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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第六十二颗心

购买比例不足60%, 立即补全或24小时候即可正常阅读。 忙了一整天, 夜里还得收拾行李, 整理各自的狭小领域。

赵泉泉从厕所出来,无意中撞到苏洋的行李箱, 箱子纹丝不动,倒把她撞得不轻。

她捂着膝盖嘶了一声, “苏洋你装了一箱子砖头来?”

苏洋一边开箱一边说:“我妈说军训能把人晒脱一层皮,硬往我行李箱里塞了一大堆防晒霜、护肤品什么的。”

箱子开了,赵泉泉眼睛都直了, “我天,神仙水?”

随着苏洋翻动那堆瓶瓶罐罐的动作,她简直要哆嗦起来了——眼霜是雅诗兰黛的, 护手霜是兰蔻的, 防晒是资生堂的, 神仙水是全套最大瓶的……

赵泉泉看看护肤品,又看看苏洋, 肃然起敬。

吕艺在一旁整理衣柜,随便扫了眼, “你也用小棕瓶啊?也不知道是网上吹得太神了, 还是它不适合我, 反正我用了半瓶也没啥用, 还长了不少脂肪粒。”

赵泉泉的视线又落在吕艺那。

书架上没书, 倒是摆好了一堆瓶瓶罐罐, 全是耳熟能详的英文标签, 价格绝对不比苏洋这边的低。

收回视线,看了眼自己桌上那三瓶百雀羚,不吭声了。

最后又忽然想起什么,赶紧往路知意那扫一眼。

路知意的行李少得可怜,十来件衣服往衣柜里一挂,几本书摆上书桌,别无他物。

赵泉泉在她桌面上搜寻半天,才看见角落里那只不起眼的白色圆罐。

……不是吧?

她一顿,怀疑自己眼花了。

目光没能从小罐子上移开,最后没忍住问了句,“知意,你用的啥护肤品?”

路知意对她们说的牌子都不太熟悉,顶多在广告里听过,当下回头看了眼自己的“护肤品”。

“啊?我?”

搔搔头,她说:“……春娟宝宝霜。”

正在挂衣服的吕艺手里一顿,整理箱子的苏洋也是神情一滞。

然后一寝室的人都笑起来。

苏洋:“巨婴啊你,这么大人了还在用宝宝霜?”

路知意脸不红气不喘,“挺好的啊,我从小用到大,便宜又好用……”

赵泉泉和吕艺都没说话了。

前者看了眼自己的百雀羚,觉得顺眼很多。

后者忙着挂自己那足以塞满一整个衣柜的衣服,身上穿的也是件精致又考究的丝绸睡裙。

一个人的出生与家境,其实往往三言两语、几件物什就能勾勒出来。

城里长大的孩子锦衣玉食,而她是山里的孩子,无缘琳琅满目的名牌护肤品。

大家各自埋头忙着,气氛霎时安静下来。

苏洋看了眼两手空空没事干的路知意,顿了顿,起身去厕所洗了把脸。

出来时,她往路知意桌前一站,拿起那只白色小罐子。

“来,让我试试你的宝宝霜到底有多好用。”

路知意:“……你说真的?”

然后就看见苏洋拧下盖子,沾了少许,一边往脸上抹,一边啧啧称奇,“还挺怀旧,我上幼儿园的时候我妈也给我用的这个。”

“好像真挺润。”

“顿时觉得自己真他妈是个宝宝哈哈哈,明天我也去买一瓶。”

一寝室的人都笑起来。

睡前,路知意去关窗。窗外树影幢幢,冷月高悬,她仰头多看了一阵。

这座城市是出了名的盆地平原,没有冷碛镇的高山,也没了环绕山间影影绰绰的云雾。远处是万家灯火,朦朦胧胧,美则美矣,可人造光到底比不上漫天星辉。

从前身在福中不知福,如今才开始挂念。

她关了窗,灭了灯,回身,蹭蹭爬上床。

头那边,苏洋正开着手机电筒抖被子,抬头看见她的身手,说:“可以啊路知意,就跟猴子爬树似的,你怕是练过什么神功吧?改天教我几招?”

路知意说:“家传绝学,谢绝外传。”

苏洋:“猴子爬树也能是家传绝学,少蹬鼻子上脸!”

路知意钻进被子,闭眼时笑了。

其实,这里的夜色也挺好的。

*

隔日,军训开始,新生们正式踏入地狱模式。

这一届的飞行技术学院只有两个女生,苏洋和路知意,于是两人理所当然被编入了其他学院的营,第四营。

巧的是,赵泉泉也在四营。

于是326的四人,除吕艺在第六营外,其他三人都汇合了。

都说男人是泥做的,女人是水做的,教官是水泥做的——这话一点不假。

至少第一天众人刚刚集合完毕,教官就给她们来了个下马威。

一群女孩子穿着迷彩服,懒懒散散站在早晨七点的初阳下,包里揣着手机,脚边搁着饮料和矿泉水。

教官看起来也不过二十开头,站在人群前方,四下扫了一眼,“来干什么的?”

众人不明所以望着他。

他又扯着嗓门儿吼了句:“问你们话,你们是来干什么的?!”

三十个人一惊,异口同声答道:“军训!”

教官眼神一沉,“军训?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秋游来着!怎么着,口渴是吧,还个个脚底下摆瓶水?”

“……”

“要不要我再给你们弄个架子烤点肉?”

有人没忍住,笑起来。

教官眼睛一瞪,咆哮:“谁在笑?”

全场鸦雀无声。

军队里纪律严明,逢问必答。

教官又扯着嗓门重复一遍:“问你们话,要不要给你们弄个架子烤点肉?!”

众人蔫蔫地回应:“不要!”

“都没吃饭?大点声!”

“不要——”震耳欲聋的尖嗓门儿。

教官指指身后的铁丝网,喝道:“全给我把饮料扔过去!”

一群女生们忙不迭弯腰捡水,朝着操场的铁网墙边扔过去,瓶子撞在网上、落在地上,闷响不断。

赵泉泉嘀咕了一声:“好凶啊。”

随即把手里的可乐朝铁丝网重重一砸,哪知道用力过猛,可乐竟然飞过了铁丝网,以一道优美的抛物线落在了网那边的第二运动场。

巧的是,那边有人在锻炼。

起初路知意也没仔细瞧,只在来操场集合的时候瞥了眼,有两个人在铁网那边运动,一人站着不动,一人反复做下蹲。

如今这可乐被赵泉泉一下子扔过了铁网……

Duang的一声,结结实实砸在那人背上。

男生个子挺高,穿着蓝色连帽卫衣,被砸得闷哼一声,双手撑地才勉强稳住身形。

下一秒,霍地站起身来。

捂着背回头找凶手。

赵泉泉“啊”了一声,条件反射往她身后一躲。

路知意反应慢半拍,扑哧一声笑出来,目光落在那人身上……笑容一滞。

等等。

这,这不是——

*

小时候学成语,陈声问老师:“多事之秋为什么是多事之秋,不是多事之夏,也不是多事之冬?”

老师憋了半天,解释说:“秋只是一个泛指,它可以是春天,也可能是夏天和冬天,可以是任何一个动荡不安的时期,并不是说动荡不安的都是秋天。”

陈声对这个答案非常不满意。

直到二十一岁这年的秋天,有人醍醐灌顶,令他茅塞顿开。

多事的,还真他妈是秋天。

好端端上台个言,底下的新兵蛋子不配合,他刚说了上句,他们就补全了下句。

行,那就即兴演讲。

结果他苦口婆心炖了锅鸡汤,一番肺腑之言换来书记一顿好批,外加三千个下蹲。

行,蹲就蹲,没在怕的。

六点半起来做早操,三千米跑完,立马被赵老头拎到第二运动场做下蹲。

哪知道天降可乐,砸哪不好,偏偏砸到腰。

男人的腰有多重要,性生活时才知道。

他狼狈地起身回头,去找罪魁祸。

目光越过铁网,落在第一运动场,那里的一群新兵蛋子在军训。叫他逮着那吃了熊心豹子胆的兔崽子,他——

下一秒,视线一顿。

铁网那边,红色的塑胶跑道在太阳底下熠熠生辉。

一群绿油油的新兵蛋子左顾右盼,唯有第一排中间那个,直勾勾盯着他,唇角带笑,扎眼得很。

他多看两眼。

呵,不止扎眼,还眼熟。

陈声来气了。

行啊,不就嘴上针锋相对了几句吗?敢情那高原红搁这儿等他呢?

他弯腰捡起那瓶冒着气泡的可乐,回头跟书记说了句:“您等我下。”

书记没回过神来,“上哪儿去?腰没事吧?”

陈声不说话,绕过通道,往旁边的操场走去。

几乎是看见他朝这边走的一瞬间,路知意就知道,出事了。

她回头看赵泉泉,却现赵泉泉躲在自己身后。

“他好像认错人了。”路知意提醒她。

赵泉泉见来者不善,有些心慌,“我不是故意的……”

路知意点头,“这话你该跟他说。”

那头的男生握着可乐,越过操场,径直走到教官旁边,不知道说了些什么,期间还指了指她。

路知意回头再看一眼赵泉泉。

赵泉泉低着头,不说话,脸色白。

然后,那人一步一步走了过来,停下脚步。

人群是面朝东方的,初升的朝阳悬在半空,明晃晃的,有些刺眼。

而此刻,伴随着他的到来,投射在路知意面上身上的日光,被他完全隔绝开来。

她以为自己已经很高了,毕竟生在南方,人均海拔有限,而她从小到大都在同龄人里鹤立鸡群。路雨还经常笑话她,说高原上阳光充沛,晒得她跟青稞似的疯长一气。

可那人竟然还是高出她一个头来,居高临下看着她。

赵泉泉不吭声,路知意只能张嘴替自己解释。

“我——”

衣服后摆被人猛地一拉。原来是身后的赵泉泉,哀求似的拼命拉她的衣角。

顿了顿,路知意又闭上了嘴。

再开口时,她说:“对不起。”

一旁的苏洋回头看了眼赵泉泉,眉头一皱,赵泉泉低头,假装没看见。

陈声拎着可乐站在那,面无表情,“路知意,是吧?”

路知意:“……是。”

他眯眼,一字一句,“看不出啊,报复心还挺重?”

“……我不是故意的。”

“你猜我信不信?”

路知意:“……”

不信。

众人都看着这一幕。

陈声拎着可乐,干脆利落朝操场侧门一指,“出去谈。”

路知意没出声,最后回头看了赵泉泉一眼。

赵泉泉紧咬下唇,站那没动。

苏洋推她一把,她还是不动。

路知意没说什么,收回视线,跟在陈声身后走出操场,停在台阶下。

陈声扭头看她,“有什么话,在这一并说了吧。”

路知意:“?”

想了想,她说:“刚才已经说了一遍了,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事情不是她做的,歉倒得不够诚恳。

陈声笑了一声,“我是说,你有什么不满,在这全出来,免得下次我一不留神又被偷袭。可乐倒还砸不死我,万一有人丧心病狂丢煤气罐什么的——”

很有想象力。

路知意:“我没那么无聊。”

“是么。”

气氛有片刻凝滞。

眼前的男生个子很高,双手插在卫衣口袋里,漫不经心站在那,看她的眼神谈不上友好。

他不是个会掩饰情绪的人。或者说,他看上去自大狂妄,从来就没打算要掩饰自己的想法。路知意几乎能轻易看明白他的念头,所有想法都清清楚楚摆在脸上。

他看着她的高原红,很轻蔑。

他扫过她极短的,面露不屑。

每一句话都透露出不耐烦的信号,似乎觉得跟她说话是浪费时间。

顿了顿,她说:“是。我对胸肌比我达的小白脸没什么兴趣,所以你大可放心,除非我想不开,否则绝对不会跟你产生交集,引起你的注意,不管是用可乐,还是什么煤气瓶。”

优越惯了的人,总以为所有人都在不遗余力围绕他转。

她替赵泉泉最后一次道歉,“对不起,今天的事是个意外,请你不要放在心上。”

“……”

“我还有军训,先走一步。”路知意转身走了。

陈声没见过这么猖狂的人。

砸了人,道歉毫无诚意就算了,还反过来骂他。

因为她那句小白脸,昨晚他已经被寝室里那三个畜生嘲得丧失自尊,今天居然又来一遍?

台阶上,身姿笔直的高个女生穿着军绿色制服往上走。

身后忽然传来他的声音,“路知意。”

不疾不徐,一字一顿。

路知意脚下一停,回头,还没看清他的人,就见一道阴影当空袭来。她下意识闪躲,一个趔趄扑在台阶上,可那玩意儿还是咚的一声撞在她腰上。

那瓶可乐已经是第二次充当□□了,在地上滚了几圈,停在她手边。

这一砸力道不大,惊吓为主。

她惊魂未定,爬起来就回头看。

准头极好的男生立在台阶下,笑容满面看着她,不紧不慢说了三个字:“扯平了。”

然后他转身走人,右手懒洋洋举到半空,比了个再见。

路知意:“……”

这个人???

她怒吼一声:“你他妈幼不幼稚?”

陈声头也不回,潇潇洒洒走天涯。

“是啊。”

“她……那你上一个月课了,觉得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陈郡伟揉揉眼睛,翻了个身,“就那样呗。口语不太行,笔试很牛逼,语法讲得头头是道,就是全程一副性冷淡的样子。我跟她横,她就拿那牛眼睛盯着我,冷冰冰的,也不说话。”

陈声笑了两声,眼前浮现出今晚在操场上,路知意冷冰冰盯着他的样子。

性冷淡?

总结得不错。

陈郡伟没听见回应,迷迷糊糊眯眼又要睡过去,冷不丁听见下文。

“我问你,你没少挤兑她吧?”

他又睁开眼来,昏暗的灯光下,陈声定定地瞧着他,眼里昏惑不明。困意下去了些,陈郡伟把眼睛撑开了些,“……你问这个干什么?”

陈声清楚自己这个弟弟几斤几两,小婶婶给他找了那么多家教,哪一个不是被他挤兑走的?有一回,陈郡伟把人鞋子从五楼上扔下去了,结果那家教赤脚下楼捡鞋子,补课费都不拿就走人了。还有一回,他把一年轻女老师活活弄哭了。

到头来薪水优渥,结果没人愿意干这活儿。

黑暗里,那双洗得白的帆布鞋在眼前晃了又晃。

手心的薄茧。

人群里总是跑在最前方,仿佛不知疲倦的身影。

和那头在风里飘摇的短。

……

不知哪里来的一股冲动,他忽的开口:“陈郡伟,别招惹她。”

这话叫陈郡伟一愣,片刻后,歪着脑袋凑过来,“……你认识她?”

陈声避而不答,只说:“别的人你招惹也好,作弄也好,我都不管。这个人,你看着点分寸。”

“你喜欢她?”

“放你妈的屁!”

“那你干嘛帮她说好话?”

窗未合紧,夜风鼓进来,湛蓝色窗帘波浪般起伏。

陈声不耐烦了,一把推开陈郡伟的脸,“你哪来那么多问题?”

“我——”

“总之记着,别招惹她,她这人又穷又认真,你就当行行好,做慈善,让她赚这笔家教费。给谁不是给?她需要这钱,给她正好。”

陈郡伟眨眨眼,“不赶她走,没问题。但你得先告诉我,你俩到底啥关系?”

陈声沉默片刻,从嗓子眼里挤出俩字:“仇人。”

“仇人你还帮她说话?”

“……仇人的意思就是,必须亲手解决才有快感,不然谁动了她,都是跟我过不去。”

“……”

“……”

*

开学两个多月,蓉城入冬了。

前一阵还满城尽带黄金甲的,如今只剩下横七竖八光秃秃的枝桠。

天气虽然冷了,但日子好过了很多。

问题学生一如既往不认真学习,但至少没跟路知意对着干。

有天课讲到一半,他忽然问她:“问你个事。”

她抬头看他,“什么事?”

“你和我哥……”小孩看她片刻,耸耸肩,“算了,没事。”

倒是陈声那边打过好几通电话给陈郡伟。

第一回,“喂,陈郡伟,你还在挤兑她没?”

第二回,“陈郡伟我跟你说,要是我现你找她麻烦,你吃不了兜着走。”

第三回,“陈郡伟——”

他才刚开了个头,陈郡伟自动把话补充完整:“没有,没挤兑,没找麻烦,别让我吃不了兜着走,再见。”

陈声:“……”

*

入冬的第二周是校庆。

年级群里早半个月就开始张罗,要大家积极报名,参加校庆晚会的演出。

路知意素来不是什么积极分子,这事跟她没啥关系。

可哪知道报名截止后,名单公布在群里的那个晚上,赵泉泉忽然叫起来:“诶,知意,你不是说你不报名吗?”

路知意在预习第二天的飞行理论,压根没去关注群里的名单,闻言一怔,“什么?”

赵泉泉把手机往她面前一搁,屏幕上是个EXCEL表格,第十一位赫赫然写着路知意的名字。

再往上看,表格的标题:校庆晚会演员选拔名单。

当初群里吆喝大家报名时,赵泉泉兴致勃勃想策划个节目,可寝室里没人响应。

苏洋是没什么才艺,吕艺对公众表演不感兴趣,路知意是不爱出风头。赵泉泉自己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才艺,最后只得作罢。

路知意反复看了看那表格,还以为有人跟自己同名同姓,可学院那一栏确实写着“飞行技术学院”,年级学号也的确是她的。

她莫名其妙,“我没报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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