别,关掉了直播。

屋里没有开灯。

秦绝撑着窗沿轻轻一跃,在窗边坐下。

心态这东西向来玄妙,从陆医生那回来之后,她已经尽可能地放松自己,不让思维方式显得过于老成。

即便如此,在此时静静眺望着远方灯火,她还是禁不住感叹和平年代真好。

与之前相比,谈不上欣慰,只是一位经历过硝烟战火的老人颇为复杂地发出感慨。

毕竟在末世里谁还记得日子呢?这次过年死里逃生,下次过年转移营地,每天都有新的紧迫和危机,最常见的团圆是死在一起。

“小狐狸,把副队和七儿叫……”

话一出口,秦绝愣了愣,随后低笑着摇了摇头。

哎呀,习惯成自然。

她闭上眼睛,头倚在玻璃上安静呆了一会儿,起身跃下。

“阿染要不要红包啊?”

厨房里,秦绝冲掉碗筷上的泡沫,笑问。

“唔——”

方才没出声打扰的贴心森染煞有介事地想了几秒,“已经给了呀!”

秦绝心知她指的是灵魂强度,笑道:

“那可真是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

又问:“他呢?”

“也吃掉啦!”森染哼哼一笑,“三年又三年,阿染收了六年的红包!”

秦绝含笑点了点头。

看来她家狗子也总算没了灵魂强度过载的痛苦,既然这样,她就放心了。

在她和闺女没回来的时日里,十四岁到二十四岁,辛苦他了。

擦了擦手,秦绝没再去打哑谜,一人回到了熟悉的钢板床。

“阿爸,你现在的状态不太适合进入影视空间。”森染小声提醒。

“没关系。”秦绝把束缚带扣好,“演员么,总得入戏。”

她眼前闪回一些曾经的片段。

多亏了粉丝提醒,看完那些视频过后,她有一点回想起几十年前的自己了。

“是个好法子啊。”

秦绝笑了笑,把头移到舒服的位置。

多体验几次当年的时光,岂不是能帮助她找回更适合这个年龄段的心态?

……。

算了,自欺欺人,没意思。

秦绝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收回去。

“开始吧。”

她轻声说道。

入戏、找心态,无非是借口罢了。

只不过是那根刺常年扎在心窝肉里,本以为早愈合了,没想到还是会疼。

好在还有森染。

这样,她就不必慢慢地撕掉指甲,让手指头变得坑坑洼洼的了。

森染没再出声劝说,带着秦绝的意识沉入影视空间。

宛若实质的场景水波般荡漾变动,定格在秦景升泛着烦躁的面孔。

……

二月中旬,《白昼之雨》剧组复工。

何畅年前连跑一周通告,除夕只在老家歇了一天半,就提早赶回倪省。

以贺栩为首的制作班底来得更早,事情打理好了九成,等演员陆续赶来,刚好开机。

何畅哆哆嗦嗦地下了保姆车,厚重的羽绒服让他远看像只发福的海豹,等迈着快且碎的步子走进棚里才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棚是征用车库临时改造的拍摄棚,铺设了背景布和打光灯,给演员们拍定妆照用。

何畅在暖风旁一层层脱外套,他体质弱,怕冷,现在脸冻得通红,睫毛也挂霜,今天拍照的负责人就让化妆师先待命。

“好好,不好意思。”

何畅哆嗦着连连道谢,抱着暖宝宝反复蹭脸。

恢复体温的过程里也没闲着,眼睛瞄来瞄去,试图寻找熟悉的身影。

“徐姐,秦老师没来吗?”

何畅犹豫了下,转头问化妆师。

他过年期间有和秦绝在飞讯上讨论对手戏,对面发过来一整个压缩包,从人物小传到剧本情节分析应有尽有,附言“你做个参考”,轻描淡写地把何畅吓了个半死。

反复纠结后忐忑地问了声“不知道该怎么感谢秦老师”,那端只回复了一句:

“拖后腿就杀了你。”

何畅:!!!

旋即又补充道:“开玩笑的。”

何畅:……

嘤。

我的小心肝。

虽说被“恐吓”了一通,但这份实打实的帮助是必须要谢的,何畅知恩图报,这才一进门就寻找秦绝。

但不知为何,化妆师徐瑛听了他的问话,也下意识地抖了抖。

“那呢。”

徐瑛挂着勉强的笑容,弱弱地伸手指了下。

何畅茫然地顺着看过去。

哪呢?

他眯起眼在那群人里仔细找了又找,突然收回视线,猛然打了个激灵。

虽然只看见了一瞬间,但这瞬间的视觉印象却深刻印在了视网膜中,给何畅惊得连做了两次深呼吸。

那是个身材极瘦的年轻男人,浅棕色短发,深红的针织衫搭配着灰蓝色运动裤,腿细得像木棍,脚踝露在外面,肤色惨白。

他安静地坐在板凳上,驼着背抖腿,气场很普通,除了略显病态的皮肤以外,外表没有一丝引人注目的地方。不客气地说,这样的人随处可见,是看一眼就知道“哦,这人是社会底层渣滓”的程度。

从那个侧影看去,能让人联想到许多关键词。像是“成绩差”、“不学好”、“混子”、“loser”等等,几乎不需要什么修饰,就能成为家长教育孩子的反面素材。

但这些都不是最让何畅害怕的。

他看向秦绝,不,看向莫森的时候,那个男人很慢地回了下头,就像是平常人略有迟钝地注意到了他人的视线。

那张定了妆的脸上,眉毛浓而乱,眼睑凸肿,眼尾下撇,眉头习惯性皱着,在鼻梁上方形成个极常见的郁结。眉毛、眼睛、鼻梁间距很近,不显怪异,却无端增添了阴郁的压迫感,看向人时会给人他/她被死死盯住的错觉。

肤质并不好,包括两道法令纹都显得沧桑。颧骨稍高,脸颊瘦得下陷,嘴唇是在白皮肤上很显眼的暗紫色,病态感更强。

这人从脸到身材,从衣服到气质,都普通得不能再普通,阴沉冷淡,哪怕走路突然倒在地上,大家也会说——“啊,这种人果然活不下去啊”,然后或匆匆路过,或好心报警,叫人来收尸。

何畅颤抖着低下头去,两只手把还滚烫的暖宝表面捏得死紧。

他背了剧本,知道这是为什么。

也知道莫森还没被伤害前是怎样的人。

那时的他,像任何一个上高中的平凡男生一样,不怎么爱学习,脸上带着笑,谈起感兴趣的游戏和球星时眼睛会亮。

愧疚和恐惧狠狠攫住了何畅的心脏,挤压得他险些喘不过气来。

田刚就是那最后一片雪花。

校园欺凌的雪崩把莫森埋进了冰冷的深渊里,让他变成了现在这样。

他是被害者。

田刚也是。

他是加害者。

田刚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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