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禅位上

杨广行途之中，因雨水之阻，花费十多日才得以返回长安。

要问杨广有多少年没有回往长安了？

五年。

五年之前，第二次北伐突厥之战失利，他曾短暂的在长安停留过数日，以为征召关中士卒之事。

在此之后，他又回到东都洛阳，后继续在前线主持北伐战事。

便是在东都洛阳建成之后，为了摆脱关陇世家于之束缚，杨广为谋个人的民生国计，决然的将大隋之于经济政治文化中心，从秦汉以来，便为关中腹地之长安之所，转为河南府洛阳之地。

从深处看，此亦为杨广继任大隋皇帝，登临天子之位后，第一次于关陇世家之宣战。

于之为太子之事，他就感受到了关陇世家于皇权的束缚，于天下之不稳定。

时过境迁。

当再次回来之后，即能看到今日长安之繁华，远比多年前还要人来人往，念几次，杨广也多感怀。

多年前，他以往东都而居，乃是想削弱盘踞此地数百年的世家门阀之影响。

于今日间，他之皇长子杨昭归来，又将朝堂安置在洛阳，聚天下士人以用。

同他相同之处在于，全为削弱关陇世家之影响力。不同的，却是选择了两个截然不同的方式。

皇长子杨昭选择的，自是为直接对抗，就相当于谈不拢时，以掀开桌子。

毫无疑问，皇长子杨昭，已然拥有这般实力，尤其是在获得了江南之地的基层名望，获得了大军之效忠，又挖掘了一大批人杰为之所用以后，其之羽翼，是以为常人所不能撼动。

杨广看着大兴城外走动的百姓，看着远方驻守的兵士，看着前方正在相迎的官吏……

马车也在这个时候停下来。

有内侍拉开了帘子，杨广从外面映射进来，很是刺眼，这是夏日的烈阳，也很闷热。

只是关中之地，相比较而言，还是比江南之地，要清凉一些。

在马车停下的那一刻，大隋皇帝杨广，逐渐从马车上坐起，然后弯着腰，走出了车内，渐渐立在了马车之上。

这一刻，他，杨广回来了！

……

看到大隋皇帝杨广走出下了马车之后，以皇太子杨昭为首，另有赶到的皇长孙杨倓，及后宫中之妃嫔，这些年一直于长安坐守的皇后萧氏，皆前往拜见。

于之后，朝中重臣，如三师三公之属，另有各部尚书，还有军中之领兵大将，还有已经请辞修养于元老堂众人，纷纷上前见礼。

这里面有杨广熟悉的人，一些曾为他之提拔起来的臣子。但于之看去，更多的是陌生面孔，更多的是相比较年轻的面孔。

杨广即为大隋皇帝，或数年不理朝政，但之威势依然在，只要他还处于皇帝这个位子之上，那他就是天下之主。

所以，无数人在望向杨广时，皆在第一时间低下头了。

而在杨广身边，有一个人一直以笔直站立，分外让人注意，其正是大隋皇太子杨昭。

众人望此，见此年轻之面孔，又见旁侧之苍老面孔，都有种后生可畏的感觉。

而于四周围观之百姓，则少于此中感触，他们很多的是处于外围看热闹。

当得闻皇太子杨昭于内时，都口呼“太子”。

正如杨昭前岁时，同臣子说道那样，大隋之百姓，以为善良真挚，也是最为现实之辈。

于朝臣之罢免，于地方之吏治，他们更看重的乃是结果，是以能让百姓生活过的更好，能让未来的日子更好，能让衣食住行，更以为便利，能让子孙后代更以为幸福……

这才是百姓关心的事。

做好这些事情，取得了百姓之认同，那么大隋何愁不兴盛。

于天下之间，官吏也好，便是大隋之皇帝，皆以为管理者。

真正的操作者还是百姓自己，也只有明白这个道理，知道其中代表之巨大意义，才能结合实际以实行政令。

且看大隋当下之天下，实际以并不公平。

皇帝，世家门阀，还有官吏将领，占据着大隋九成以上的财富，他们或世代得以富裕，而为普通百姓之家呢？

他们一个人或不起眼，但是连在一起，确实是创造大隋最为庞大的社会财富。

而他们一生多以劳累，为生活奔波劳累，为子女嫁娶劳累，更为最基本的填饱肚子，这等生计而劳累。

杨昭认识了这些问题，所以想要以极大的决心改变，尤其要冲破世家门阀的牢笼。

大力兴建官学，于兵士家庭之于补助，于农人之帮扶，于海商之扩展……

在将大隋之国库放开之时，以取世家门阀之财时，依照江南之模式，从边塞移民之所开始，深度到达关中腹地。

杨昭以储君之身份，实际行动，将大隋财富的大饼，多分了一些百姓。

于是，得到了百姓之支持。

皇帝和太子，在继承制度上，前者为现实的君主，后者不过是有资格。

但在民心之下，一如眼前发生的，百姓之所见，所为重视。

皇帝已经成为了符号，而太子却是因与民为利，爱民如子，成为百姓真正的“皇帝”。

百姓之声音，从来不会骗人。

当大兴城外这一幕，为群臣看去时，脸上多露出了古怪之色。但于其中一些人心中，所伴随的，则是发自心底的惧怕。

世家门阀，看似牢不可破，过去数百年，更是同皇权一道掌握着地方的生杀大权，但在实际上，一旦民心有失，那就相当于一个纸老虎。

很多人还下意识的望向了正在群臣中央，谈笑风生的大隋皇帝杨广。

只是让许多人失望的是，时下的杨广，脸上之表情，丝毫没有因外物的影响，而有多少改变，正在拉着已经不再担任军职，但为皇太子杨昭前番所请，为杨昭御批的太师来护儿说话。

君臣二人数年未见，见面之后，自是有许多话要说，尤其来护儿为杨广最为信任之将，无论从平定外地，平定内乱，都立下了赫赫的功勋。

但从旁人观之，君臣二人很有默契，都没有谈论当下军政之事，竟然聊起了普通之家常，如衣食住行之属。

自晓在城外的时间不能耽搁太久，皇帝杨广也没有同人人相聊，只是在面见之后，便言及回宫。

同夜见，大兴宫内，灯火璀璨。

因天子归来，便是群臣皆以道贺，以行夜宴之举。

夜宴之内，气氛非常热闹，能见之诸多臣子觥筹交错，纷纷上前，为皇帝杨广和储君杨昭敬酒。

杨广和杨昭这对父子，很有默契的允之，而见之气色常常。

许多人心中，自下午之见，到眼前所见，实际上已经泛起了嘀咕。

不是说堂堂的大隋皇帝，先前之于巡游，多处几分身不由己吗？

不是说父子二人之间，早有反目吗？

为何到了现在，于眼前，未有见之？

难道朝中早有传言，皆为谣言乎？

狠多人在此心声之下，脸上虽然带着笑，多于交际之行，但藏在深处的困惑，却是怎么也掩饰不住。

也只有当前已经被召集在身边的房玄龄、杜如晦等人能看出一些，即已悟之。

他们不由得想起了皇太子杨昭，早在江南时，曾当着他们这群亲信说的一句话。

朝堂之上，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角色。

只有扮演好自己的角色，才能有所为。

皇帝如此，太子如此，他们所有人多以如此。

且于眼见并不一定为实，也只有亲身以做体验，从实践中来，到实际中去，才能明白，什么是真，什么假。

就如皇太子所说，于权势者而言，只有民心民意才是真，便是于当下于夜宴之中，看似光鲜的众人，实际退去了各自光环，皆以为“假”。

皇宫的夜宴，持续了很久，离开大兴宫的达官显贵们，来时或以衣衫整齐，但在离开之时，多以凌乱，充满了酒气。

甚至还有不少人需要内侍之于搀扶才能出宫坐上了自己的马车。

至于喝醉之人，有多少人是真醉，又有多少人是假醉，谁又知道？

当众臣陆续离开，便是在大兴宫内，也于短时间之内，安静了下来，只剩下宫人之行走声。

大兴殿，在宫人离开之后，只剩下皇帝杨广和太子杨昭二人。

倒也没有人敢真正的将此二人灌醉，只有二人想要喝醉才能喝醉。

但今夜，皇帝杨广确实是自己醉了，喝了一些侍从送来的醒酒汤之后，其人整个精神才算清醒一些。

杨昭则是没有醉，今夜的宴席之中，他多是浅浅的饮用一口。因之知道，便是今夜，大隋皇帝，他的父亲，定然会将之留下，好好谈谈。

事实也正是他所料想的这般，杨广确实将之留下了。

于是，在父子双方沉默之后。

杨广率先开口了。

……

大兴宫外。

这一夜，很多醉酒的人，在出了皇宫之后，皆很有默契的走向了各个方向。

来护儿府上，就在夜宴之后，来了很多人。

这些人中，多以以前的一些旧识为主，毫无疑问，多为从大隋皇帝杨广为晋王之时，就一路跟随，而后在杨广为太子、皇帝后，多以一路得到高升。

至于现在，有像来护儿一样，主动请辞的，有尚于朝中为官者。

但以无一例外，乃是坚定的皇帝党，终于杨广之属。

时下之于相聚，从某方面看，实际已经很是说明问题了。

是的，在看到大隋皇帝杨广归来之后，这些人的心思，再一次活跃了起来。

尤其发现今日所见的杨广，状态很好。便是所见所闻下，许多人以为，其中之于春天，或将再次到来！

来护儿于朝堂上，于军中，即是当下退出，但只要他振臂一呼，不知有多少人会从之。

是以想要成事，比如需要于皇帝以助力，皆需要来护儿之带头。

然，令人失望之处在于，来护儿似乎并没有这般想法。

即是在一些旧识到访之后，他之于本人，只是让仆人送来茶水，并未有说道众人想法之言。不过是处于上首，有一句没一句的同众人相谈。

于旁人之于看去，今日的来护儿于宴席之内，是属于喝醉的那一列。

但之思路清晰，条理清楚，又绝不是单纯的喝醉那么简单。

在此等候之中，终于是有人忍不住出言了，开口者，乃是来护儿的部将，当下正为城内守将的李正生。

李正生年过四旬，相貌堂堂。

十多岁的时候，就被来护儿于军内发掘出来，并一步步的，从普通的军将，到统领数千上万人之大将。

这离不开来护儿的大力提拔，自也离不开李正生的个人能力，更离不开在来护儿之推荐外，皇帝杨广于之赏识。

其人更是以常伴随于御前之军将。

也就从那时开始，为皇帝杨广的个人魅力所折服，李正生是以生出死心塌地，以做报效之心。

到达今日，他之想法，同样没有发生多少改变，以为忠义之士。

“来公，天子已经归来，太子大权在握，是以为有谋逆之嫌也！

若是再这么放任下去，天子岌岌可危！

而今于大兴城内，来公也当得晓传闻之事。

若是此事，真以发生。

这是置天子于何地？

来公做为天子最为信任之人，当带领我等，以为天子重新得势才是！

否则，任由太子这般闹腾下去，只怕大隋将以大乱，另以分裂也！”

李正生声音悲切，即是双眼间，也有眼泪低落。

这是为皇帝杨广命运感怀，同样为个人感怀！

有了李正生的开头之后，其他人，也开始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出言说道了起来。

来护儿到了这个时候，不能再继续装醉下去。他本以为事情于预料之下，会以平息，只是没有想到，无论部将，还是同僚的反应会这么大。

若是他此时再不出言，说道一些什么，只怕是会出大问题的。

以他所知的舍内这些人的权力，于大兴城内，确也可以生出不小的乱子。

然后呢？

现在的关中，明面上世家门阀，已然处于优势地位，但军权民意之上，又谁占据上风？

不论关中，试看今日之天下，又是谁之天下？

最重要的是，天子杨广希望这么做吗？

来护儿早以有了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