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003.燃烧的黄金瞳

—…—

电话接通了。

“是你吗？是你吗？没打错吧？”另一头传来了急嘈嘈的杂声，随后一个熟悉的大嗓门冲着听筒喊道。

“嗯，是我。”唐铭平静道，“面试的过程你应该都看了吧？”

“看了看了，不得不说师弟在胡扯和思考人生的时候，还是很有一手的，所以我们接下来咋做？你不说我就自己做了！”德国口音的大汉终于松了口气，随后在电话那头囔囔，仿佛还有孩子心性，“我还想再当一次室友！”

唐铭点了点头：“有这个想法就好，校长那边我也说清楚了，接下来安排入学，然后考试，接着就去屠龙。这次不能浪费太多时间在无关的事情上，如果说这个世界是一场游戏，那么从现在开始，路明非必须要在奶妈和辅助的帮助下战胜最难的副本，虽然他才刚出新手村。”

“这么快就开始吗？”德国人还是觉得有些不妥，在电话那头啧啧嘴，他似乎在吃东西，一副极饿的样子，一边吃一边提出建议，“我觉得嘛，既然就他不知道，还不如多改改，让他适应适应，到时候屠龙你再帮忙就是了。”

“我也是这么想的，你就暂时别回宿舍了，明白么？”唐铭说到这里，便挂断了电话。

他看了一眼手头的百达翡丽手表，指针指向依旧精准。

时间到了，他上车离开，每一步规划得如同最精密的机器。

在车上，唐铭闭上眼睛。

一种无形的力量随之扩散而开，一路通往了地底最深处，在冥冥之间，龙王的气息若隐若现。

“好家伙，已经不在白帝城了么？”唐铭喃喃自语。

的确，是不在了。

伴随着时间的流逝，这些龙王也选择了不同的地点沉睡。

但它们总会苏醒，苏醒之时，便是岩浆与火焰的地狱。

这一次，路明非可是要刚出新手村就踏入地狱级副本啊。

而那个为了路明非逆转了一切的老板已经不在了。

关于他的选择，就连唐铭都感到了一丝惋惜。

“走吧，去机场。”

唐铭停止思考，离开了丽晶酒店，在车上吩咐司机。

那位司机点了点头，眼镜下透着的目光中带着金色。

“11:40，虹桥到纽约的航班。”

唐铭记录着行程，在他的行程表上，一切都已经安排好了。

“明天16:40，纽约到芝加哥的国内航班。”

他确定了之后的行程，而路明非，也将在他的剧本中一步步成长。

而其他人的命运，他也要插手，仅仅只是不想留下遗憾，不论是那个叫夏弥的姑娘还是那个叫矢吹樱的女孩，看过了未来的他都觉得遗憾。

所以一天后，日程排满的唐铭踏上了纽约布鲁克林区的大道，他插着兜，眯着眼看着眼前来往的行人。

有人说，眯着眼睛的都是怪物，他并不否认这点，这样的举动，只是为了帮助他更好地回忆过去。

……

一年前。

脏水顺着桥墩一路向下蔓延，暴雨瓢泼而下。

布鲁克林大桥在雨中支撑起钢结构的骨架，像个倒下的巨人，穿过了河的两岸，车辆在脊椎上穿梭。

唐铭还是第一次来这座城市，主要是因为路明非相信他是个华裔，想让他拍点纽约的风景，他只好过来了，又顺手接到了学院的委托。

他撑着黑伞，穿着藏有卡塞尔学院校徽的灰色衬衣，外面套着宽大的黑风衣，打扮的非常低调，又像是电影里的黑衣人。他一步步前进，路过街边的流浪汉，直到深入水渠之下，最终看见了那个在雨中漫无目的寻找的半大孩子。

其实那个孩子能找到纽约分部附近，都已经让唐铭很惊讶了。

天生的血统纯度，让他的黑色美瞳之下是永不熄灭的黄金瞳。

还背着大提琴包么？好家伙，作为少年宫剑士的他，最开始也是个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五好少年啊。

孤身一人远跨重洋来求学，果然还是因为心中的血之哀么？

光是这样的开局，就已经证明了这个孩子的不平凡。

“楚子航是吧？”唐铭凝视许久，叫住了没有伞的少年。

“嗯？”他听见了这个名字，异常警惕的回头，像是独狼，看见了同类，便小心翼翼的确认对方的身份。

“我是卡塞尔学院的，如果要入学，趁早哦。”唐铭淡淡的道，做出了一个伸出手的动作，这个举动让楚子航往后不着痕迹的退了一步，那意味着他随时可以像饿狼一样弹射着扑上来。

但唐铭的笑瓦解了他的敌意，他从口袋里取出了半朽的世界树校徽，让楚子航真真切切的看见。

他也有这玩意儿，只不过代表的不是学生，而是老师。

“待会再说这件事吧，这里，有危险的气息。”

楚子航松了口气，但布满雨水的脸庞却依旧是紧绷着。

那稚嫩却严肃的声音，同样也证明了他处于戒备状态中。

“我知道。”唐铭一步步走来，对潜在的威胁并不在意，如果真的有什么人可以阻挡这场特殊的入学面试，那这个家伙也够倒霉的。

“堕落的血统，失控的怪物，我还挺想看你动手的。”唐铭笑了笑，“君临天下的烈焰，对吧？”

“你知道？”楚子航警惕，他从来没把这个秘密告诉过任何人，但自从他第一次掌控火焰开始，她便清楚，自己早就已经和普通人的世界割裂了，就连那些楚子航的同班同学都不清楚他去了哪里，又为什么表现的举目无亲。

“卡塞尔学院没什么不知道的，虽然我也不喜欢这个地方，但对于你，我还是挺好奇的。”唐铭耸耸肩，“你的过去，还有你经历了什么。”

“好吧。”楚子航松了口气，最终还是选择了信任。

看待唐铭的目光也变了，像是同类间的抱团取暖。

忽然——

雨水滴落的声音中，混入了脚步声。

还有，喘着粗气的声音。

“等等。”

楚子航转身背对着唐铭，小心翼翼走到了桥洞的黑暗处。

直到黑色吞没了他，直到恶兽的巨响回荡于死寂的夜色。

“吼——！！！！”

嘶吼、咆哮，利爪碰撞的声音，还有钢铁摩擦的回响。

唐铭不紧不慢的走近，闲庭信步，欣赏烈焰之舞。

黑暗中冒出一团火光，如恶灵骑士般的烈焰在雨中摇曳，像是盛开的血花，散发着岩浆般的光。

浑身上下都是蒸汽的男孩抽出了朴实无华的村雨，将好几只死侍一刀毙命，撕裂伤从胸口一直蔓延到腰部，足以见得其力量的恐怖。

这些死尸的身上还冒着滚烫的黑烟，那是被污染的龙血蒸发的气体。

楚子航没有在意这些死者，他用力的抓住了最后一只死侍的大嘴，将鳄鱼般犬牙交错的上下颚撕成了一百八十度，无法再咬向任何人。

他的肱二头肌鼓起，浑身上下的力量都汇聚在手部，把这吸血掏心的堕落者竭尽全力的按在地上，发出了摩擦的杂音。这怪物还在不断的挣扎，力气超乎想象的巨大，甚至连周围的水泥地面都因为巨力崩出了一条又一条裂缝。

楚子航还在全力锁死他的骨骼，让那些因为变异而生长出来的骨刺无法靠近自己的身体，地上到处都是他砍下来的骨刺甚至是断牙。他的黄金瞳如火如炬，与怪物那接近赤红色的黄金瞳形成了鲜明对比，如果说前者是君王的黄金，那么后者就是已经快要凝固的熔铁。

死侍还在挣扎，在唐铭饶有兴趣的目光中，楚子航的手心以惊人的速度变红，传递热量至左手的村雨上，在唐铭的目光中释放了最终的火焰。

那一刻，黑红色的烈焰烧穿了那怪物的颅骨，让碳化的下颚与头骨分离，啪啪啪啪地掉到地上。

于是世界只剩下雨声，还有蒸发产生的嗤嗤声。

身上有些擦伤和刮伤，楚子航的上衣已经在刚才惨烈的厮杀中破碎了。

露出上半身的他，八块腹肌稳定的随着呼吸起伏着。

眼角余光撇了一眼肩膀上的印记——

［半朽的世界树］

又看了一眼唐铭手中的世界树校徽。

他松了口气：“走吧，如果这个卡塞尔学院靠谱的话。”

“嗯，不愧是炎之龙斩者。”唐铭轻轻的鼓了鼓掌，作为对他的鼓励，“要吃点啥吗？”他问。

“额……”

肚子恰到好处的来了一阵咕噜，楚子航尴尬的发现，是饿了。

“你的能力会大量消耗体力。”唐铭笑了笑。

“呼……”

楚子航感到安心，松了口气。

这个男人虽然初次见面，却没有给他任何危机感。

作为一个警惕心很重的人，他喜欢和唐铭打交道。

很快，两人便来到了唐人街上一家牛肉拉面馆里。

吃饱喝足。

唐铭准备结账，摸了摸裤口袋，脸色变得古怪起来。

“你带钱了吗？”唐铭只能问楚子航。

“啊……带了。”

楚子航掏出一张皱巴巴的十美元，递给老板。

“抱歉，让你出钱了，我没有带现金的习惯。”

走出店门后，唐铭哭笑不得。

他真没这个习惯，自从苏醒后接管老板的原班人马，他还真没体验过缺钱是什么体验，联盟全皮肤，地下城氪满，国内任何游戏都区区战力第一，唯独现金，对他而言反倒有些陌生了，毕竟唐人街上还不流行微信支付。

“没事。”楚子航也笑了一下，对眼前这人的率真性格感到些许舒坦。

“好了，该去学院了。”

唐铭活动筋骨。

“怎么去？”此时的楚子航，对卡塞尔学院的手段还不甚了解。

“飞过去。”

唐铭笑了笑。

于是夜色的大雨被激烈的狂风吹散，漆黑的直升机低调的落下，半朽的世界树徽记如此醒目。

“来吧。”唐铭招手。

“好……好的。”楚子航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但没有过多犹豫，便走上了属于自己的专机。

只剩下被分解的尸体，在雨中无声的化为灰烬。

……

直升机一路向卡塞尔学院前进，将所有的风景都甩在身后。

能在纽约上空俯瞰风景，本来就是绝好的体验，但楚子航并不开心，因为他在思考那个称呼。

“在想事么？”唐铭从直升机里自带的酒柜抽出一瓶冰镇后的扎啤，“作为年轻人的你，事儿太多了，这样不好。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唐铭，今天是第一次认识，属于卡塞尔学院。”

“楚子航。”他报上大名，“来纽约一个星期了。”

“一直被追杀，是么？”唐铭问。

“不是被追杀，我在找那些家伙。”楚子航皱眉，“我的血统能感应到，这附近有很多和我一样的人。”

他没有说谎，他的确在寻找死侍，这些出没于夜色的怪物和当年他在高架路上见到的简直一模一样，他固执的认为这样就可以寻找到当年的奥丁，但他如今身处何方？一直都是未知数。

“一样的人并不是那些怪物，是你的同类啊。”唐铭叹息。

他什么都不知道，一直在独自摸索，也为难他了。

“对了，唐铭，你刚才叫我什么？炎之龙斩者？”楚子航酝酿了许久才问道，不知道这是啥意思。

“炎之龙斩者啊。”唐铭一本正经的说出了略有中二的名字，“是一个代号，以后你会知道的。”

沉默。

良久的沉默。

“这个世界，真的有龙吗？”楚子航轻声问，情绪复杂。

大脑又出现了间歇性的痛。

同样的雨夜。

迈巴赫。

电闪雷鸣。

还有惨白的脸和缠绕着白布的死侍，每一幕都如此骇人。

以及那徘徊在记忆最深处的幽灵，白色的……奥丁。

“你终于来了。”

奥丁如是说道。

不知称呼的是谁，唯独可感受到的，便是那君临之威。

但有人无惧这威严，就像曾经有人无惧龙牙吐息，竭力屠龙。

还记得那样的过去么？走下迈巴赫的男人手持村雨，在暴雨中挥刀，哪怕万千死侍包裹而来。

于是闪电贯穿了天地，八足的战马高高的扬起蹄子。

那是人与神之战，永恒之枪的光辉刺破了天地。

瞬息间画面闪烁，巍峨的山巅之上，楚子航孤身一人屹立。

不远处，燃烧的熔化青铜从天空中展翼的红龙上流下，那是火色的瀑布，以无尽的青铜浇化了一座大山，于是山石崩裂，最初的王座缓缓成形，龙吟震天动地，宣告王者的威严。

唐铭点了点头：“当然有龙。”

这个声音重叠在一起，与唐铭的身影一起模糊在楚子航眼中。

“该死……”

楚子航再次惊醒的时候，放眼望去的是白色的天花板，以及实木的大床。

冷汗直冒。

“又做噩梦了么？”唐铭坐在床边，关切道。

他们会经常做噩梦的，唐铭对此表示相当理解。

“嗯……”楚子航撑着头，一抹脸，全是湿汗。

“没事，会找到真相的。”唐铭像是未卜先知般安慰道。

“你知道么？”楚子航有些疑惑的看了唐铭一眼。

“嗯……怎么说呢？我什么都知道一点吧。”唐铭想了想，如此解释，“就像通关过一个游戏。”

“以前，到底发生了什么？”楚子航喃喃自语。

“现在不要多想，我会帮你的。”唐铭拍了拍他的肩膀，“但不是现在。”

现在，有更重要的事儿。

唐铭起身，给他倒了一杯热水。

“你的血统很不稳定，注意休息，保持情绪上的稳定，待会会有人过来照顾你，你不会陌生的。”说完唐铭便消失了在门的另一头。

几分钟后，门再度被推开，与唐铭交错而过的少女走了进来，手中的笔记本封面上写着她的名字——

夏弥。

“那个，医疗部……是这里吗？”她愣了愣，疑惑道。

她答应那个老师过来照顾一个人，却未曾想，是楚子航。

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种天然的喜悦与激动满溢而出，让她下意识加快脚步，走到窗边：“楚师兄？是你吗？”她的神情充满了震惊。

躺在床上的，不是楚子航是谁？那个男生依旧和她曾经见过的一样，一样冷硬，面无表情，扑克脸，但现在的他……怎么在病床上躺着？

“我们认识吗？”

楚子航轻声问。

眼前将头发染成栗色的女孩，让他感到一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

她穿着酒红色的小夹克，脖子上系着紫色的长围巾。

那吹弹可破的肌肤，让昏迷了大半天的楚子航一阵悸动。

还带有婴儿肥的脸颊，充满了邻家少女般的青春。

一些回忆的碎片，也随之从脑海深处蔓延。

爱唱歌的女孩被埋在花下了，连带着她的野心、残暴和谜一样的往事……

地穴也崩塌了，芬里厄也被埋进了尼伯龙根里。

那现在的她，是谁？

一瞬间，楚子航的直觉让他敏锐的反应到这个世界存在隐情。

但他选择了忽略。

因为那个名为夏弥、露出一口小虎牙的可爱女生惊喜道：“我是新生欸！我该叫你学长吗？”

“我刚报道。”楚子航无奈道，“咱们应该一样大来着……”

“那你也还是师兄！师兄毕业的时候我才高二……”夏弥说着脸红了，像个泡泡一样嘟着嘴。

楚子航声音沙哑：“你跳级了？”

“大概……好像是的。”夏弥有些急躁的挠挠头，好像没办法自圆其说的样子，所以龇牙一笑，关心起师兄本人来，“师兄这是怎么了？生病了吗？”她的脸和呼吸都很近很近。

“额，晕……机？”楚子航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夏弥一听乐了：“师兄不行啊！来，我给你带了点板蓝根……正好后天狮心会和学生会主席都要卸任了，我觉得师兄是新生里最强的竞争人选哦！”

“额……”

大约是想让他尽快好起来吧。

真谢谢你了师妹。

喝着板蓝根泡的热水，他思考着。

“你不会陌生的……？”

看着天花板，楚子航喃喃自语，那个叫唐铭的男人到底是什么意思？

隐约间他觉得，这个世界的真相，仿佛又近了一点。

就像当初逃离了那辆迈巴赫，现在又想着回去。

……

唐铭睁开眼睛。

眼前的布鲁克林大桥一片寂静，一滴雨都没落下。

布鲁克林大桥上车来车往，看似一片繁荣盛景，但几年前发生的一幕幕，依旧让他历历在目。

一年前，再次受昂热之托，他亲手带了楚子航入学的。

现在，都已物是人非，那个男人真的竞争了狮心会会长，并且上位。

如今重游故地，再度回想起那些让他都无比感怀的一切，他只觉得，自己应该还有一丝翻盘的希望，可以重新布局，将以为准备的底牌全部唤醒。

他也希望那个叫楚子航的年轻人还记得他们的邂逅。

如果忘记了那一夜，那就等待，等待这些人重新觉醒的那一天。

这是男人成长的必由之路，他也只是个引导者。

看看时间，路明非的航班应该快到芝加哥奥黑尔机场了，唐铭也安排车辆，准备前往机场。

所有时间都被他掐得很紧，所以最终碰面的时候，才会充满了平静。