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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夫子真好啊

    楚辞送上给先生带的一块好墨之后, 坐在堂厅中乖乖挨训。

    “阿辞, 你也太冲动了, 怎能大庭广众之下与那朱杰动手呢?这样未免落人口实,于你名声有碍。不过, 你能想到字库塔, 也算是有些小聪明了。”

    楚辞在县学的先生就是那位将他从启山书院挖掘过来的秦夫子。他今年四十多岁, 身形略瘦, 一袭儒衫穿在他的身上,显得有些仙风道骨。

    “先生谬赞, 学生其实一时之间也没有想到,多亏那位寇兄暗中指点, 方才脱了困。”楚辞一副汗颜的样子。

    “是他倒也不足为奇, 只可惜啊……”秦夫子叹了口气, 有些唏嘘。

    楚辞想到他脸上的疤痕,心里很明白秦夫子在唏嘘什么。自古以来文人想要做官, 必须是样貌周正, 没有缺陷之人。那寇静脸上的疤在楚辞看来自然不是什么大事,可于他的仕途而言, 却是大大的劫难。

    “你今日前来,应该不是只为了看我这么简单吧?”秦夫子转了话题, 不欲在背后道人是非。

    “嘿嘿, 先生真乃神人也。学生近日有一事不明,还望先生赐教。”楚辞讨好一笑,这位秦夫子态度和蔼, 总能让楚辞想起那位教过他的老教授,故而对他隐隐有种亲切之感,言谈间不免露出几分亲昵。

    秦夫子看着嬉皮笑脸的楚辞,忽然说道:“我原本以为经历之前一事,你会一蹶不振,自暴自弃。平日里为师就经常觉得你思虑太多了,许是年少成名让你压力倍增吧,难得能见你开怀一笑。现在你能够放开心胸,为师心里欣慰不已。”

    楚辞眼角一阵酸涩,原主可不就是被那件事打击之后就一蹶不振了吗?家境学业这些大山压的他喘不过气来,最后只能放弃生命以求逃离了。

    这位夫子,比他想象的还要了解原主一些啊。怪道古人将天地尊亲师摆在首位,古代的先生,真就是如师如父一般的存在啊!

    “多谢先生爱重,辞感激涕零,无以言表。”楚辞深深地行了一礼,替过去的楚辞,也替现在的自己。“若非先生替学生四处奔波搬来救兵,学生说不定已经被发配流亡,再无出头之日了。学生在家有母亲兄嫂爱护,在外有恩师看顾,又怎能不放开心胸呢?”

    “你能这样想自然是极好的。功名什么的暂且就先放在一边吧。昔日你上考场之前,我曾说你火候已到,但实则只是为了让你不要看轻自己。就算你当时中了,名次也应该是靠后的。但是只要你这三年潜心苦读,哪怕三元及第,也是指日可待。”秦夫子朗声笑道。

    “学生谨记先生教诲,在家必定潜心向学,不敢松懈。学生今日前来,为的就是学问一事。”

    楚辞呈上书页,将自己想要出一本题集的想法告知了秦夫子,秦夫子却有些不赞同。

    “你将心思放在这上面,哪里还有心思读书呢?”秦夫子觉得楚辞一心钻研这事于学业是有碍的,他生怕自己的得意门生也变成那些蝇营狗苟的商户,掉进钱眼里不可自拔。

    “先生,圣人言,温故而知新,可以为师矣。我在出题的过程中能将昔日所学全部温习一遍,使记忆更加深刻,这不是一举两得的事情吗?”

    楚辞又接着说:“而且,先生您也是知道的,学生自幼家境贫寒,为了让我上学,家里已经倾其所有。这次我遭了难,家里的田地也卖光了。学生实在不忍看见家中亲人因为在下忍饥挨饿,所以想要用自身的学问回馈家人。但先生您请放心,一旦家中得以温饱,脱离窘境,学生便会全身心投入学业,再不敢有其他杂念。”

    “赤子之心,其心可嘉。”秦夫子听罢,点了点头。他未出人头地之前,家境也十分窘迫,所以他能理解楚辞的想法。“罢了,为师今天就助你一臂之力。只是日后需谨记,万不可沉溺于此道中。”

    “学生谨记。”

    楚辞将他出的关于贴经墨义和九章的题拿给秦夫子看了后,秦夫子面上虽不显,但心里却是有几分惊讶的。

    这些题出的都不错,特别是九章题。题目类型多变,但有例题在上,纵使变化也是万变不离其宗,很多题目的解法都比他们原来用的要简单明了的多。

    再翻到诗赋题时,秦夫子忍不住笑了。韵脚抓得倒是牢,但是整首诗读起来平淡无味,其中道理也是牵强,比之前面的题目,倒让人一眼区分出珍珠和鱼目了。

    楚辞有些不好意思,果然是先生,一眼就看出他的不足了。

    接下来就是秦先生给楚辞单独补课的时间了。先从二萧韵,十三元韵,一先韵之类的韵脚转到填格律诗的规律再转到平仄去声的运用,中途楚辞基本上都没敢移开视线,他生怕走了神,漏听了什么重要的部分。

    秦夫子讲解时也不是生搬硬套的,他每讲解一种就会现场题诗一首,让楚辞能够更好的融会贯通。

    “……好了,该讲的我也讲过了,你只需将我今日所讲的和以前学过的全部铭记于心,那么这份题用来应对县试,应该是没什么问题的。”当然,学子自身的努力也是很重要的,不是说任何人做了这套题后都能过县试,只是对于那些只差临门一脚的学子来说,有如虎添翼之功。

    “是,多谢先生不吝赐教!”楚辞很高兴,他自己原来也学过,只是不精通,今天秦夫子一席话,将那些关节全部打开了,他发现,自己再面对那些诗的时候,不会像过去一样处于一知半解的状态了。

    “看你的样子,应该是有所得了,那么,你就以——”秦夫子环视了一圈,然后说道,“就以梅为题,题一首七言诗吧,限十三元韵。”

    楚辞放眼望去,在秦夫子的院子里,有一株梅花,这棵梅树枝干蜿蜒曲折,上头点缀着朵朵白梅,看上去颇有意趣。树下散落着几片花瓣,想是一夜北风将它们从枝头拂落。

    他冥思苦想良久之后,吟道:“寒风未改旧时痕,落花缱绻掩香魂。一夜飘零无觅迹,残花败去梦黄昏。”

    说完之后,他期待地看着秦夫子,想让他点评一下。

    十三元韵里包含了“恩”和“温”韵,楚辞凑了好一会,才提了“痕”、“魂”、“昏”这三个字出来。

    “……意境终究悲苦了些许,颇有'为赋新词强说愁'之嫌。”秦夫子无奈地看着楚辞,显然他不怎么喜欢生搬硬套,不述说自己心境的诗。

    古人经常以诗明志,哪有像楚辞这样为了韵脚而投机取巧之人。

    楚辞尴尬地笑了笑,没办法啊,他是真的不擅长这个。

    “罢了,写诗一事还是要多靠平时感悟。为师给你布置一道功课,你回家去后,必须日日赋诗一首,韵脚格律不限,但要有真情实感,不许再敷衍了事。下次你再来时,需将这些诗全部带来,明白了吗?”

    “学生明白了。”楚辞苦着脸,做惯了老师之后又被布置作业的感觉真的挺一言难尽的,他有些理解那些熊孩子被布置写日记的感受了。

    “看你似有几分不情愿,想必是嫌功课不够。这样吧,那就再添一道——”秦夫子眼里闪过一丝笑意。

    “相公,阿辞,吃饭了。”秦师母端着一盘菜从厨房里出来了。

    “师母,我们来了!”楚辞朗声回应,得到了秦夫子一个厉眼,他讨好地冲着秦夫子一笑,连忙过去帮着摆碗筷,感谢师母帮他打断了先生又要布置作业的话。

    桌上一共四菜一汤,普普通通的菜色,这还是因为来了客人所以加了两道菜。不然平时他们二人一般是两菜一汤的。从这点可见秦夫子生活十分简朴,不喜奢华。

    秦夫子和师母生了两个孩子,女儿已经外嫁,儿子如今正在甘州府他外祖家中求学。

    两人平时也挺寂寞的,今日桌上多了一个插科打诨的楚辞,倒哄得夫妻二人一人多用了一碗饭。饭后,秦夫子给了楚辞一道杂文题,说是让他回去做一做。

    楚辞从秦夫子那里出来后,县学里已经没几个人了,想来应该都去食堂用餐了。

    零星几个学子见到楚辞,都远远地拱手打招呼,楚辞也一一回礼。

    走到县学门口时,楚辞又看见了寇静。他大跨步地独自走在前面,一种杀伐果断之气于他的气势中显露。楚辞紧走几步,唤了一声:“寇兄,等等。”

    寇静回过头,一张笑脸映入眼帘,很灿烂的笑,比之夏日骄阳也无有不及。

    “你也现在回去吗?我刚刚在先生家吃了饭,你吃了饭吗?”楚辞想着,若是他还没有吃过,就请他吃一顿饭好还了人情。

    寇静点点头,若不是山长留饭推辞不得,他也不会这么晚还在这了。

    “我还说你要是没吃,咱们就去外面食肆吃点东西呢。今日之事多谢寇兄了,你一连帮了我两次,我都不知道该如何谢你才好。”

    “不用,这只是举手之劳。”寇静还是那句话。

    楚辞却说:“常言道,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我可不能做那忘恩负义之人啊。寇兄什么时候有空,在下请你吃顿便饭吧?”

    “我明日便要返营,恐无机会。”寇静有些无奈,他见楚辞一脸遗憾,便又说:“我有一至亲明年就要入学,若楚兄你方便的话,帮我照拂一二即可。”

    楚辞点了点头,心想难道是他的弟弟?

    寇静似乎看出了他的疑惑,补了一句:“他是我的外甥,名叫钟离钰。”

    “原来是钟离兄。”楚辞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

    寇静失笑,想要解释他外甥才七岁,可是却被一个声音打断了。

    “楚公子,这边,我家少爷让我来接你过去。”青石巷外,小橙子看样子等了挺久了,一看见楚辞立刻激动叫人。

    楚辞不好意思地朝寇静笑了笑,说一声“告辞了”,然后快步朝小橙子走去。

    寇静注视着他的背影,心想:算了,到时候见到人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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