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有缘无分

旅途并不顺利，倒不是说遇到了追兵，而是孩子们感染了风寒。

他们营养不良，身体亏损，不堪长途跋涉的辛苦，最终病倒。虽然他们乖巧的着说不碍事，可以坚持，但归烬还是放慢了速度，一天只有一半时间在行走，剩下的全在为孩子们调配药物，悉心治疗。

混沌刀被重新收回了药箱，归烬像个普通医师那样忙碌着，令安慈有些好奇。

“为什么要把刀藏在药箱里呢？”他向归烬问道。

“我若是带着刀，病患会害怕的。”归烬回答道：“那样不止会使病患紧张影响治疗的效果，也会让很多人望而却步，耽误治疗的最佳时机。我身为医师，不能治愈患者也就罢了，如何还能加重患者的病情？所以我请求新井先生为我改造了药箱，让它成为收纳混沌刀的容器。”

安慈心悦诚服，心中敬佩不已，随后犹豫了一下又问道：“但现在这样真的可以吗？”

“什么？”

“天夏君不是说要回去举行婚礼吗？现在走的这么慢，不会耽误良辰吉日吗？”

“恩，这是个问题，所以我会尽力的快点治好孩子们。”归烬说道：“别担心，我之前只擅长治疗外伤，但有了你替我讲解医书中的词汇，让我在内科上也受益良多，孩子们的病我很快就能治好了。”

“若是依旧来不及呢？”

归烬的手上微微一顿，然后笑着说道：“那就是天意，无可奈何。”

正月初六，归烬回到了江户。

送信之人回禀了归烬的所在，所有人都以为归烬会按时归来，甚至总司已经亲手缝制好了订婚的礼服，但归烬还是晚了。

冲田总司一下沦为全江户的笑话，所谓有剑圣之资的佳人，也不过是个被男人抛弃的可怜虫而已。

天然理心流的院子中，气氛凝结，当着众人的面，总司对归烬说道：“我需要一个解释！”

而归烬的回答是：“抱歉。”

“砰”的一声，总司关上了自己的房门。

近藤周助长叹一声，近藤勇则走过来说道：“这次是你的不对，我帮你去跟总司说情，你诚心些赔罪，她必定会原谅你的。”

“不用了。”归烬苦笑：“是我福薄。”

归烬离开了，孩子们还等着他去安置，如今大雪纷飞，孩子们又刚刚痊愈，不能让他们等的太久。

对着归烬的背影，众多弟子议论纷纷，无不是鄙视嘲讽，没几句好话。

“够了！”近藤勇出声喝止：“天夏君再怎么说也是咱们的同门，他错失良缘本就痛苦，你们何必再落井下石？试问对同门都无法升起怜爱之心，又如何能怜爱这个国家，都给我去道场挥刀五百下，若是还有下次，惩罚便要加倍！”

众人不敢忤逆，纷纷去道场上受罚。他们不知道近藤勇为什么要为归烬说话，只觉得十分奇怪。

但近藤勇这一年来已经开始接管道场内的事务，他这才知道从三年前开始，天然理心流的一切支出费用都是靠着归烬的药店支撑，若是没有他，道场的众人虽然不至于为生计发愁，但想要像现在这般无忧无虑，心无旁顾的习武，那就绝不可能了。

总司是锋利的剑刃，而归烬就是保养剑刃的鞘，他本来希望两人结成良缘，然后一起与他为这个国家贡献力量，可如今看来，这两人终究是有缘无分。

为此，近藤勇也不由的面临一个抉择，是选择能披荆斩棘的剑刃呢，还是选择能保养剑刃的剑鞘？

最终，他看向总司的房间，有了决断。

男子，自当有大志向！生于乱世，就该有所作为！

近藤勇要报效国家，留名青史！

所以，他需要力量。

归烬安顿好了孩子们，然后通过安慈的翻译来钻研医书。承国的医术博大精深，为他打开了一道崭新的大门，让他不由自主沉迷其中，而总司那边也是苦练剑术，精进不断，两人从初六那天相见之后，竟然再也没有交谈。

同年，幕府与南蛮人签订了《神奈川条约》，坚固的国门终究是被大炮轰的粉碎，持续了两百年的锁国政策轰然瓦解。无数爱国之人悲痛不已，倒幕运动也愈演愈烈，幕府为了维持稳定，对各藩采取了激烈的手段镇压，以至于争斗不断，世道更加混乱。

次年，也就是1855年秋，江户大地震，超过七千人丧生，伤者更是不计其数。而幕府和维新派没有忙着救治灾情，反而是在第一时间不约而同的利用地震来互相攻讦。

幕府说此次地震是因为倒幕派不知忠义，以下克上惹怒了神灵；而倒幕派则说是幕府软弱无能，丧权辱国玷污了祖先。他们隔空对骂，拼尽全力的想要将地震的原因归结到对方头上，而那些在废墟中挣扎哀嚎的百姓却早已经被他们忘在脑后。

归烬与安慈孑然一身，无牵无挂，他们没有那么多复杂的心思，仅仅是在遵从良心，救治伤患。

白天，他们是拯救生命的善人；

夜晚，他们却摇身一变，成为了斩杀奸佞的恶鬼！

因为天灾过后，人祸也接踵而来。

奸商囤积货物，哄抬物价，米粒卖的比黄金还贵！而官员们则趁机中饱私囊，他们甚至不惜秘密杀害幸存的户主，就是为了侵占无主的土地和房屋。

于是归烬和安慈找上了门，奸商杀，官员也杀；山贼杀，志士也杀！不论身份高低，立场如何，是亲幕派还是倒幕派，只要为恶，那就杀杀杀！

薪王与明王之名顿时响彻整个江户，成为了百姓心中的救世主，也成为了权贵眼中的绊脚石。

有官员放出悬赏捉拿他们，可第二天他们的尸体就先一步被挂在了树枝之上。

面对此番作为，有人将薪王和明王斥责为残暴的恶徒，也有人说他们本意为好，但手段太过激进。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权贵们终究是怕了，再也不敢将手伸向灾区，一道道赈灾的款项准时到达，分文不少，令灾后重建工作快速展开，让苦难的人们终于有了些许盼头。

人们这才发现，这世道，竟然真的是被杀出了个朗朗乾坤！

自那之后，薪王和明王也消失不见，但只要是再有官员权贵无视法纪，以权谋私之时，薪王和明王就会随着红莲烈火再次降临，焚尽邪恶。

归烬救治伤患，处理尸体，平息疫病，安抚人心，整整花了两年时间，才算告一段落。

这两年间他见证了无数生离死别的悲剧，也从阎王手上夺回了无数平凡宝贵的生命，他的医术在这些欢喜悲伤中越发精进，同时也有幸见识到了西洋医学的神奇之处。

黑船带来的不光有耻辱，也有名为“科学”的东西，西洋医术就是其中之一。所谓细胞，所谓病毒，都让归烬大开眼界，想要一探究竟。

“我准备去一趟会津。”归烬对安慈说道：“据说那里有一位姓高荷的医师，精通西洋医术，我想去求师。”

安慈点头：“我与你一起。”

“不了，我一个人就行。”归烬背上药箱说道：“如今世道混乱，你留下照顾孩子们和店面吧。”

“好！”

总司路过药店门口，不由的停下了脚步。

归烬如今的名声早在江户地区如雷贯耳，神医之名也家喻户晓，甚至常有外地人不远万里来登门求医。但反观他们这些剑客却依旧如多年前一样，仅仅是稍有名声。近藤师兄因此甚至表现出了些许急躁，对弟子们的要求也越发严格。

“他”现在怎么样了呢？

总司正在好奇，安慈的声音从背后响起：“冲田姑娘，你有事吗？”

“我、我……”总司一阵慌乱，情急道：“我找由美。”

“哦，由美就在后院晾晒药材。”

总司道了声谢，正要进去，却听安慈又道：“但天夏君却刚刚离开，他去了会津，你现在去追还来得及。”

“我、我为什么要追他啊！我就是来找由美的！”总司一如既往的嘴硬着。

安慈叹息一声道：“虽然天夏君不让我说，但当年的情况，其实是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