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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送棺(三)

    “哗啦——”

    老板娘没有再抬头,也就没有看到墙上的一排鬼脸面具。给小卖部上锁后,她把一串钥匙往腰间一挂,哼着不成调的曲子走了。

    原来她不住在自家开的旅馆里。

    芮一禾站在原地,目送她的背影消失才往回走,扭开盖子喝了小半瓶水。烧鸡好吃,但有点咸。

    宾馆是白砖房,一共两层楼,屋顶盖着黑瓦。不知谁出的烂主意,把宾馆的房门、窗户、房梁……但凡是有棱有角的地方,全部刷了一遍红漆。

    她反正是一点没觉得喜庆,反而觉得阴森。屋子这么一搞,就不像是给活人住的。

    院子里的灯一打开,到处都照得红彤彤的更渗人了。

    刚刚她留意过,每层楼只有一间公共浴室,上厕所也在里面。

    大半夜上完厕所,一抬头看见红得晃眼的房子,本能都就不想进去。有那胆小的,能脑补出一部恐怖片。

    “哟,小卖部关门了。”

    林振邦老人从屋里走出来,看到芮一禾,过来打了个招呼。

    “嗯,老板娘刚走。您老要买什么?”

    “矿泉水,”老人家苦笑:“老板太会做生意了。房间里没有烧水壶也就罢了,连杯子都不配一个。”不买矿泉水的话,要喝冷水都得直接用嘴对着水龙头。

    芮一禾把没打开的那瓶递出去。

    林振邦老人摇头:“不行不行。这是给你朋友买的吧?”

    芮一禾:“买了才想起来,他肯定不会喝。”

    林振邦老人:“不能吧!我看小伙子晚上吃得挺多……今儿晚上的饭菜口味重,他一准要口渴。”

    芮一禾:“口渴忍着,他不敢起来上厕所。”

    林振邦:“……”这么怂吗?

    一阵风吹来,院中枝繁叶茂的大槐树沙沙作响,树影婆娑。

    林振邦老人目光微变,取出包中一个巴掌大的罗盘,面色凝重的看着两人无法合抱的树干,嘴唇轻颤:“院中有槐,阴盛阳衰。鬼树一栽,生死门开。”

    一股寒气从脚下冲上天灵盖。

    树影晃啊晃,像一双双在摸索着阴阳边际的手。

    芮一禾感觉周围存在着令人毛骨悚然的东西,却又看不到。对的,她一直没有捕捉到面具出现的瞬间,也没有看到“鬼”。

    “什么意思?”

    芮一禾转头问老人。

    “家里种槐树的不一定大凶、不吉利,种得好大吉大利……但这种风水树不能乱种。这一棵的方位本来没问题,偏偏主人家不修枝剪叶,让树长得太高。你看看,最上面的几根枝条完全盖住了房顶。这么一来,在有些东西的眼里,阴阳的界限就模糊了。”

    林振邦老爷子叹气,有点想爬上树把那几根碍事的枝条剪了。但考虑到这不是正常的世界,而是在副本里,顿时又打消了念头。

    芮一禾若有所思的点了点。

    她明白了,就是说院子里的风水对人来说很凶,对鬼来说却是大吉嘛!

    两个人又聊了几句,各自回房。

    单小野一张脸紧紧地贴着玻璃,见她进屋,整个人紧张的往后退。

    芮一禾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怎么了?不认识我了?”

    单小野脸色发白:“是你吧?……芮老板……是你。没错,是你。”

    反复确认,越到后面语气越是肯定。

    芮一禾蹙眉,她出来买东西,单小野虽然没有跟来,但她肯定没有真正离开过单小野的视线。窗帘是拉开的,院子里一览无余。

    “发生了什么?”

    单小野好半晌找不到合适的话语来形容刚刚的感觉。

    “你和老爷爷站在外面说话……我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却觉得你们一直在看着我。表情很奇怪,越来越奇怪,让我很害怕……你们像是忽然变成了两个陌生人……对我有恶意的陌生人。”

    芮老板推开门走进来的瞬间,他甚至产生了砸烂窗玻璃跳出去的冲动。

    这段描述听得芮一禾汗毛根根竖起。

    “这是幻觉,”芮一禾说起她在车上看到的牛面人。

    单小野听完更怕了。

    大晚上的听这些跟听鬼故事有什么差别,等她说到小卖部墙上挂的鬼面具,单小野已经钻进被窝里,用被子蒙住了脑袋。

    芮一禾耸耸肩,用砂纸打磨一刻钟的木雕。一躺下就睡着了。

    半夜里,她被耳边急促的呼唤吵醒。

    “芮老板……芮老板……你醒醒……”

    她睡眼婆娑的坐起来,没被叫魂一样的呼唤声吓到,反而被单小野苍白的脸,和他眼睛底下挂着的俩黑色眼袋吓了一跳。

    左右一看,灯开着门关着,一片祥和。

    芮一禾打了个哈欠:“大半夜的,你怎么不睡觉?”

    单小野:“……”

    您以为谁都跟您似的,睡眠质量好的爆炸。这是在副本里,很恐怖的根本睡不着。就算不是在副本里面,当代青年有点失眠症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他,失眠症,深受煎熬人群。

    单小野委屈得眼泪在眼眶里面打转……“有东西在挠墙。”

    最开始声音很小,让他怀疑是又出现了幻觉。接着,声音越来越大,让他感觉墙都快被挠破了。就在刚刚,有很轻的“嘭”的声响,一共三声。

    外面的东西不挠墙,改拆门了?

    宾馆的木门一看就很脆弱,要真有东西冲进来,他个战五渣能顶什么用?只能哆哆嗦嗦的把大佬叫起来。

    芮一禾侧耳倾听,还真的有叫人浑身刺挠的异响。她爬起来走到门口,把门打开,但没有出去。

    因为已经有人先一步出去了,是房间最靠近的一老一少。他们俩打开车厢的门,把里面的棺材抬了下来。

    芮一禾:“不是有人在挠外面的墙……”

    单小野:“啊?”

    芮一禾:“那是挠棺材板的声音。”

    单小野瑟瑟发抖。

    立刻明白拍门的声音也不是真的在拍门,而是在拍棺材板。棺材里面的东西想出来……而他太敏/感,听到远处的声响,以为近在咫尺。

    单小野鼓起勇气,也走到门口。看了眼外面,再低头看一眼自己的胳膊……“林爷爷的力气都比我大。”

    你林爷爷手上的肌肉都是鼓起来的,一看就有力气。

    甭小瞧老人,芮一禾知道很多老人的力气比年轻人更大。他们年轻的时候干过力气活,缺乏运动的年轻人就算有年龄的优势也比不上……更何况林振邦老爷子疑似“超人”,力气不同常人。

    棺材里面的东西不知是感觉到棺材的晃动,还是闻到了外面有人气,拍打棺材的声音变得格外的响,指甲抓挠棺材盖的声音让人牙齿发酸,头皮发麻。

    “咚——”

    棺材被放在地上,棺材盖也被里面的东西顶起来一点。

    李朗轻松的把盖子摁下去。

    “好凶啊,”林振邦老爷子说着,又弹了一遍墨斗线。

    李朗把棺材裹得根本看不出是一具棺材。这么大量的吐丝,对他来说也是一种负担。棺材里面的东西还不消停,使命的抓棺材板。他也顾不上,打着哈欠摇摇晃晃地回屋。

    好像再慢一点,他就会在外面睡着。

    ……留下林振邦老爷子一个人守棺。

    老爷子对站在门口的芮一禾和单小野露出慈祥的笑容:“回屋吧!回屋吧!没事的。把门关好,沉沉的睡上一觉,天就亮了。”

    宾馆里的阴森都被他沉稳平和的话语驱散了几分。

    老爷子说完,盘腿坐在老槐树旁边花台上。眼睛一闭,嘴里吐出经文。

    芮一禾没有辜负老爷子的好意,将背在身后的处于“魔化”状态的右手放下,回床上闭上眼睛。

    单小野能听到老爷子念经的声音,也能听到棺材里轻微的响声。他默念不怕不怕,但发现自己还是很怕。

    这肯定是睡不着的,不如说会话。房间里有声音,就听不见外面的声音。

    单小野把蒙头的被子掀开,转头一看,旁边床上躺着的那位,神态安详,呼吸又轻又浅。

    ……嘤,芮老板又睡着了。

    ……

    清晨,芮一禾是被外面的声响吵醒的。

    单小野没在屋里,不过他一会就回来了。

    “洗脸不?”

    他端进来一盆水。

    里面有张粉色的帕子,一看就是新的。

    老板娘绝没有这么大方,不可能主动给客人提供洗漱用品。

    果然,单小野说:“郑小松从外面买回来的,不仅买了洗脸帕,还买了盆、牙刷牙膏、矿泉水……”

    其实还有纸巾……整个宾馆居然找不到一张卫生纸,太丧病了。

    芮一禾洗完脸整个人都彻底清醒过来,精神奕奕。像她睡得这么好的,玩家里没有第二个,而且像她这样八点才起床的,也是独一份。

    小卖部还没开门。

    郑小松和孙学政出去看了一圈,回来说镇上只有一家小超市开门了。外面一个人都没有,没看到晨练的老人,也没看到上学的孩子,人们好像都还在睡觉。

    这和玩家们想象中的镇民鸡鸣起床不一样。

    九点多钟,一个穿着花布裙子的女人用钥匙打开小卖部的门。她年龄在五十上下,眉眼和昨天的老板娘有几分相似,不过刻薄相更胜三分。

    “吓!”

    她抬头看到墙上挂着的一整排面具,脸色煞白。

    “死妮子,挂的什么玩意儿。都说了,不准买鬼婆的面具……吓死老娘了。”

    她骂出一串脏话,一转头看到院子里的十多个男女,撇了撇嘴。

    玩家们都像刻薄相女人一样,以为面具是老板娘挂上去的装饰品。只有芮一禾和单小野知道,面具根本不是老板娘挂的。

    郑小松:“老板娘呢?说好的包一日三餐,我们什么时候能吃上早饭?”

    “她病了,我是她妈。早饭我给你们弄。”

    不耐烦的丢下一句话,她走进宾馆旁边有一间独立的小偏房,把门一摔。

    这就是厨房,老板娘昨天在里面蒸饭炒菜。房子是用黄泥和石头修葺而成的,门板破烂,被这么用力摔一下,一直嘎吱嘎吱作响。

    半个小时之后,刻薄相女人沉着一张脸从厨房里走出来,搬出一张折叠桌,支起来摆在院里。

    昨天分两桌,今天就只有一张桌子。

    女人端出一大盆清得看不见米粒的粥,一小盆馒头和一碗咸菜,往桌上一摔。

    “喏,早饭。”

    芮一禾实在没什么胃口,特别是看到女人手指甲里黑漆漆的,刚刚这手还抠进米汤里面了。她就用手撑着下巴,看女人搬来人字梯,从墙上摘下鬼面具,一一摔碎,用脚把大块的碎片踩得更碎。

    因为爬上爬下变得红彤彤的脸上,藏不住骨子里渗出来的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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