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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因小失大

    根据原主的经验,楚辞知道,县试的试卷上包含着好几种题型,分别是贴经,墨义,九章,诗赋,杂文这五项。

    贴经按现在的话来说,指的就是填空题,而且全都是默写句子,不包含释意。墨义指的是简答题,也就是给你一句话,然后让你根据上下文或书中注释答题。

    这两部分考的都是学子的记忆力,所谓“读书破万卷”,在现代来看可能是虚指,但古代的学子可真的得把那几本书读透了,读破了方才能烂熟于心。

    九章自然就是数学题了,一般学子,九章可能学的都不太好,故而这里的题目也会简单一些。

    诗赋也就是作诗,一般都会限制韵脚,让你做一首五言八韵诗。在唐代时,诗词还单独开了进士科,以示他们对诗词的看重。大魏朝的统治者相较于诗词,还是更看重文章的。

    这文章,就是杂文了。一般都会给你一段四书五经里的一段话,然后再根据自己的理解破题、承题、起讲、入题、起股、中股、后股、束股,中间条条框框限制极多。但大家从小练的就是这些东西,所以格式倒不算太难。但若想写好杂文,就要看学生的悟性了。

    楚辞在记忆里翻了一下,原主考县试那年,考的是论语中的那一句“好犯上者,鲜矣”,原文说的是如果一个人孝顺父母,友爱兄弟,那么他犯上作乱的可能性一定是很低的。

    原主纳了几个先贤的例子进行论证,方才过了县试关,被取做县试十二名。而后一路过关斩将,直取府试和院试,并且在院试中脱颖而出,成为院试第五,做了袁山县的一名廪生。

    张文海几进考场,却连县试关都没有过,如果按照严格一点的说法,他连童生都不是,毕竟童生是过了县试和府试之人的自称。但现在嘛,基本上过了童子试,就算得上一名童生了。

    根据张文海的学习情况,楚辞先帮他制定了一个学习计划,由易到难,逐步加深。

    他让张文海先读《论语》,自己抱着一沓纸坐在一旁。他的手边也放着一本《论语》,时不时地翻阅一二,手还不停地在纸上写着什么。

    张文海每读几句,便要回头看一看他,心下忐忑不已,不知这楚辞要用什么方法来对付他。

    楚辞感觉到了他的不专心,但也没出言提醒,毕竟什么事都要自己试过不是?想必明天,他就抽不出心思来走神了。

    一上午就这样过去了,张文海和楚辞用过午饭后,又来到了书房里。

    楚辞在家里时会午睡一下,在这里,他却不好去睡了,因为《论语.公冶长》有言:宰予昼寝。子曰:“朽木不可雕也,粪土之墙不可圬也!”骂的就是白日睡觉的读书人。

    家里没人会往外传,但是在这里人多口杂,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被别人说出去,到时候于他名声有碍。

    楚辞泡了一杯浓茶,然后又将上午出的那些题目摆在了张文海面前。

    “张兄,劳烦你在半个时辰内,将这些题目悉数答出,若有错漏,可要接受惩罚。”

    张文海一看,厚厚的一叠纸,上面还标了序,一共五十道贴经,考的全都是论语。

    他双眼一黑,嗫嚅几下之后终于开口:“楚兄,半个时辰是否太短了,这题目甚多,我恐怕——”

    “你再说下去,恐怕就连半个时辰都没有了。”楚辞唇角上扬,指了指书房里的沙漏。

    张文海恍然,怪不得他一早就让仆下将这东西搬到书房来!看着下面已经积了浅浅一层沙,张文海立刻收敛心思,开始答题。

    待沙漏翻转过四下之后,半个时辰已经匆匆逝去。

    楚辞敲了敲桌子,示意张文海停笔。张文海急了,额头沁出大颗汗粒:“等等,我还未——”

    楚辞却面无表情,让候在张文海身边的小橙子把张文海的试卷拿上来。小橙子看着自家少爷那副可怜样有些不忍心,动作故意放的很慢。

    “小橙子,你可知你家老爷和夫人是如何说的吗?”

    小橙子听后浑身一凛,将张文海压在手下的试卷刷的一声抽了出来,低眉顺眼地呈到楚辞跟前。

    楚辞拿出一支朱笔,认真地批阅答案。他改试卷的速度极快,刷刷几下便翻过一页。

    张文海坐在他对面,心里紧绷绷的,就连小橙子呈上的茶点都没心思享用。

    没过一会,楚辞将笔放在了笔山之上,笔身和桌面敲击,发出“啪”的一声脆响。张文海此时心脏砰砰直跳,呼吸也变得急促了些许。

    楚辞扫了他一眼,默默地在反应慢的后面又加了一条,性子不沉稳。

    “来看看吧,一共五十题,设了一百分,你只得七十八分。”现在还没有分数制,故而张文海初听时不以为然,等他拿到那后几张画满了红圈的空白试卷时,方才面红耳赤,呐呐的说不出话来。

    “这…应是时间太过紧迫之故,我才……”张文海说不下去了。

    “才空了这么多?”楚辞轻笑出声:“那我且问你,县试一场是几个时辰?你抄题要多久?贴经墨义花多长时间?你算九章要多久?你写诗赋又要多久?哦,对了,你还要将答案誊录在试卷上,这个时间你也得算上。”

    一连串的问题打的张文海毫无回嘴之力,想到自己之前参加县试之时,每每急得手慢脚乱,他的眼泪就不住地往外涌。莫非他真的不是读书的材料?才会在今天这么简单的试题中错了这么多。

    “你知道你为何速度这么慢吗?”楚辞有点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居然把人逼哭了,和后世那些厚脸皮一比,现在的读书人脸皮简直是纸糊的。

    “请楚兄不吝赐教。”张文海瓮声瓮气地说道。

    “你太过执着了,嗯,还有点不自信。”

    “什么?”

    “刚刚你写的时候,我观察了一下你做题的顺序,全部自上而下,对也不对?”

    “是啊,夫子也是这样教我们的。”张文海很茫然。

    “自上而下确实没错,但是你太过执着于破解难题,导致下面简单的题目没有时间去做。我在刚刚的论语中放入了一段《周易》,你没有背过这本书,想当然便以为是你背书时不用心。于是你在剩下的时间里,将整本《论语》都回忆了一遍,对吗?”

    “你怎么知道?”张文海大骇,他方才看见那个题目之时,心中未免惊惶,瞬间陷入了自我怀疑。而后他强自镇定,将《论语》又默默地背诵了一遍,可却还是毫无头绪,正当他不知如何是好时,时间也到了。

    楚辞笑出了声,这个笨娃,刚才他太过紧张,不觉竟然背诵出声,他和小橙子都听到了。

    “先别管我怎么知道的,你再好好看看剩下的题目,给你一刻钟的时间写出来。若这次再错那么多,我就真的要惩罚你了。”

    张文海接过后片刻不敢停顿,没有用到一刻钟便将题目全部写了出来。

    楚辞帮他批阅之后,发现他全部都写对了,“你自己再看,若刚才你跳过那道题做下面的,就只会错一道,可你执着于那道题,损失的却是十几道题。可谓是因小失大。有时候,退让不代表认输,须知退一步海阔天空。”

    这番话尤如醍醐灌顶,重重地砸在了张文海的心上。是了,往年他失利之时,夫子都认为是他学艺不精,只嘱咐他更加努力。可是努力有用吗?他的勤奋不输任何学子,可别人却不断进步,只有他还停在原处,寸步难行。

    再没有一个人像楚辞这样,循循善诱,又能帮他找出除学业以外的问题的人了。

    “楚兄,先生,请受文海一拜!”这一刻,张文海似乎明白了什么叫做“一字之师”,他弯下腰,诚心诚意地行了一个尊师礼。

    “可不敢这样,我如何敢当你的师父呢?”楚辞连忙去扶。

    张文海起身却道:“圣人言,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向来都是达者为师,又何必拘泥于年龄或其他呢?反正楚兄你这个先生,我是认了。”

    “可别!”楚辞赶紧阻止他这种危险的想法,“你虽真心实意,在别人看来却是我不知羞耻了。人有三师,谓蒙师,业师和人师。我既没有帮你启蒙,又没有传经授业,更不曾有诸多经验教你为人处世之道,岂敢称师?未免落人口实,还请张兄收回刚才所言。”

    古代拜师可不是开玩笑的,到时候名头真正落下来,他岂不是把启山书院那群先生全都得罪了吗?

    “是极,多亏楚兄深明大义,不然我就要陷你于不义了。这样吧,我嘴上再不说那话,只是心里,我还是会将楚兄看做我的恩师。”

    “呵呵。”随你吧,楚辞无奈了。

    “刚才楚兄所言,我心中似有所感,还望楚兄再多说几句,帮我解惑。”

    楚辞见他态度诚恳,于是便将多年总结的答题技巧教给了他。张文海听了连连点头,眼睛也亮晶晶的,面上激动之色怎么也掩盖不住。

    听完之后,他便在心内融会贯通,而后,又专心致志地捧着书看了起来。

    楚辞见状,便不打扰他,悄悄地从门口出去了。

    眼下天色尚早,他想去翰墨书肆一趟,看看陆掌柜的印章刻的怎么样了。

    谁料到了翰墨书肆,却不见陆掌柜。楚辞问了虎子,才知道陆掌柜又去县城进货了。

    看来生意真的很不错呀,楚辞对于这点也是很开心的,生意好意味着他赚的也能多些。

    楚辞在书肆里看了一会书,和虎子打了声招呼之后便欲离开。虎子突然叫住了他,说道:“楚秀才莫要见怪,适才我忙昏了头,竟将掌柜的嘱托之事忘的一干二净了。”

    “无妨,你现在不是想起了吗?什么事,你且说吧。”

    “是这样的……”

    虎子如此这般说道,楚辞听明白了,原来还是插画惹的祸。有人下了重金,请陆掌柜的邀那插画者一叙。

    “此事楚某先谢过陆掌柜,只是在下不愿以这个身份示人,还请掌柜的婉言谢绝,不胜感激。”楚辞想了一会之后,决定不去。

    于插画上太过招摇,很容易被人认为是专攻奇淫巧技之辈,打上画匠的名号,于未来无益。又何必因小失大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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