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9章得来全不费工夫
“大人,这是卑职将将整理出来的数据,请您过目……另外,后续有些事务,可能还得将爷您得出面亲自安抚一下……”
巡视收尾途中,庞修恭敬地对甄辂递过来一个崭新的账册。
甄辂坐在马上,仔细翻看了一会儿,不由看向了庞修。
庞修想看甄辂却又不敢看,谦卑的垂下了头。
甄辂嘴角边不由露出了一丝笑意,把账本收了起来,继续巡视工作。
庞修紧紧跟在后边,表情更加恭敬,一动不敢动,安静的等待着甄辂的指示。
看到庞修这副谦卑拘谨的模样,甄辂一时也有些恍惚之感。
这人和人,真的是没法说啊。
原本,甄辂刻意制造出这个落差,虽是为了在川中捞取更大的利益,却绝不会像是庞修这么狠的。
此役,不过短短两天时间,庞修这个新人已经在重庆府招募了四千青壮,粮饷近八万两。
其中手段,便是甄辂都有点看不下去了……
不过,这个大锅,他却是一点都没有留给甄辂,而是全由他和他们庞家给背下来了,好处却都是留给了甄辂。
这一来,怎么算,甄辂都应该承他庞修个人和庞家的这个情。
而且,这些青壮里,有很多都是小门小姓的,并没有太多的束缚。
换言之,甄辂将来要彻底掌控这些青壮,远比大些大家族的大姓成员要容易的多得多。
毫无疑问。
这事情,庞修去做的话,比甄辂亲自下场去做,都要更好。
不管这到底是庞修本身的筹谋,还是庞灵这个老油条在后面出谋划策了,他,都已经成为了切实的既得利益者。
半晌。
就在庞修都要绷不住的时候,甄辂不由回过头来笑道:“庞兄,这事情,我知道了。以后,我在这里安置和推行的各色产业,需要仰仗庞兄的地方还有很多,咱们须同心协力,扎实向前才是正经啊。”
“谢大人,谢大人……”
庞修不由大喜,忙是跪在地上,拼命对甄辂磕头。
他把他们整个庞家的命运都赌上了,不就是为了甄辂的这句话吗?
……
有了庞修和庞家的大力支持,甄辂在渝中县的收尾事务,很快便开始走上了正轨。
待亲自勘验了人员之后,甄辂发现,渝中兵源的素质,比他想象中还要更好。
究竟是水土丰腴之地啊。
这些渝中藉的青壮,普遍身体素质都比较好,而且个子高,平均身高就算到不了一米七,怕是也差不多了。
须知,这个时代,东亚男性的平均身高,也就不到一米六的水准。
别看那些将领平时威风八面,一个个在马上耀武扬威的,但他们的平均身高,也并不高。
而且,常年的马上生活,使得他们几乎个个都是罗圈腿,上身大下身小,很是畸形。
这一来,若是野战,纯拼个人能力,去跟关外那些蒙古人拼命,肯定还是要吃亏的。
但是。
若是拼阵势,拼整体,便是能找寻到这些人的优势了。
七八天的时间,甄辂一边整军,一边亲自走访这些新兵的家庭,了解他们的状况。
结果又是让李春来止不住的欣喜。
误打误撞的,居然问出了其中一个浑天教高层的秘密据点,听说最近一直有人进洞聚会,每隔三天有人进去送一次饭食和酒菜,都是从渝中县购得的。
得来全不费工夫啊。
……
那群狱卒待朱纲出去,早就一窝蜂拥进来,道贺的,请安的,说吉利话的,一齐众垦捧月似的准备送杨名时上路。
典狱官见他神情呆呆的,便问:“杨大人,您还有什么吩咐的么?”杨名时笑道:“我无牵无挂,也无事吩咐。在这里读书三年,倒养好了身体,也没什么可谢你们。我是在想:这么小的屋子,你们怎么把这个大木塌弄进去的?”几句话说得众人都笑了。
此刻狱外已经围满了人,鞭炮噼哩啪啦响成了一片。见杨名时袍袖萧然从容走出,所有的人都跪了下去。
几个跪在跟前的都是穷人,昔年在杨名时任上曾打赢了官司的,仰着脸,哽咽着道:“阿爷,您要走了,谁照管我们云南人呢?”
“都起来……起来……你们不要这样……”杨名时自号“无泪文人”,见人们仰首瞩目,眼巴巴地望着自己,不知怎的,心中“轰”地一阵酸热,泪水再也止不住夺眶而出。
自己积郁了三年的悲苦愁仿佛都融化在这泪水里,遂拭泪勉强抚慰道:“名时何德何能,受父老如此爱戴!方才朱制台来,不才已将民意转告于他,朱制台已答应根治洱海。当今皇上圣明,大家回去好好营生,不要负了名时一片殷殷厚望……”说着移步,此时送行人已有数千之众。前面的人牵着手挤着为他让出一道胡同。
正在这时,互见一队人马赶来,为首的人是本县驿丞,下马便问:“哪位是杨大人?”
“我是。”杨名时答应一声问道:“你有什么事?”
那驿丞“叭”地打了个千儿,说道:“岳军门来了,有旨意给杨大人!”
杨名时身上一震,说道:“快请!是岳东美将军么?”
说着,已见一个五短身材,黑红脸膛的官员健步进来,正是当年在西疆与年羹尧大将军会兵平定叛乱的岳钟琪到了。
岳钟琪腆穿着八蟒五爪袍子,簇新的仙鹤补服起明发亮,虽已年过花甲,精神矍铄,双目炯炯有神,一派纠纠武将气概。
岳钟琪大踏步地走进门来,扫视一眼屋里,见杨名时行装如此简陋,眉头一皱,声如洪钟般说道:“钟琪奉诏宣旨,杨名时跪听!”风儿早一把扯了呆头呆脑傻看的小路子回避出去。
“罪臣杨名时恭请圣安!”
“圣躬安!”岳钟琪待杨名时三跪九叩毕,打开圣旨,朗声读道:“今着杨名时加礼部尚书衔兼国子监祭酒,为朕朝夕训导皇子。卿当勉之!”
“臣……谢恩!”
岳钟琪宣完旨,双手扶起杨名时,说道:“朱公,没见你时,我想还不知怎么憔悴呢,看来比上次见面倒壮实多了!果真是个爽达人。”
杨名时微笑道:“谈何‘爽达’?恬淡耳。我想进京引罪请休,旨意倒先来了。见皇上我该怎么说呢?”岳钟琪道:“松公,皇上锐意图新,刚赦你出狱,又晋你为东宫洗马,太子师傅。这样的洪恩,你怎么可以辜负呢?”
“东美公,”杨名时问道:“你是四川将军,怎么到贵阳来了,特地为传旨么?”
岳钟琪道:“我是来传旨的。不过不单是给你。我刚从制台衙门过来,这里苗民造反,已经波及半省。
原来的钦差张熙、总兵官董芳、哈元生都被撤了差。这里的兵多是我在青海带过的,这么大的人事变更,皇上怕下头不服,滋生事端,特命我来宣旨办理。
皇上说,杨名时没有职分,怕路上过于劳顿,赐给一个官衔就能坐八人轿回京了。”
杨名时万没想到新君裕隆帝对自己如此体贴入微,心中一阵感动,叹息一声低下了头。
半晌才说道:“怪不得一进贵阳就觉得不对。三步一哨五步一岗,到处是兵营,原来朝廷将在这里兴大军征讨苗变!这里的军务谁来主持,想必也是东美公了?”
岳钟琪笑道:“我只是宣旨,总理苗疆事务的大臣是张广泗。他原是我的部下,如今连我也要听他节制了。我是主张招抚的。皇上的意思要先清剿,所以用了张广泗。”
张广泗,杨名时是认识的,很能打仗,是岳钟琪军里有名的悍将,杨名时从狱中刚出来,无法判断剿与抚孰优孰劣,也就缄默不语。
岳钟琪知道他的脾性,起身刚要告辞。便听外头一阵马蹄声响。一个带刀护卫高声叫喊:“总理苗疆事务大臣张广泗到!”杨名时怔了一下,问道:“这人怎么这么个作派?上次我见他时,并不这么张狂“呀!”
岳钟琪一笑道:“所谓此一时也彼一时也。”话未说完,院中便听马靴踩在石板上咚咚作响。张广泗已经昂然进屋。
这是个四十刚出头的中年人,白皙的面孔略显长点,一双眉毛笔直挑起,透着一股杀气,嘴角微微翘起,仿佛随时都在向人表示自己的轻蔑。
他站在门口看了看,双手抱拳一拱,说道:“松公别来无恙?——东美公,已经传过旨了吧?”岳钟琪笑着点点头,杨名时边起身,边将手一让,淡淡说道:“大人请坐。”
“请松公务必鉴谅,我只能稍坐片刻。”张广泗双手按膝端坐。
“今夜回去还要安排进剿事宜。”杨名时温和地盯着这位将军,微笑道:“将军气概不凡。这一次定要将苗寨犁庭扫穴,一鼓荡尽了。”你出兵的方略,可否见告一下呢?”张广泗笑着看了一眼岳钟琪,说道:“杨大人乃是读书人,军务上的事怎么说得清!其实东美对我有些误会。我还是要抚的,只对那叛变朝廷的,我才狠打猛剿的,我一定要擒到那个假苗王!”
岳钟琪道:“你是主将,我一定听令。分兵三路攻上九股、下九。股和清江下寨的方略是可行的。”张广泗道:“老军门这话对,我统率六省官兵,要不能一战而胜,也只有自尽以谢朝廷了。”
说罢便起身,又道:“知道松公清寒,此去北京千山万水,也不可过于自苦,特送来三百两银子供途程中使用——不知你何日动身?我来送行。”
岳钟琪也站起身道:“松公,我也该辞了,这就回成都部署军务。你从那里路过,总归还要见面的。”
“我是书生不懂军务。但我懂政治。”杨名时也站起身来:“千言万语归总一言,将军不可杀人太滥。将来兵事完了,地方官不好安抚百姓——至于程仪,你是知道名时的,断然不敢领受,承情了。”
张广泗笑道:“贵州是军事区。一切我说了算——来,把银子取来!”说罢和岳钟琪联袂而去。
杨名时待他们去后,叫过驿丞,说道:“这银子明日你送还张军门——哦,你不要怕他责罚。我走以前写一封信,你连信一并给他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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