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5章林怜儿
“嘿嘿,爷,您看这几个货怎么样?若差不多,二百两银子,全给您打包了,如何?”
猥琐男眼力何等老辣?嘿嘿贱笑着在旁边低声道。
甄辂一听,不由也是一笑,却是冷冷的看了他一眼。
猥琐男登时便回过神来,下意识退后了两步,忙赔笑道:“爷,您先看,看完了咱们再谈也不迟嘛……”
摆手打发了猥琐男,又示意田景几人警戒,甄辂这才是仔细的看向车厢里的几个女人。
这几个女人,有老有小,大的得四十出头了,小的也就十五六、十六七的。
无一例外,都是又白又俊俏。
就单看人这方面,这个时代跟后世还是有着很大不同的。
要直观许多。
后世毕竟经济更为发达,各方面的营养并不是太贵,人长的白并不算难事。
但此时这个时代,人长的白,特别是有些年纪的女性,还能保持这种白,那就必须要相当的物质条件来支撑了。
直白点说便是,除了王夫人薛姨妈这类富家太太以及柳如烟那样的清倌人这种特例以外,普通女性要保持皮肤与美丽,相当困难。
那个被甄辂看作是“绝佳修炼炉鼎”的年轻女子,正是中间一个二十三四岁左右的少妇。
见自己看向她,这女子除了裹紧自己那有些单薄的衣衫以外,什么也做不了,身子微微颤抖着,有些发白干裂的嘴唇此刻正泛着些许雾气,气温骤降,她已然有些受不了了。
她究竟经历了些什么,竟落到了这般境地?
她此时俨然也注意到甄辂在看着她,想着也去看甄辂一眼,摆脱此时这种不是人的环境,但又有些畏惧,不太敢看,只能是低下了头。
毕竟甄辂并非是原本丰神俊朗的御史模样,而是一副人狠话不多的‘地方大佬’打扮。
其他几个女人就没有这女子这般矜持了,便是那年过三十还风韵犹存的女人,也止不住给甄辂抛媚眼,希望甄辂这个大老爷能大发慈悲,拉她出苦海。
“你,过来。”
甄辂看了一会儿,并没有理会这帮女人,而是直接拉上了帘子,招呼过那猥琐男。
“嘿,爷,您说,小的听着。”
猥琐男赶忙恭敬来到了甄辂身边。
“这些娘们不错,你实在点,一百八十两,我都要了。”甄辂半是商量半是威胁地说道。
“一,一百八十两,这,这有点低啊。爷,小的进价都要一百六十两,您,您再加点成……”
“就一百八十两,卖就说话,不卖别说了。”
甄辂直接打断了他。
猥琐男顿时苦起了脸,“行行,您是爷,您说了算,一百八十两就一百八十两,哎,小的我也就赔本赚个吆喝啊……”
随着甄辂这边果断付了银子,这猥琐男面上装着苦兮兮的,可眉眼间的笑意却是根本止不住。
俨然。
这笔买卖,这厮已然是赚了不少。
田虎已经带人直接封起了马车,甄辂却跟猥琐男套起了近乎,笑道:“这位爷怎么称呼?若是以后还有这种好货,咱们可以再合作一下。”
“嘿嘿。”
“爷您客气了,小的姓蒋,名结石,您叫小的石头就行了。”
猥琐男蒋结石态度摆的很低,俨然很想拉住甄辂这个大客户。
“呵呵,石头老哥客气了。你这才是神通广大的人呐。我这边,手头正好有点余钱,不知老哥这边可还有什么更好些的货色?”
甄辂笑吟吟道,态度柔和了不少。
这便是甄辂这两年逐渐官场比斗当中打磨出属于自己的人生法则。
什么时候该冷,什么时候该热,什么时候又得不冷不热。
看似有些拗口,实则,却是人生的大学问之一。
蒋结石显然很受用甄辂的态度,忙陪笑道:
“爷,这事儿,巧了。小的船上那边,还真就有几个好货色。不过,这银子也着实有些贵,怕您不太好接受啊……”
说着,他露出了为难的神色。
甄辂隐隐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道:“什么意思?合着,看了就得非卖?石头老哥,这都什么年代了,你还要搞强买强卖的?”
蒋结石忙陪笑道:“爷,您可就别埋汰小的喽。您又不是不知道规矩,这东西它,它见不得人呐。爷,小的也不容易,您要真想去看,小的也不跟您要谎了,一千二百两银子,人您带走。若是您觉得不值,您以后便别再找我结石。另外,爷您若是信得过我,我便再送爷您一份厚礼!”
“呵。”
甄辂不由笑了,当即没好气的轻揣了他一脚:“石头老哥,你这可不是一般的心黑啊。不过,这事儿我倒是有兴致了,一千二百两便一千二百两!”
说着,甄辂便直接招呼田虎拿钱。
猛然掏出一千二百两银票来,饶是这银票并不是田虎自己的,他也是只觉肉疼。
颤颤巍巍的攥了一小会儿,这才是给了蒋结石。
蒋结石拿着银票,仔细查验之后,脸都是笑开了花,忙在前面引路:“爷,您请跟小的来!”
……
不多时,甄辂便是跟着蒋结石来到了一条不起眼的破船上,直接来到了人都直不起腰来的底仓里。
此时,七八个女人,正被捆成了两波,分别坐落在两边。
让甄辂颇感惊悚的是——
其中一波三个女人的,竟并非是普通人,而是像倭国人的打扮。
而另一边五个女人的,则明显是两对母女。
眼见甄辂和蒋结石进来,几个女人登时都拼命挣扎,却是嘴巴都被封着,说不出话来,只能惊悚的呜咽着。
蒋结石嘿嘿低笑道:“爷,瞧见没,那边两对母女,便是正主了。您猜她们是哪来的?”
只看蒋结石这模样,甄辂顷刻间便是明了,这两对母女,身份必定不一般。
很大可能,是教坊司里带出来的犯官家眷。
“石头老哥,怎个说?这还有什么大讲究吗?”
甄辂笑道。
蒋结石嘿嘿贱笑,旋即便贴着甄辂的耳边低低耳语几句。
“什么?”
“这是福建水师提督的家眷,还是一妻一妾?”
甄辂闻言陡然被吓了一大跳,片刻才是稳下来。
蒋结石显然是预料到了甄辂的惊疑不定,继续嘿嘿贱笑:“爷,您放心,小的既然敢做这买卖,那必定是事情都弄干净了。人您尽管带走便是。只是,爷您还是得稍微小心一点。这等事情,毕竟机密,还是得防着点的。”
说着,他又拍着脑门子嘿嘿贱笑道:“爷,也得亏是您运气好。这两对母女,都是没被别人过过手的,干净着呢,直接就能用。
不过,这三个倭人娘们儿,小的就不敢不保证了,怕是得养一段时日。
但是据来货的那边说,这个倭人小姐,似乎跟咱们大东边、萨摩那边的大名武藤家有些关系。
总之,爷,这笔买卖,您决不亏呀。
嘿嘿嘿嘿,这可是神仙享受啊……”
……
甄辂来之前便是知道,这行当水.深,却是真的做梦都没想到,这玩意竟然能深到这个程度。
说冒天下之大不韪,或许有点过了,但这里面,绝对是牵扯到一个庞大而又恐怖的产业链,这个产业链恐怕不是动用人力就能阻止的,即使明面上将它消除,无非也就是让这些人把“生意”转入地下而已,那反而更加不利于自己日后展开调查和搜寻了。
“你用了多长时间把她们从福建带到这里来的?”甄辂随即问道。
“不多,也就二十日。”蒋结石说道。
好家伙,执行效率还挺高,一路运送高官家眷到这深山老林里来发卖,居然一个月时日都用不到,甄辂有点傻眼了。
“爷,咱们干这一行的,谁还没点运输渠道啊,实不相瞒,咱跟广州水师那边有点干系,这一路上可是大鱼大肉细米白面给养着送到这里来的,绝没有让她们瘦一斤肉的道理,所以您看是不是……”蒋结石这话已经可以说是在明示自己“得加钱”了。
“一千八百两,我全要了。”甄辂也很果断,她们也许会知道些什么,自己需要更多的社会情报。
“好嘞,您稍等。”蒋结石一听乐开了花,这一趟他至少赚了一千二百两,扣掉人工费和运输费,也能赚九百两,干完这单就能快活几个月了。
这是大客户啊,自己可得好好招呼着,下次再捞点更好的货给这位大客户留着……
……
等带着这些女人回到云阳县的据点,让人给这些女眷洗漱了一番,再仔细一瞧,个个都是精挑细选的尤物啊,还什么类型什么年龄的都有,要成熟的有成熟的,要青涩的有青涩的,要娇嫩的也有娇嫩的。
饶是甄辂眼光挑剔也忍不住多看了几眼,随即先让人把水师营的几个女眷全都带了下去,再把几个熟女也安排睡下,最后就剩了一个少妇和一个倭国少女并两个小丫头。
“你叫什么名字?”甄辂问道。
“贱妾……林怜儿。”对方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
“……你是俞鸿图俞大人的家眷?”甄辂忽然想起了些什么,遂问道。
“是……但大人他已被处以极刑,我也被发卖到了这里……”林怜儿说着,已经渐渐泣不成声了。
“俞大人被处刑的时候,我就曾在下边看着他疼死过去…”甄辂这回没撒谎,这确实是前身经历过的事情。
推算一下时间,也就是在1732年,天正十年的时候,大青翰林侍读俞鸿图,在亲家邹升恒的家宴上,第一次见到了年仅二十岁的林怜儿,怦然心动。
看着这个眉目含情的女子,俞鸿图不仅想起:自从老妻去世后,自己孑然一身久矣……
把这一切看在眼里的邹升恒,悄声对俞鸿图道:“麟一兄既然有意,何不纳入房中?”
一语惊醒梦中人,在邹升恒的撮合下,俞鸿图与林怜儿喜结连理。
之后,万般风情的林怜儿,带给俞鸿图无限温柔;俞鸿图也对自己的小妾,呵护有加。
“绿衣捧砚,红袖添香“的日子,再添喜讯:
同年5月,正享受新婚快乐的俞鸿图,被天正帝一纸任命,擢升为河南学政。
要知道,在大青,学政肩负为国家选才的重任,一般由皇帝亲自委任指派,类似于钦差大臣。
其地位只在巡抚之下,却在布政使、按察使之上,像张之洞这类名臣,都曾做过学政。
作为学政,得满足皇帝信任和进士出身两个条件。
俞鸿图是天熙五十一年的进士,但他为天正帝所信任则另有缘由:
10年前,天正帝刚登基时,不甘争夺皇位失败的八弟陈胤禩,在朝会上向天正帝发难,是年轻的俞鸿图挺身而出,维护了天正帝的尊严。此后,俞鸿图不仅为天正帝所赏识,也成为了新皇近臣。
所以,尽管天正四年,江西乡试主考官查嗣庭,因泄露试题而被下狱,作为副主考的俞鸿图却安然无恙。天正帝对其的信任,可见一斑。
此后,俞鸿图更是在天正帝的大力提拔下,历任翰林院庶吉士、翰林院编修、内阁侍读等职。
这一次,天正帝将河南学政这个重要的职位给予俞鸿图,也是天正帝对其的高希望和信任。
因为任职期间,按律不准携带家眷,接到任命的俞鸿图,只携老仆奔赴河南上任。
然而,俞鸿图刚出发没多久,林怜儿因思念心切,就踏上了寻夫之旅。
无奈的俞鸿图,看着哭得梨花带雨的小妾,心一软,将林怜儿安置在身边。
因为有查嗣庭案的前车之鉴,为官清正的俞鸿图,不仅对科考过程中可能出现的纰漏,防范甚严,更是训诫手下仆役小心从事,生怕出什么漏子。
开考前夜,一切查巡妥当的俞鸿图,拖着疲惫的身体刚回到家,打扮得妩媚动人的美妾,就扭动着盈盈一握的腰肢走向他。
林怜儿檀口轻启,吐气如兰的对俞鸿图说道:“老爷最近太过操劳,妾身今晚好好陪您喝上几杯,解解乏可好?”
看着体贴的小妾,俞鸿图抚须一笑:“辛苦娘子……”
入夜,二人推杯换盏,俞鸿图喝得昏昏然然,全然不知道自己喝醉后做了什么?
第二天,俞鸿图赶去考场监考时,林怜儿也早早起床,更是帮丈夫整理好朝服,轻轻拥抱后依依离别,并露出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当然,转身离去的俞鸿图并没有看到这一幕,更没想到,一场横祸从天而至……
一个月后,蒙在鼓里的俞鸿图,被打入大狱,而入狱原因竟是:俞鸿图纳贿泄题。
此时,俞鸿图才明白,自己的宠妾林怜儿,背着自己,犯下了弥天大罪:
原来,这一年,河南赶考秀才与录取举人的比例大致是1∶200,极为不易,为了争得高中后的荣耀富贵,僧多粥少之下,铤而走险的也大有人在。
尽管俞鸿图防范甚严,各种措施似乎无懈可击,但手下人却有不同心思。
某差役想弄到试题,与人方便与己得利,他便串通林怜儿共同作案。
他们的设计方案是:小妾在屋里巧妙地将窃来的题纸,轻粘在俞身后的朝褂上,不能进内的差役则在屋外候着,俞一出屋,迅即轻轻揭下,再传给外面的应试者。
所以,当林怜儿为其整理朝服,拥抱他时,就把试题贴在了背后,俞鸿图未能发现。
天下没有不漏风的墙,此事传开后,众官员纷纷上奏弹劾俞鸿图。
充满了悔恨和冤屈的俞鸿图,怎么也想不明白,林怜儿为什么这样做,直到老仆探监时,他才知道:
原来,出身贫苦的林怜儿,来到河南后,与俞鸿图手下的差役慢慢熟悉起来。一来二去,在差役的挑唆下,林怜儿逐渐明白:
首先,丈夫所在的学政衙署,不但是清水衙门,自己丈夫清廉,并没多少积蓄。
其次,她担心大自己近30岁的丈夫致仕后,生活没有保障。
其三,此次因为录取比例少,不少有钱人家,为获得试题,出的价格远高于往年。
财迷心窍的林怜儿,于是与差役合谋,背着俞鸿图偷出了考题。
林怜儿没想到,她收到的数万两白银,还没捂热,就成了俞鸿图贪赃枉法的罪证。
同年九月,有口难辩的俞鸿图,被愤怒的天正帝判为腰斩。
传言,受刑后的俞鸿图,死前以手蘸血在地上连写下七个“惨”字,天正帝听后恻然不忍,宣布废除腰斩之刑。
相信在俞鸿图生命的最后一刻,他的内心一定充满了悔恨和冤屈,可惜随着监斩官的一声令下,一切都无法追悔。
平心而论,尽管俞鸿图没有主动泄题,但是,他在这次事件中确实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处斩他以正纲纪,并不过分。
只是没想到造化弄人,林怜儿也随之被扔进教坊司,好在很快就有人将她买走,之后她颠簸了几个月,才最终由蒋结石所接收,本来她已经放弃希望,准备寻死的,可是如今有个贵人救助了自己,她又有些动摇了。
“这件事,也不全是你的错,但你也是好心办了坏事,我救你一回也不是想要行善,而是想问问你一些情况,你要是回答得好,我就送你走,你要是不老实,我就马上处理了你。”
“大人但讲无妨,妾早已是死过一次的人了,也不在乎生死了……”林怜儿却像是认命了一般,丝毫没有任何恐惧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