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4 章
这通电话,阮黎没有接到。
她正在参加《千秋中华颂》的前期统筹会议，在座都是业界大佬，她自然不敢掉以轻心，进会议室前就把手机交给了助理。
好在这几天在家恶补的历史还算有用,开会途中她虽然不比老艺术家们知识渊博,但也没闹出叫人鄙夷的笑话。
会议结束后,她又找一位前辈打听了对方常看的书单,打算趁节目开录之前再武装下头脑。
前辈见她态度好,笑眯眯地称赞了她几句。
阮黎心情大好,脚步轻快地小跑到楼下，找到在大堂里等待的助理。
“走走走,赶紧去书店。”
她把抄录的书单塞到助理手里,脸上还有点小得意,“这年头上哪儿找我这么敬业的艺人,哎呀不行我越来越喜欢自己了。”
助理将代为保管的手拿包递过来：“宋总刚才打了电话。”
阮黎笑容一僵，语气闷了下来：“他找我干嘛。”
“宋总也没说,多半是为了绯闻的事吧。我告诉他你在开会，他就把电话挂了。”
“……哦。”
阮黎可有可无地应了一声,拿出手机看了眼,发现没有新的电话进来。
宋时青难道想找她兴师问罪吗？
可那绯闻又不是她想传的，况且事到如今他有什么资格来管这些。
阮黎默默腹诽着朝停车场走去,不死心地又点开微信,心里骤然升起一股无名火。
几个意思啊？她没接到电话就这么算了？
也不知道发个消息说一声。
阮黎一路在心里嘀嘀咕咕，连助理停下了脚步都没察觉。
还是助理毕恭毕敬的一声“宋总”，才让她茫然地抬起了头。
和煦的阳光照耀下，宋时青背靠着车门，眼眸低垂,若有所思地望向她。
他们之间只剩下咫尺之遥。
两人在沉默中对望，以目光丈量对方脸上的神色，仿佛等待某种信号一般，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终于是宋时青先失去镇定，他上前两步，握住阮黎的手腕，将她带上了车。
·
阮黎没有问宋时青要带她去哪儿。
事实上她连宋时青来找她的原因都不清楚。
车窗外依次掠过燕城繁华的街景，行色匆匆的路人、商场外悬挂的广告牌、荡漾着明媚春色的公园。
这是他们早已熟悉的城市，却因为久违的同乘一辆车，而延伸出些许陌生的意味。
阮黎低下头摆弄手机，不时有人发消息探听她今天的绯闻。
她挑着几个放心的人回复了，再抬起头时，突然想起她上一回坐宋时青的车，还是在他们分手前的某天下午。
转眼几年过去，她不再是当年那个需要谨小慎微的新人，他也不再是当年那个凡事亲力亲为的普通经纪人。
不知哪里来的闲心驱使，阮黎用脚尖蹭了蹭车内的地毯：“车不错，新换的？”
宋时青没料到她会问这个，怔了两秒才说：“年初买的。”
“你现在是亚影的副总，每年赚得不比一线艺人少吧。”阮黎侧脸望向窗外，“这样也好，以后叔叔阿姨不会再骂你了。”
宋时青唇角微敛，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
当年他放弃金融公司的高薪职位，义无反顾投入娱乐行业做经纪人，为此不知被父母责骂了多少回。
宋时青从小就是那种别人家的孩子。父母向来以他为荣，却怎么都不曾料到，有朝一日他竟然会为一个小姑娘，改行从事一份在长辈眼里极为荒唐的职业。
从前经历的种种辛苦，在功成名就的如今提起来，也不过一件如烟往事。
宋时青轻叩着方向盘：“早就不骂了。”
阮黎点了点头，她不知道宋时青抽的是哪门子疯，但这大概是他们分手之后聊得最久的一次，气氛还行，所以有些话她想尝试说出来。
比如她当初年少天真，明知自己没几分实力，却总爱向往娱乐圈的浮华声色。
在她那段夸张的白日梦岁月里，宋时青是唯一一个愿意支持她的人。
甚至不惜为此改变他的人生轨迹。
思来想去，她或许欠他一句“谢谢”。
就在她犹豫的刹那，熟悉的小区大门出现在视野之中。
到了嘴边的话换了一个方向，阮黎愣愣地问：“回我家干嘛？你不是带我去公司谈怎么应对绯闻的？”
“绯闻？”宋时青停顿半拍，说，“嗯，去你家谈。”
·
阮黎的家和她本人一样充满了少女气息。
宋时青进到客厅，脱掉身上那件长款风衣，上身只穿了一件白色的衬衫。他很适合这种素雅的颜色，单穿衬衫的时候会少几分精英感，多几分书卷气。
看起来还挺养眼，可阮黎这会儿眼睛不敢往他身上多做停留。
大概因为从车里换到家里，环境一变，两人又不约而同地陷入了沉默。
手机铃声适时打破满室寂静。
阮黎见是经纪人林姐打来的，没有多想便按下接听。
林姐这时候找她，肯定和绯闻脱不了关系，出于某种微妙的心理，她稍稍用手捂住手机，转到餐厅那边去了。
宋时青盯着地毯上一只毛茸茸的玩偶，听见她软绵绵的声音轻轻传来：“他们想配合炒作一把？这不太好吧，我跟他真的只是普通朋友。”
宋时青眉头一皱，身体先于大脑行动起来。
他走到阮黎的身后站定。
毫无察觉的女孩子把餐桌上的花瓶来回挪动，似乎很为难的样子：“我当然知道这是现成的热度，可我们之前本来就因为CP粉有点尴尬了，再继续炒下去，以后还怎么做朋友呢？”
手机里隐约传出林姐的声音，虽然听不清晰，但多少能猜出是她在游说阮黎配合。
宋时青眼底掠过一丝烦躁，他直接伸手抽走阮黎的手机，在她因为惊吓而发出的“哎呀”声中，冷冰冰地对那头的人说：
“你脑子长来当摆设？阮黎的当务之急是转型，这一点要我强调多少遍？看公司里别人拿恋情炒作你也跟着学，觉得这是条捷径么？干不了经纪人趁早辞职，少他妈成天出些馊主意。”
林姐：“……”
她今天出门没看黄历吧，居然被宋时青连骂两次。
宋时青没再给她声辩的机会，手劲带着怒意，把手机扔到了餐桌上。
阮黎抿抿唇角，发现男人眉宇间蒙上了一层薄怒。
她想了想，问：“公司里还有谁炒作恋情啦？”
“没谁。”
“是刑野吗？他跟吱吱刚开始的时候经常上热搜，我那时候还感觉奇怪呢，原来你们早就计划好了要用恋情炒作？”
她那种跳跃的思维不合时宜地开始联想了。
宋时青喉结滚动几下，沉声开口：“你关心他做什么。”
“……我关心的是吱吱。”
阮黎一本正经地解释完，眨了眨眼，小声逼逼，“总不能问‘为什么你知道我需要转型’吧。”
其实她想问的不止这一个问题。
还有“你为什么要帮我牵线拉资源”“你为什么要插手我经纪人的安排”“你为什么今天要来我家”。
阮黎的脑袋瓜里宛如装满了十万个为什么，恨不得一股脑全部抛出来，抓住宋时青让他一条条解答清楚。
然而在那么多问题里，此时此刻她最想知道的，到底还是——“你为什么看起来很生气？”。
宋时青的为人她再了解不过。
他不是那种动辄发怒的人，刚才对着林姐劈头盖脸一顿痛骂，她听得都为林姐感到委屈。
宋时青静了片刻，看着她那双略带困惑的眼睛，最终长长地叹了口气。
今天在停车场等阮黎的时候，他想了许多事。
公事私事交织在一起，像一张密密麻麻的网，将他困在为难的境地里，让他不得不一遍又一遍地提醒自己：抛开你所谓的谨慎，别再把自己置于后悔的情绪里，终年不得解脱。
再开口时，宋时青声音平静：“我考虑过把你签回来。”
阮黎瞪大眼睛：“啊？”
“分手的时候，你说讨厌我们之间的关系，不想见到我，不愿意让我再做你的经纪人。那时我答应了，以为这样就是最周全的结局。”
宋时青唇边扬起一抹苦涩的笑容：“可我一直在后悔。不应该把你让给别人，那样我还能经常看见你。所以前段时间，我想既然不能做你的男朋友，那么至少做经纪人也好。”
阮黎渐渐绷紧了脊背，她忽然明白过来，宋时青刚才的失态不过是一次迁怒。
或许他之所以生气，全是因为她和其他男人的名字被一桩绯闻联系到一起。
就像以前在她家里，他看见她和其他男生说说笑笑，就被刺激得在楼道里告白一样。
他其实很爱吃醋的。
宋时青推了推眼镜，再看过来时眼神染上一层锋芒：“但现在我又认为，不做经纪人更好，因为这代表我还有重新追求你的机会。”
阮黎愣了愣，下意识后退一步，单薄的后背抵上墙。
郁结多时的胸膛在这一瞬间感到了畅快。
宋时青上前一步，稍弓下腰，视线扫过她扑闪不停的卷翘睫毛，然后就不愿离开。
“可是、可是……”阮黎结结巴巴地说，“可是你以前说过，我不能随便公开恋情，我的粉丝会脱粉的……”
宋时青耐心地承认错误：“当初是我考虑不周，所以现在，你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我可以帮你处理好一切。”
下午三点的阳光，悄悄晒红了阮黎的耳垂。
她捂住噗通乱跳的胸口，想要不争气地答应，又想拿出一点被追求的姿态。
末了，她娇声回道：“那要看你表现的。”
宋时青轻笑：“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