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6章
第1326章
十一月十三日，周栖彤婉拒了同事们的外卖拼单邀请，去茶水间泡了杯热咖啡回到工位，期间疲惫的身影被部门主管瞧见，还得到了几句口头关怀。
“哦，呵呵，没事。”她熟练地露出职场笑容，不忘向上司展示自己的勤恳敬业，“我先干活了哈。”
主管点头的模样隐约透着股满意，周栖彤糊弄走这尊大佛，缩在工位里装模作样敲敲打打，精准地掐在死线前五分钟、对接公司已经下班了的时间将文件送了过去。
这样即便客户要修改也是明天的事，至少她今晚能落个清闲。
周栖彤揉揉眼睛，打了个哈欠。
她累当然不全是被工作累的，优秀的职场老油条早已掌握了随时随地摸鱼的技术和诀窍，但要细究疲累的根源，三言两语倒也说不清，只能用她自己的调侃简单描述：什么是养二胎的苦？这就是了。
她很忙，忙着做数据，做罗凌和秦绝两个人的数据，忙里偷闲喝的那口咖啡还被烫到了舌头，短暂的痛感和重复性劳动带来的枯燥一起被划分为“默默付出”的范畴，无形中多了几分母爱的光辉。
罗凌在圈子里沉浮的这几年也吃过很多苦。
然后一心爱崽的周栖彤就遭到了重锤。
还有的虽然对数据不以为然，却着实被《白昼之雨》花絮的后劲折磨着，颇为煎熬空虚，急需做一些“实事”让自己好受些，可受限于才华技能和经济实力，又无法通过描述感想、撰写影评、绘制图片、剪辑视频、购入代言等方式来表达支持，而做数据门槛极低，只需动动手指就能做出贡献，正好迎合了这群卿卿的需求，于是无缝成为了她们宣示爱的渠道。
粉丝视角里的艺人经常在受苦，他们光鲜亮丽的背后藏着许多疼痛、伤疤，他们要面对大众的肆意点评和侮辱谩骂，他们被对家被前辈被公司被资本总之被一大堆人欺负，一言以蔽之惨得不行。
可卿卿们不是她，无法切身体会到她被嗜虐欲支配的煎熬，只能看到表面状似癫狂的砸墙，觉得好痛好难受，跟采访里轻描淡写的叙述完全不一样。
【是这样的，反正咱们自己家里的直播又不计入数据，直播间在线观看人数多还是少真不影响，还是分清主次】
【确实，我觉得最多挂个背景音听听得了，做数据累了瞄一眼就行】
但再怎么苦，在一贯的认知或者说常识里，这些苦都是外来的。
【就是，别耽误大家干正事，让他自己复盘去（狗头】
自家的崽是那样的个性，当妈的就不要拘着他。他能凭借自己的努力和实力捧回一尊尊奖杯，那她们就应该为他高兴，主动帮他操持后方，照顾一些他平时不关注也确实不值得他浪费时间关注的小事。
秦绝知道卿卿们生气的点在哪，“演员不演戏可不就是在演我”早在长评里就吐槽过自己的轴脾气，这次花絮掀起的风浪无非也是一、画面看着确实惨，不忍直视；二、秦绝自己描述得太轻，“知情不报”，嘴里说的跟实际上的不是一个程度。
很快，倒计时结束的提示音响起，秦绝按掉手机，又笑了一下。
《白昼之雨》花絮视频里的痛苦，是秦绝出于自身的挣扎，从而给自身制造出的痛苦。
毕竟这世上谁会自己折腾自己？又不是吃饱了撑的。
无奈之下，周栖彤只得再次赛博奔波，一边蹲在名为“在家里做格格不入的事业批”的飞讯群里听深谙热度之道的太太们规划接下来的做数据路线，一边去找V博粉头Rvr蝶“讨债”。
时间一分一秒向前流逝，不多时，“秦绝的家”如往常般弹出提醒，又过几秒，直播间亮起，熟悉的书房背景里坐着一个熟悉的秦绝。
有的真心认为做这些有极大的用处；有的其实并不清楚，但觉得这么多卿卿都在做，至少不会有错。
一张张科普长图在群文件和群聊窗口里流传。
《白昼之雨》的花絮还是太超过了。
【唉，现在不给你台阶下是不是显得我很不懂事。。。（目移）】
几乎是两个世界。
但这种事没法调和，它归根结底是大家对事物的认知不同，就像有的人恐高，有的人不恐，有的人对血腥场面接受良好还觉得很刺激，而有的人怕得不行看不了一点。
如果这是现实，要周栖彤给哪个儿子做家务、收拾衣服、包一日三餐，只管让孩子无忧无虑地学习上进考到好学校，那她肯不肯干还真不一定。
最后消息刷得太快，管理员不得不暂时设置禁言，又拉了一个管理层的议事小群，里面除了群主和群管理，还有一早就在群里的老资历群员兼圈内万事通【嘟嘟囔囔】、“销冠”【AAA椰心饼干】，以及被销冠拉进来的太太【璃雨滴答】和【轻尘晓艺】等等。
昂扬的斗志燃烧着，持续着，时间转到周栖彤开完临时会议，捧着新的一杯热咖啡匆匆返回工位的一刻。
【什么情况有人好像可怜巴巴在撒娇（战术后仰）别太会了你小子！我要坚持两秒再倒戈呃啊！？
她得承认自己的确是带着些心虚上播的，《白昼之雨》的特典花絮她看了，那段片场犯病在镜头里看着确实骇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个精神病院的病患跑出来撒疯，被吓到很正常，不能怪卿卿们反应激烈。
【嗯嗯有道理。。。】
然而在秦绝这里，受难者与犯罪者是同一个人。
【笑死了啊啊啊，大家别太幽默，我都笑得忘了该换哪个号继续投票了】
所以还能怎么办，只能拼尽全力地做他的后盾，爱他，支持他，让他毫无后顾之忧地、大胆地飞，而自己则在每一个夜里辗转反侧，难过得红了眼睛。
秦绝瞥了眼直播间的在线观看人数。
好在足以立案的六位数金额有着足够的威慑力，周栖彤又姿态强硬，她放话过后，只隔了一天Rvr蝶就把支付点原封不动地打了回来，事情解决得非常迅速。
在罗凌那里是这样，在秦绝这里也是这样。
【不给他点颜色看看真以为我们卿卿没脾气是吧.jpg】
“这样吧，留一点时间给你们骂我。”她说，“多久比较合适，两分钟够吗。”
很多卿卿们认为的痛苦、受罪，在秦绝这里的确就是没什么大不了的。
日子向来过得又快又慢。一周前，秦绝“惊宸”杀青，离开《心影链接》剧组，让一众秦凌cp粉难过不舍，随后粉圈因为那件冲锋衣和秦绝在提问区的回答吵得昏天黑地，唯粉和唯粉撕，cp粉和唯粉撕，cp粉和cp粉撕，这边说吸血那边说提纯，这个要回踩那个要爬墙，总之路过一条狗都要被踹一脚，乱糟糟的尽是动荡。
是有“谁”对自己深爱的明星不好，故意坑他，害他，给他泼脏水，找罪受。
【拍戏把自己折腾成那样我还生着气呢，什么秦小狼，不认识，放置他！#傲娇扭头哼】
弹幕在屏幕上飘过，瞧着比平日稀薄一些。
像以前每一次直播那样，她没有急着开口，只是安静地眨着眼，等待弹幕一条条浮现。
“一直以来都是我们被包容和宠爱着，真是太不应该了。” “他可以不在乎，但我们不能不做１
他在还没长开的年纪就被公司推到最前头当挡箭牌，他在练习室训练到背心拧出来的汗水能蓄满一个小水桶，他摔下过舞台，他在综艺上被飞快甩开的玩具打过脸划出过口子，他感冒吊瓶才打到一半就要硬撑着坐飞机赶通告，他在机场被私生追车追到险些出车祸……
桩桩件件，周栖彤记得非常清楚，越是清楚，心里越是坚定一定要全力支持罗凌，给他最好的。
【有一说一《心影链接》第七集真没啥看头，宸茸part少得可怜，秦老师还每次都要从头到尾完整看一遍，当观众当得比我敬业】
【咦，这个点是不是快开播了？】
【可恶，不许给我装可怜！！！#抓狂#抓狂#抓狂】
可秦绝偏偏就成了例外。
周栖彤并不在小群里，但不要紧，如今的决策群、数据一群、数据二群（宽松水群）已是万众一心，无需道德绑架般的“爱秦绝就来给他做数据”言，也不必几次三番地提醒，只要出指令，就有大量卿卿云集响应，真正做到上传下达、指哪打哪。
“为秦绝做点什么吧１许许多多的人这样想着。
一个个不同平台不同榜单的排名在逐步上升。
【他要第七第八集连着看的呀】
只可惜老爷子在花絮收录上同样坚持，秦绝当初能用“不想为莫森拉票”的理由和他老人家达成一致，将有关《僕が死のうと思ったのは》的内容剪掉不提，却无法说服贺栩把她挣扎自虐的片段从花絮里摘出去，哪怕拉下脸来撒娇也没用，最终只好认了，苦哈哈地回家里为自己干出来的事负责。
这就让作为看客的粉丝一下子无所适从——她们已经习惯了在感到心疼的时候第一时间去找一个“欺辱或辜负了自家正主的犯罪者”，然后去骂，去宣泄，一面是爱怜一面是愤恨，两种激烈的情绪都找到了释放的出口。
可秦绝遭受的苦难和罗凌完全不是一个级别。
“……”秦绝还是笑了出来，笑的时候没出声，也皱着眉，乍看上去像得逞，滤镜之下是宠溺无奈，对微表情敏锐的人能捉到一丝转瞬即逝的苦味。
“现在不是窝在家里摆烂的时候了，冲１
她爱得热烈无私且端水，多养了一个崽也没有厚此薄彼，于是在爱没少的情况下，付出的时间精力金钱自然就随之增多，这些天光是操心两人的数据就累得够呛。
【不想原谅你但是我算老几啊但是我还是不想原谅你哎呀好烦】
可这是追星，追星的一切都可以被美化，聚光灯放大了粉丝们的“与有荣焉”，让她们每每看到自家正主每一张俊美的侧脸、每一个华贵的造型、每一尊耀眼的奖杯都深觉自己的付出没有白费，让她们自内心地相信他站得那么高，活得那么好，里面都有自己的一份功劳。
“晚上好。”秦绝出声，顿了两秒才道，“我该笑吗？我可以笑吗？”
粉丝无法归因，也找不到“罪魁祸”，一时间不知道该心疼还是该愤怒，于是激荡的心情卡死了，堵住了，憋在心口变成一团喘不过气的乱麻。
只是今晚的氛围注定不比寻常。
周栖彤用倍速看完花絮之后就被这样的乱麻噎了整整一宿。
【不是弹幕到底有完没完啊，搞得好像是他的错一样，话题区都炸了快两天了还没够？？合着拍戏的时候难受过一遍这会儿还要被自己人鞭尸，我请问你们到底谁家粉丝？？#黄豆疑惑】
“我可以笑吗？”秦绝轻轻地又问了一遍。
一个周栖彤从未见过的例外。
按平均数值来算的话，少了大约三分之一。
这是数据群群主凌晨两点多钟在氛围更宽松的那个水群里的一段话。
既然钱已讨回，周栖彤也懒得深挖Rvr蝶的富婆人设究竟是真是假，这场闹剧究竟是不是她和亲友演戏唱双簧，见势不妙才缩头认怂。说到底，饭圈的瓜跟她周栖彤有什么关系？她只是个全自动打钱支持的亲妈粉，爱的是罗凌和秦绝两个乖崽。
“我真的很想指责他为什么这么不爱惜自己，可是我又有什么立场说他的不是？他什么都没错，他拼了命地演戏那是他敬业，我要是再抱怨他，那我成什么人了？别说了，卿卿们，别说了，还是默默为他做点力所能及的事吧。”
这份成就感令人陶醉。
【笑死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们真的很拼】
【哦对，做数据做得头晕差点忘了】
她不想骗人，也不想因为这点小事就去“装得像个正常人”。
周栖彤是亲妈粉。
再之后，金兰奖颁奖典礼，双担cp粉兼亲妈粉的周栖彤好不容易喘了口气，真心为秦绝获得的成就自豪开心，却不想秦绝冷不丁文宣布闭关，张罗着应援集资的后援会也紧跟着爆雷，疑似卷款跑路。
秦绝微微吸了口气，罕见地有些失语，就像她刚才问的，她该笑吗？笑了会不会他们又要生气，觉得她嬉皮笑脸，认错反省的态度不端正，从来不把大家的关心听进去；可这是秦绝的直播间，画面只有她一张脸，她再全程挂着脸不苟言笑，气氛更会凝重得不能看，最后搞得所有人都不开心。
……闹脾气了吗。
【啊啊啊啊啊搓搓揉揉抱抱，没事的没事的我们跟你闹呢orz你别当真】
卿卿们回应不一，有哄的有说行的还有继续“我不听我不听”的，秦绝没再多言，唤醒手机开了个两分钟的倒计时，随后放到一边，和刚开播时一样静静地看弹幕，像个犯了错站在班主任办公室里挨训的学生，听之受之。
承受能力强的卿卿尚且可以调侃一句“简直就是顶级虐粉”，可在周栖彤这样工作和生活动力全靠赛博养崽，无论如何我崽幸福快乐是第一位的妈妈粉眼里，这花絮根本就不是人看的。
“对，这个杂志封面人气邀请榜他闭关接不接是他的事，但能不能让他多一个选择是我们的事１
就像《白昼之雨》花絮里的脑袋磕墙，要是让秦绝说，她会说当时最危险最难熬的是体内那股控制不住的想伤人的欲望，头撞墙反而是还算有效的以暴制暴，撞击的疼痛在帮助她维持最后的一点理智。
【嗨呀直播不是还有录播吗，录播太长还有太太的精华剪辑CUT，物料什么时候不能看，数据重要！！让他一边玩去！？
“秦绝实在太好太好，好到如果不为他付出点什么，会让人感到歉疚。”
“可以了么？要不要再延长一会儿。”她问。
她感觉此时此刻的自己简直不能再像一个真正的母亲——儿子争气，坚持要搞事业，你还能拦着吗？就算想拦，又拦得住吗？
【《心影》第八集不是八点才上线么】
于是一个周栖彤跳出来回复，几十个几百个“周栖彤”也跳出来，一连串的加群申请涌进群管理列表，“在家里做格格不入的事业批”数据群的总人数一夜暴涨数倍，热烈得像一场献祭。
周栖彤深深觉得就是这么个道理。
秦绝稍微有点累。
或者说，跟绝大部分娱乐圈的明星遭遇过的都不一样。
事态的两方，谁都没有做错，但谁都受伤的世界达成了。
4900+，和上章的7300+一起共12+，补的是5.16~5.21的更新。
已经正式进入矛盾爆阶段了。一切不满皆有迹可循，旧账一件叠一件只差导火索，所有人都是输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