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滋味如何

“开饭了，开饭了！快快把碗筷拿来！”

一声呼喝，伙计们顿时围了过来，他们用最快的速度盛好饭菜，稀里哗啦的就是一阵狼吞虎咽，那样子就跟饿了十几天没吃饭一样。

他们围着锅子，让人看不清最终成品的样子，不过瞅着他们连连下筷，夹了腊肉夹豇豆，夹了豇豆又加鲜笋，末了甚至把汤水都舀出来拌饭的情况，让人丝毫不怀疑锅中食物的美味，彻底让树下啃馍三人组再也咽不下手中锅盔，一个个望眼欲穿的跟三尊望夫石一样。

“你说那么大一锅菜，他们吃的完吗？”络腮胡忍不住问道。

“肯定吃不完！”白面骑手直勾勾的看着锅子方向，节操全无的说道：“等他们吃完了，咱们就去讨些剩饭来吃。”

健壮男子一阵无语，虽然他也馋的不行，但也没到去讨剩饭吃的地步啊！男子汉大丈夫，竟然为了一顿吃食连脸面都不顾了，当真丢人！

大概是感受到了身后灼灼的目光，小福回头一看，就见三双眼睛跟饿狼一样，直勾勾的看着自己，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想到自己还要再走两三天才能抵达京城，小福生怕这三人在半路难为自家，想了想，终究还是铲了些肉片菜肴盛在一个大碗中，然后又灌满汤汁，端到啃馍三人组面前说道：“我们还有点剩饭，你们要不要？”

白面骑手大喜过望，正要伸手，却不想一个人影突然抢先一步接过了碗，正是那名健壮男子。就见他对小福连连点头，感谢说道：“要要要，多谢小哥，多谢小哥！”

络腮胡和白面骑手一阵无语，刚才那个一脸嫌弃的是谁啊？

察觉到自己属下目光，健壮男子也是老脸一红，然后咳嗽一声，故作威严的问道：“看什么看，你们不吃我可就全吃了！”

络腮胡和白面骑手一听那还能忍，立刻冲过来就跟健壮男子抢食，三人吃了口肉片，顿时美的差点落下泪来，他们这几天整日在官道上巡视，吃的比猪还差，如今可算是苦尽甘来了！

三个大男人头碰头的挤在一起，稀里哗啦的干饭，脑袋都不带抬一下的。这锅饭菜虽然品色不佳，但味道十足，腊肉香，豇豆脆，笋片鲜，没有一样不好吃的。他们先是将腊肉加在锅盔中，一边捞着豇豆和笋片一边吃，等肉和菜吃完，他们干脆将锅盔掰碎，裹了汤汁来吃。

这一吃他们才发现，这汁水早已融合了所有食材的味道，当真是这道菜肴的精华所在。三人一阵狼吞虎咽，汤汁肉眼可见的下降，剩下最后一点，健壮男子哼了一声，络腮胡和白面骑手这才停下，可怜巴巴的看着自己老大用馍沾着，将最后一点汁水吃了个干干净净。

去还碗的时候络腮胡臊的不行，因为那碗太干净了，比人家洗的还光亮。

归烬感染了风寒，本来已经好了一些，可刚才被凉风一吹，脑袋又疼了起来。所以他也没吃太多，随便扒拉了两口，便上车休息去了。

众人吃完饭又歇息了一会，然后重新上路。

小福来到归烬车厢前说道：“老板，前方要经过一片山林，恐有匪盗。不若我再去问问那三人，请他们帮忙照顾一二，可好？”

“不用了，他们会自己跟上来的。”归烬说道：“在我这里，就没有一顿饭搞不定的。”

健壮男子本来也是此意，毕竟吃人嘴短，便想着过来护送归烬一程，他带着两名属下过来，正准备把这个消息告诉归烬，却正巧听到了他的话，当真是尴尬不已。

小福见他愣着不说话，好奇问道：“可有事？”

“没事。”健壮男子嘴硬道。若是他此刻说要留下，岂不显得他是一个为了一顿饭食折腰的饭桶吗？男子汉大丈夫，如何能受此般侮辱！

他正要拍马向前，却听归烬在车内说道：“小福，今晚布下点陷阱，前面山林必有许多野味，咱们捉几只野鸡野兔来吃，我来下厨！”

“好好好！”小福大喜过望，正要通知众人，一回头，却见健壮男子三人又折了回来。

健壮男子带着几分小心对车厢窗户说道：“归老板，最近京城闹了山匪，你带着货物恐怕不怎么妥善，要不我们护送你们一程，可好？”

归烬轻笑一声：“不会麻烦你们吗？”

健壮男子听出了归烬语气中的揶揄，心中气的不行，但一想到中午那锅美味的腊肉炖豇豆，他顿时就没了脾气，老老实实陪起笑脸，讨好说道：“不麻烦，一点也不麻烦，您中午对我们有一饭之恩，这恩情我们必要报答！”

白面骑手用胳膊肘碰了碰洛络腮胡，小声说道：“你不觉得头儿现在很像一个人吗？”

“谁？”

“吕老板。”

“……”

三名骑手加入了队伍，据那健壮男子自己介绍，他姓赵，在家中行二，归烬便叫他赵二哥。

下午吃饭时三人本以为还能再吃一顿腊肉炒豇豆，没想到归烬却决定去做什么卷饼。

归烬让伙计们烧起了三只锅子，又在里面抹了些油，然后倒入面糊，手一转就是一张浑圆的薄饼出锅，三管齐下竟是熟练无比，令人大开眼界。

即使如此，赵二三人还是有些失望，他们都是行伍之人，平日体力消耗大，可以说是无肉不欢，听说这个叫卷饼的吃食都是素菜，便不由生出了几分嫌弃。

果不其然，归烬摊好了饼，又去炒菜，分别是豆芽炒蒜苗，韭菜炒豆皮，粉丝炒鸡蛋和酸辣土豆丝，这些食材都是自备的，粉丝和豆芽也是在中午就泡好了的。之后伙计们又挖来了野葱，竹笋和蘑菇，归烬就又做了一盘竹笋炒蘑菇，然后将野葱切成细丝，再一次展现出卓越的刀工。

一边做饭，归烬一边介绍：“中午说了春天吃鲜，腊肉和豇豆都是陈菜，可吃却不可多吃，卷饼易消化，食材也可根据个人喜好自由搭配，最适合品味这个鲜字。对了，关于卷饼还有个故事，你们想不想听？”

伙计们连连点头，赵二等人也是被香味勾去了魂魄，早没了刚才的嫌弃，一边流着哈喇子一边说着要听。

于是归烬就讲道：“在长汀有一位神童，他六岁识千字，十岁能作诗，是远近闻名的小天才。可由于家贫，他交不起束脩，只能由母亲代为启蒙，因无钱购物他也不常出门，更不知外面的世间繁华。某年元宵节，他陪母亲去城里送绣好的绣品，归来时却见到了街上在卖油炸肉饼，顿时觉得香气扑鼻，心念不已。可他深知母亲辛苦，不愿多添负担，便强自忍着，只是回到家后才实在忍耐不住，问母亲那是何物？”

“她母亲见儿子连炸肉饼都不认识，暗自伤心，便准备照着肉饼的样子做些吃食给儿子解解馋。可他们家贫，做不出厚实的面饼，更买不起肉用不起油，无奈之下，她母亲只好用水冲了面糊在火上烤成薄薄的面皮，然后弄了些野菜加在面皮中给儿子裹了吃。可即便这样，那位神童还是吃的香甜无比，十分珍惜，他问母亲这是什么，是不是很贵？母亲不愿儿子忧心，便骗他说，‘这是手帕包了杂拉，并不值钱’，儿子这才彻底放下心来，开怀大吃。这便是卷饼的由来了。”

几个伙计听的伤心不已，小福低着头说道：“我娘也是，家中有什么好吃的总是留给我，还说自己已经吃过了。只恨我幼时没心没肺，竟然从未起疑，如今想来真是愧为人子！老板，我也想我娘了。”

“我也是，我也想我娘了。”

众多小伙计纷纷附和，归烬鼓励说道：“那就好好跟我学艺，待出了师，便回到家去，亲手给自己的爹娘做上一顿饭吃！”

众伙计顿时备受鼓舞，连连点头，声称一定跟归烬好好学艺，绝不偷懒，然后回去好好报答亲人们的养育之恩。

赵二突然问道：“那小神童一家后来如何了？”

“去年小神童十二岁，已然考中了秀才。”归烬笑着说道：“至于后来如何我却不知，我学会了卷饼的做法便离开了，不过小神童说过，他将来要入朝为官，报效国家，为他母亲挣个浩命，想来他们一家的生活会越来越好吧！”

众人大惊，赵二更是难以置信问道：“你说的故事竟然是真事儿？现在还有人穷到连肉饼都没见过吗？”

“人有旦夕祸福，月有阴晴圆缺，一个人的悲欢离合，在其他人眼中也不过是一个个故事而已，我说的故事是真事儿，又有什么奇怪？”归烬将五道菜用盘子码好，然后又亲手卷了一个饼为众人示范，说道：“尝尝吧，帮我试试滋味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