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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间事 第22节

这可不是普通的阿猫阿狗办得到的。

可可树忽然抬了抬下巴,努嘴向他示意高处。

回头看,是岑今,手臂横过胸前,摁住裹裙的侧边,站在房顶边缘。

卫来笑起来。

他站起身,大步走过去,在楼下仰头,太阳出来点了,有些刺眼。

“岑小姐,是想下来吗?”

岑今点头。

卫来微微眯起眼睛,伸长手臂,食指比了个“1”。

“一百欧,不谈价。”

岑今盯着他看,卫来一挑眉,目光里不无挑衅:有本事你不下来啊。

正得意着,忽然被人大力搡开,猝不及防,险些栽了个跟头。

就听可可树大叫:“岑小姐,我,五十欧!”

他妈的,不是说要相互信任吗?

永远不能相信八岁前没穿过内裤的人!做人缺少最基本的廉耻心。

卫来气的牙痒痒,看向可可树的目光里冒鲨鱼森森的牙。

可可树仰着脸咧嘴笑,笑着笑着,脸忽然垮下来。

再然后,悻悻走到卫来身边,说:“她不要我。”

是吗?卫来意外,刹那间全身舒爽。

同行以来,除了举报那条黑船,她就数这件事做的最漂亮了。

抬头看,她还站在当地,等的百无聊赖,对视几秒之后,冲他眨了下眼睛。

他决定不收钱了。

可可树有情绪:“我不喜欢这个岑小姐。”

卫来回答:“你本来也不该喜欢她……喜欢你老婆才是正经。”

——

午饭过后,麋鹿给卫来打了个电话,劈头一句:“我在机场呢,终于把沙特人送走了。”

机场?

斯德哥尔摩机场?土耳其机场?有那么一瞬间,卫来几乎以为麋鹿也在走他的路线。

然后才反应过来,是沙特人离开赫尔辛基了。

怎么就离开了?他们才刚到东非,谈判还没开始,后方怎么就撤了呢。

“虎鲨那头说了,接下来,会直接跟你们联系,沙特人既然已经派了岑小姐做代表,就别再掺和进来了,回去等消息就是。”

“你的意思是,我就待在喀土穆,等海盗联系我?”

“不是,你们往东北走,穿过努比亚沙漠,到海岸,海盗的快艇会去接你们。具体地点,他们中途会跟你联系——东边很穷,基建不好,我已经跟可可树说了,让他帮你搞一部军用卫星电话,你不用担心通讯。”

卫来觉得没问题:“我跟岑小姐讲一声,明天出发。”

麋鹿祝福他:“卫,尽情享受在喀土穆的时光!这是苏丹最好的城市!还有,跟岑小姐搞好关系,努比亚沙漠,每平方公里零点几个人,她要是不理你,你都找不到人说话。”

卫来说:“那这一路,我尽量少向她收钱。”

……

挂了电话,卫来列了张物品单子,交给可可树之前先去找岑今,看她有什么加的。

她接过来仔细看,指尖一行行比着,有时默念出声。

“太阳镜,有;头巾,有;药,有……”

电力还没恢复,她在屋里洒了凉水,但并不济事,皮肤透着红,额上津津的汗,有一滴忽然顺着鼻梁下滑,掠挂到鼻尖,透明,微颤,有些滑稽。

她头也没抬,拿手背抹了。

卫来顺手拿起边上的杂志,给两人扇风。

岑今抬头。

“饮用水要加多,至少一倍。苏丹二十多个州,只有两个州的水能达到国际饮用水标准。其它很多地方,用水都是从水洼里取的,我们不能喝。”

“还要带一些电子防护套,四月开始,这里多沙暴,沙子很细,进了器材的话,很麻烦。”

“就这么多?”

“嗯。”

挺好,都是他没想到的,卫来接过来。

楼下隐约传来可可树的声音,好像又在跟老板显摆他的鲨鱼嘴,卫来把单子对折,掀起两个角,折向中间。

他折纸飞机。

最标准的折纸程序,就是机翼多折了一道,比普通飞机瘦。

然后拿起来,左右端详,问她:“知道怎么样把飞机飞的远吗?”

“你三岁?”

卫来说:“你这人,活的一点幽默感都没有。”

他朝机头呵了口气,然后平端,向着门,眯起一只眼睛,瞄准。

纸飞机飞了出去,很稳,飞过门框,飞过栏杆。

卫来吼:“可可树!”

两分钟之后,廊道里传来脚步声,可可树探头进来,兴奋又鬼祟,手里拿着拆了的飞机纸。

“就这么多?”

“嗯。”

“没问题!卫,你等我的飞机返回报告!”

他兴冲冲离开。

卫来意味深长:“看见没,男人都三岁。”

第21章

晚饭的时候,外出置办装备的可可树回来了,进门时大摁喇叭,声响洪亮,绝非突突车可比。

是辆二手的白色海狮面包车,前任车主改装过,车顶专门切割了一块,有支架可以推起,钢板加厚、加防撞杠和减震器、车灯处罩铁架安全套,反光镜和四个门都加固,车尾处竖起一根高高的天线,上头……

卫来皱眉,这车改装的实在,但特丑,不显眼,很旧、车身蒙灰,但唯有天线上头套着的塑胶小蜜蜂,崭新、明黄环黑,两小翅膀还是白色的。

卫来说:“什么玩意儿?”

他想把那小蜜蜂给揪了。

“车载电线,电台啊!”可可树伸手出去晃天线,“沙漠里人都没有,信号也不好,不得靠电台解闷啊?”

卫来指小蜜蜂:“我说它。”

“装饰啊,多好看。好多当地人都装这个。”

是吗?

卫来觉得自己主意真心不怎么坚定,可可树这么一说,他居然也觉得怪好看的。

车门推开,后半车都是装备,几大桶桶装水尤为醒目,吃的全部都是速食干粮,另有个编织筐,里头散放了椰枣、西红柿,西瓜,里头滑稽似的插了个卫星电话,天线拉出一截,像脑袋上顶了个小辫子。

可可树说:“横穿沙漠,一路飙的话,要十多个小时,我预计你走两天,吃喝给你备五天,够意思吧?卫星电话拿到空旷的地方用,搜星效果才好;瓜果记得尽早吃,不然全烂了。”

但这还不是最让人感动的。

卫来看向车内,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车有空调?”

“冷风机。”可可树伸手进去,铿铿叩了叩铁壳,“旧是旧,噪音大,但效果不错……”

边说边旋开开关。

有一股久违凉意,迎面裹来,喀土穆被称作世界火炉,但此时此刻,他站着的这方寸地,是人间天堂。

无以为报,卫来给了可可树一个相当用力的熊抱。

可可树说:“不客气,麋鹿说了,尽量给你找功能全的车,反正钱都从你报酬里扣……”

卫来摁住可可树脑袋,一把把他搡开了。

——

晚饭过后,电力还是没有恢复。

旅馆老板送了蜡烛来,岑今就着烛光整理行李,有些冬天的衣物不再需要,行李包越理越瘪。

忽然看到那支金色方管的唇膏,打开了旋出看,膏体已经发软,油份外沁,一片迷离水亮的红。

她有些惋惜,顿了顿,原样旋回,还是带上了。

卫来想起往事:“我第一次去拉普兰的时候,没经验。带了治冻疮的软膏,真要用的时候,打开看,冻成了硬坨。”

“外瓶都砸碎了,软膏还是硬的像铁疙瘩。”

“后来有只北噪鸦,一直在我头顶叫,叫声很难听。”

北噪鸦这么叫:嘶——咔——克……

岑今低着头,叠起一件白色衬衫:“然后呢?”

烛光放大她的影子,给她轮廓的暗影镀温柔淡金。

“然后我就把软膏扔出去砸,把它砸飞了,天上还飘下两根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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