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年代饥荒记 第23节

梨花一边收粮食，一边低头沉思。从昨晚到现在，一夜了。她还是觉得很不可思议。说好的淳朴的劳动人民呢？说好的大河村，什么时候改名叫“土匪村”了？

一定是她进入的模式不对！如此奇葩的大河村真是不应该存在的。可她的心口为什么这么欢喜呢？

果然只有与众不同的大河村才能配得上万里挑一的她。

也只有小小的大河村，七拐八拐都是亲戚的大河村，才能成为独一无二的大河村吧。

直到秋收结束，这几个大队长依然没有抓到什么把柄。当然他们也常常没有时间精力，可以时时刻刻监督大河村村民。就是他们一天二十四小时监督也没用，大河村村民根本不会给他们机会的。

日子还是一样的苦，但是还是一样要过。这个时代的人，是无畏坚强的。像杂草一样，不管狂风暴雨还是干旱缺水都能向上活着。

夜里，周小花辗转反侧，就是睡不着。心里搁着事，哪能睡得着。

“建国，建国，你睡了吗？”周小花推推男人道。

“就是睡着了，你这么用力推，也能醒了。”陈建国没好气道。

“建国，过年咱们家红星就十六了。再不找对象，都要成老姑娘了。”周小花一想到大女儿这么大了，还没有婆家，头就大。

“这不是家家户户都过不去吗？谁有心思娶妻生子？”陈建国心里也在叹气，农村姑娘这个年纪还没嫁，确实说不过去。

“我也知道这个理，但我就是心里不好受。我寻思着能不能让小姑看看有没有好人家介绍给咱姑娘。”周小花思来想去，看来看去就是瞧不上地里刨食的。

“呵，你心真大～就咱们姑娘你还想嫁到镇上？”陈建国听完直接冷哼道。

“我怎么就心大了？她亲哥不是邮递员，她爷爷难道没有拿津贴，她姑姑一家难道不是这个？”周小花在建国眼前比了个大拇指。

“我老实跟你说，咱们家所有的女娃都不可能让小妹介绍对象。除非小妹亲自提出口，不然想都别想。”陈建国突然口气严肃道。

“建国？这是为什么？”原谅她一个只知道种地的妇道人家，见识浅薄。

“花啊，今天我就敞开了话跟你说道说道。我看着咱们家的老头，是准备好好利用小妹婆家的关系，让各房的孩子都有一个挣出头的。这可是四个孩子，你想想就这姻亲关系，那得多难。你没瞧着咱们妈只要有空就会摆弄那些草药吗？不就是想让咱们小妹多生几个，更有腰杆子，好能帮衬咱们家吗？你说爸妈能让你浪费关系吗？”陈建国一口气把心里头的道道说了出来。

“咱们偷偷问不行吗？要是红星嫁了好人家，不是能拉扯下后头的弟弟吗？”周小花仍然不死心道。她可不管其他房的孩子，那又不是她亲生的。

“你要还为咱们家的儿子着想，就趁早打消这个念头。好钢要用在刀刃上，这情分用掉一点是一点。你要想想咱们家还有两个儿子。”陈建国心里头很明白，所以他不能让自家婆娘坏了事儿。

“哎，我这不是也是为咱们家儿子想嘛。”周小花撇撇嘴道。

“花啊，不是我不疼闺女。这泼出去的水，那就是别人家的。有那好处怎么就不想着留给自家男人，儿子？你也是女人，你说是吧？”陈建国语重心长道。

周小花沉默了，因为自家男人说的太对了。这没嫁人之前心里眼里都是自己娘家，这有了男人孩子以后，这心呐就偏了。

“哎，我也不想了。我再看看咱村邻村有没有好的年轻小伙子。”周小花终于想通道。

“这就对了。找个近点的，按着咱们家的条件，谁也不敢欺负咱闺女了去。”陈建国赞同道。

此话题就此结束，两夫妻达成一致，可以睡觉了。

第23章 嗨，1962

寒冷的风吹在脸上, 大队长陈国忠却感觉不到丝毫冰冷。此刻就算身在冰窖里, 也依然冰冻不了一颗火热的心。

陈国忠闭眼陶醉在萧瑟的冬天里……

路过的村民D正好出门看到大队长傻缺的表情, 心里默默思考着：真的不考虑取代这个智障吗？

而此时的陈国忠只要一想到他终于可以再站在桌子上的时候，就觉得他的腿不疼了，腰不酸了, 回去还能再吃三个地瓜～

又是村会议, 村民们麻木不仁地聚集在一起。实在是只要开一次会议, 就听到一次噩耗，他们的小心肝已无力承受了。

梨花神奇地看着表叔陈国忠红光满面地站在桌子上，预感到也许胜利就在眼前了。

紧紧地盯着表叔, 梨花心里不断地在祈祷：是她想的那样, 是真的1962年在召唤着她！

十二月早已过了, 但没有那场会议的到来, 梨花依然固执地认为现在是假1962年。

“同志们～我亲爱的同志们～”陈国忠左右双手挥舞着，热情洋溢地大喊道。

静静地看着桌子上这个今天忘了吃药的大队长表演。底下的大河村男女老少默默地用眼神充分地表达着这个中心思想。

桌子上的陈国忠依然无所察觉地激情演绎道，“我们的好日子到了！我们的好日子到了！”

陈国忠激动地连续重复了两次话语，摸了摸下剧烈跳动的胸口, 缓了缓口气道, “今天我去开会，接收了最新领导指示。今后咱们还是按以往实事求是, 按劳分配的制度上交粮食。”

等大队长说完这句话的时候，底下的村民们有些已经泣不成声了。这种日子, 终于结束了吗？

夜里再也不用辗转反侧, 难以入睡, 担心家里人下一刻就要去见祖宗吗？白天再也不用躺尸，可以随意起来活动身子吗？

陈国忠默默地跳下了桌子，小心地擦掉眼角的泪水。他终于可以睡个安心觉了，这日日夜夜的煎熬他受够了。他娘.的，他陈国忠终于可以吃一个完整的地瓜了！

没有身处这个年代的人，永远无法想象到这种日子的煎熬。梨花抹了抹眼睛，大声地笑了起来。很好！今晚加餐！左手两个地瓜，右手两个地瓜～

处处闻笑声……

村民们干涩枯萎的脸庞上，绽开了希望之花。恨不得时间咻咻地一下子就到了夏收。各个望着田野里的目光犹如万年老.色.魔。

李春花踏着欢快的脚步，嘴里哼着乡间小歌。她决定了今天多放两个地瓜，以示庆祝。

“今儿是个好日子，咱们老百姓真呀，真开心～”

四个儿媳在厨房里从旁协助，其实根本也没什么活，一个人三两下就弄好了。大家只不过想凑在一起表达愉悦的心情。

周小花看着今儿的好气氛，正好家里的妇女又都在一起。心思一转，就笑着说道，“妈，前头的日子太难了。大家也没什么想头，光顾着肚子了。这过年后，咱们红星也十六了。你见识多，眼光好，帮忙相看相看哪家的小伙子好。”

说完也不等李春花回答，周小花又快速说道，“当然也不能让妈一个人忙活，我自个儿也在看着。这也要麻烦弟妹们帮你们侄女找找个好人家。人多力量大，我这里替红星先谢谢弟妹们了。”

李春花斜眼看了大儿媳一眼，悠悠道，“你自己当妈的才是主力，我们有多少力气出多少。当然咱们家红星是头个孙女。她嫁得好，下面的丫头比对着也能嫁得更好。我呀，这把老骨头了就再帮着你们几年。”

“妈，瞧你说的。儿媳还指望着妈你多上上心呢。我经验少，完全没有妈的大本事，你看看咱们家小妹嫁得多好啊～这不多亏了妈的英明吗？”王秀秀最先赶在其他妯娌前拍马屁道。

哎，丫头生多了，也是债。提前预定婆婆，今后还得巴望着她能给找个好女婿。毕竟小姑最听婆婆的话了。

没有丫头的赵小草悠哉哉地看着热闹。啊，还好她肚子争气，一个女娃都没有生。不然现在她也该头疼了……

气死，被王秀秀抢先了！周小妹赶忙接着话头也说道，“妈，全家除了爸，我看啊就你最厉害了。咱们还得全靠你指点一二呢。这俗话说得好，家有一老，如有一宝。正红五星还得指望你呢～”

这到底是她要找女婿还是她们俩啊。你们的丫头还不到时候，跟她凑什么热闹。气炸了都！

周小花心里特不是滋味地想着，还不得不扬起笑脸说着话，“弟妹们的女娃还有几年，我家红星啊就麻烦你们了。当然最主要的还得靠咱妈。”

赵小草看着其他妯娌都在拍着马屁，自己也不能屁都不放一个吧？

于是赶紧说道，“妈，你就帮帮我们，我家三个男娃以后也得让你看看孙媳妇。你看你帮家里的四个汉子娶的儿媳，就知道你的眼光有多好了。”

这赵小草说的也不全是马屁，她婆婆相看的四个儿媳，包括她在内，确实挺不错的。

别家妯娌之间掐架互骂的三天两头上演，她们家四个妯娌之间顶多也就嘀咕几句，平时都相安无事。

李春花嘴角翘起，静静地享受着四个儿媳的吹捧。哼哼，她确实看人厉害。不是她自个儿吹的，她相看的这四个儿媳那是个顶个的干活麻利，人识趣会说话。

她们找她看孙女婿，孙媳妇是对的！这几年的老太太生活，她早已八卦到了邻近几个村里，哪家闺女勤劳伶俐，哪家小伙子壮实，人又实在。

“小花，不愧是我相中的大儿媳，有眼光！你妈我不说十里八乡的大小伙子都知道个十全十，但有多少好小子也知道个七八成。你再等等，我这几天闲着就去村里的那几个老姐们那儿探探话。”李春花眉梢得意道。

“谢谢妈，妈你赶紧坐。这些小事，你就不用亲自动手了。你指挥我们就可以了。”周小花喜笑颜开道。

马屁精！刚才你怎么就不说让婆婆坐着了，等有好事了就上赶着讨好。王秀秀心里暗暗嘀咕，嘴上却附和道，“是啊，妈。你坐，口渴了吗？我给你倒水。”

“来来来，妈，我早知道你渴了。水我都凉好了，正好可以喝了。”孙小妹端着温开水殷勤道。

赵小草瞪大了眼睛，她果然道行还是太浅了。今后她一定要向三个妯娌好好认真学习，争取早日超越她们。

国强若有所思地躺在床上，耳边响起的都是弟弟们的呼噜声。

现在风向改变了，是时候上高中了。之前为了在村里不引人注目，成为出头鸟，他爷爷就让他们都停课了。好在他也正好初中毕业了。

虽然毕业了，但他并没有停止学习。他向村里的知青借了高中的课本，自学加上不懂的也去问了高中毕业的知青。他断断续续地勉强学到了高二的知识。

前儿个，他从知青那里得知了现在镇里的学制形式是“中学四.二制”。正好他要是去上高中的话，他一年就可以毕业了。

到时候要继续读书上大学还是有机会就争取吃上商品粮，看具体情况再选择吧。

夜里，国强就这么想着想着睡着了。等第二天醒来，他也没有马上就找爷爷说事。不仅是因为没能有机会单独跟爷爷谈事，也是因为他想等村里的气氛平静了再说。

梨花这几天注意到了国强哥似乎有心事，她仔细一想。难道国强哥也是在想上学的事吗？呵呵呵，果然不愧是灵魂上的亲兄妹啊～

她这几天脑子里都在想着这事儿，她觉得她不太可能现在就能上学。毕竟如今生活虽然有了希望，但是困难还没有彻底结束。只有等这个夏收来了，生活才能缓过来。

而她也在无意间得知家里的大堂姐现在正在相看哪家壮小伙子呢？这又是嫁人，又是让男娃们恢复学习，家里更不容易了。她一个女娃，过去凑什么热闹？

人啊，还是识趣点。等着她到时候一鸣惊人，一步到初中毕业！

梨花手里捧着物理课本，眼含泪光地看着这个公式，救命啊！！！她一个文科生，好不容易摆脱物理化学的噩梦，如今为啥这么想不开重温旧梦。

论那些年被数理化支配的噩梦……

红星边做着家务，边不受控制地想着她妈今天找她说的话。

“丫头，你也是个大姑娘了。平时出门说话注意点，也得把自己好好收拾整齐了。家里条件就那样，但这个脸蛋啊，手啊都要干干净净，让人看着舒坦。”周小花看着眼前眉清目秀的大女儿说道。陈家就没有一个长得丑的姑娘，她大女儿怎么着在家里也能排在中间。

“妈……”红星害羞地低下了头，她知道妈的意思，她这个年纪应该相看对象了。

“红星，这段时间就跟在妈身边。妈有空就教你怎么持家怎么讨好婆婆，最重要的是怎么把男人的心抓得牢牢的！”周小花想趁着大丫头还在家里，能教多少是多少。

“妈，我一定虚心学习，把你的话记得牢牢的！”红星抬起头来，眼神坚定道。这是她以后安身立命的金句良言，她怎么说也要把话牢记在骨子里。

“好！来，妈现在就有空。我现在就开始传授妈那些年跟婆婆男人妯娌间的艰辛历程。”周小花脸带回忆道。

“妈，来吧！”红星时刻准备着。

红星跟着她妈学了差不多一个小时，后来她妈有事出门去了。

即便她妈不在，她也不能走神，要好好温习今天她妈传授的丰富经验。

梨花站在院子里，脑海里还在不断地回响着怎么讨好婆婆，怎么抓住男人的软肋等等这些不可思议的话语。

她就不该听到大伯母训女的教学现场，简直刷新了她未婚美少女的三观世界。

原来还可以这么驯服男人。嗯，将来她也许可以实践下。

梨花摸着下巴，笑得很荡.漾～

第24章 一瓜三吃

村会议已经过了好几天了, 国强也终于找到机会, 单独跟爷爷谈会儿了。

“爷爷, 我找你有事儿。”国强在乡间路上拦住爷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