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2章 败露
青龙寺后山上——静和居
寒凉秋雨,淋灌整栋竹屋,隔断了一切喧嚣与纷扰。
西屋中,全身湿透的萧湘昏迷在床上,衣襟凌乱,面容惨白,身上由被褥散乱盖着。
而在这房间内,还存在另外一个人——韶千凌。
窗户旁,修长身姿屹立不动,背后的玄铁扇在指间或开或合,窗外阴暗的天光镀在刀削般的脸上,显得脸色格外阴沉锋锐。
窗外大雨嘈杂,屋内却阴暗死寂的渗人,只有门外云墨轩不停敲门与焦急喊叫声,在一遍又一遍冲击如死水一般的房间。
“……美人表哥你开开门,一切都是轩儿和吕爷爷的错,不怪湘姐姐,你要怪就怪我和吕爷爷。表哥!你开开门啊,湘姐姐生病了,你再这样她会死的!”小少年小小拳头砸在门上,拼命呼喊,俊秀的小脸儿急地通红,一双水灵大眼也急地直冒泪花。
同守在门口的还有吕老。
老人两手背在背后,面容焦愁,朝紧闭的门里望去一眼后,颇是无奈地叹息一声,转身去向别处等门开。
那天萧湘醒来时,天已转黑,空荡荡的屋子里没有声音,只有从窗户外露进一片微弱的光。
双眼睁开,模糊视线逐渐清晰。入眼的是,屋子隐在昏暗中的轮廓,目光移动才发现胸前的衣襟被人动过。
虚弱面容惊乱,抬手去摸脸——轮廓分明幻回原来的模样!
当她再回过神时,韶千凌已站立在床前,凝望她,一动不动。
一张面容,冷峻到极点。
那一刻,身份暴露的萧湘放弃了抗辩,于心底也放弃了抵抗,摸在脸上的手颓然落在被褥上,扭过脸,不说一句话,面如死灰,沉默着。
可目睹这一切的韶千凌却怒了,拿扇子的手紧攥,强压心底盛起的怒火,紧凝她,咬牙一字一句质问:“萧大小姐,你不该给我一个解释么?!”
低沉有力的声音虽不大,却已惊动守在门外的吕老与云墨轩。
闻到里面的动静,二人忙走到门口,云墨轩扑在门上再度拼命拍门呼喊。
屋内,萧湘无丝毫血色的双唇轻轻一笑,语气清冷:“这有何好解释的,如你之前猜测的。六个多月前你妹妹韶伯言带着中毒的少宗主云墨轩出逃在外,碰巧被我遇到。为救你们的少宗主,韶伯言以命换命,易容成我的模样替我死在了皇帝的随影卫手中。”
扭头,凝望他,眸里满是冰冷与不屑:“要替你妹妹报仇吗?我这条命,你随便拿。”
手中玄铁扇,再度被紧攥一分,韶千凌紧凝这双清澄的眼,那眼明明和韩雨的眼无二致,可他却在那里找不到一丝韩雨的影子!
有一刻,韶千凌极为恍惚,恍惚韩雨真的存在过吗?
铁扇大开,朝床上之人的脖子挥去!
那人眼睛不眨一下,冷冰眼神看着他,毫无波澜。
锋利的扇面离皓颈不足两寸,但凡韶千凌稍微狠下一点心,萧湘便会立即命陨。然而,真当他狠心杀这个欺骗半年之久的女人时,脑子总不停浮现韩雨的身影。
那人一袭胜雪白衣,或嘻哈或风雅亦或流痞,真实鲜活而又肆意地活在这个世间。
因为那个叫韩雨的人出现,让他开始觉得这个世间有了趣、有了色彩。
可是为什么,那个叫韩雨的人就不见了呢?!
恼怒无处可泄,紧蹙的眉心高隆,双眼也被气地变成猩红。
忽然!铁扇“唰”地一声收起,拽下萧湘食指上的白玉板戒,头也不回地转身走了。
房门大开,巨大哐当声将门外两人吓一大跳。
韶千凌拿起手中板戒,盯着吕老,恶狠狠道:“不是一直想让我暂代宗主之位吗?今日如你们所愿!”放下手,目光移到门外,口气冷冽,下令!
“即日起,流岚宗所有人不得干涉皇室、朝堂之事!如有违者,逐出宗门!”又扭回头,盯向吕老,恶言警告“还有你们!谁再敢帮她一毫,按宗门规矩处置!”
说完,一头扎进大雨中,离开了静和居。
喧嚣停熄,屋里恢复平静。
云墨轩赶紧跑进屋里,扑到床边,查看萧湘的状况。后面,吕老也随之跟来。
站在床前,吕老背着双手,看了眼憔悴虚弱、沉默不语的萧湘,颇是无奈。
轻轻叹息一声后,用着苍老的声音安慰道:“你别放在心上,韶千凌有时候就是刀子嘴豆腐心,过些日子等他想明白了,也就好了。”
吕老知道,关于韶伯言的死,姑娘心底一直有所愧疚。瞒着全宗门人,利用他们帮自己打探皇室朝廷的事,她心里也一直不安。
姑娘一直是重情重义之人,所以当这些事情败露,她心中定然有负担,尤其是又被关系一向很好的韶千凌责斥后,心中更加不是滋味。
吕老所思的这些不假,但他还是不明白萧湘此刻真正难过的原因。
缓缓地,萧湘朝吕老露出一丝虚弱的笑,几分凄寂道:“他恨我是应当的,即便他真杀我,这罪我也得受。”
昏暗空荡的房间内,她的声音显得很静。
吕老看着她若有泪光的眼,越发觉得不是滋味。
他记忆中,无论是韩雨,还是萧湘,站在他面前,总是一个活泼、乐观、康健的人,此刻躺在床上,虚弱憔悴、心如死灰的人,让吕老如何也猜不出姑娘到底经历了什么。
良久,吕老才弯腰坐下,伸手要帮她把脉。然而,手还未碰到她的手腕,胳膊便已收回。
拥紧被子翻过身,声音轻轻:“不用了,我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背对着两人,闭上了眼“我想一个人再睡会儿,您和轩儿去忙别的吧。”
轻轻的声音掉落在没有声响的房间里,安静地如同梦里呓语声。
可那无喜无悲的话,却让趴在床边的云墨轩很难过。
泪珠不禁在眼眶地打转,他将手伸进被子里,轻轻拉扯萧湘身上还湿着的衣服,不敢用太大声音,轻轻喊:“湘姐姐,你的衣服还是湿的,要不……你起来换身衣服再睡。”小小稚嫩的声音,说到最后便忍不住沙哑起来。
可能屋里真的太静,以致让站在一旁吕老的心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大把年纪了,鼻子却不争气地酸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